三代以上不言性而性存,宋、明以後日言性而性亡。世之學者疇則知其然歟?書言民性,誥后之綏猷也,詩咏秉彝,美山甫也。皆偶舉之,不以立教。孔子承唐、虞、三代道统,性天不可得而闻。孟子時,言者棼如,不得已直指性善,群議始一。荀、楊、韓、李而下,言性之家復紛,而最衆於宋世。教人以性爲先,而分義理之性、氣質之性爲二。其意以爲推明道原而後道可正也,而不知帝王孔孟之教法,至是而變矣。返觀靜坐,使佛氏心性幻談得與吾儒浸亂,且以氣質爲惡,使庸人得以自諉,而牟利漁色弒奪之極禍,皆將謂由性而發。自宋末以迄今日,儒者承之,議論紛出,半信半疑于其際。然則聖人之教法,豈可以輕變歟?今去孔、孟二千年,而習齋顔先生出,才甚大,思甚睿,志卓而守嚴,遠于程、朱、陸、王,近于江村、夏峰,無不究極其學,乃豁然獨見孔、孟遺緒,作三存編 。首以‘存性’,謂理即氣之理,氣即理之氣,清濁厚薄,純駁偏全,萬有不齊,總歸一善,其惡者引蔽習然耳。因列七圖以明之,于是孟子言性善之旨始著。教人踐形,以爲存養,勿躐言性天。于是佛氏寂守心性,以形氣爲六賊之異言,始無所亂。嗟乎,性之不明久矣!得先生辭而辯之,而孟子之言性存,而唐、虞、三代,孔門寓心性于政教,而不輕語人以性者,亦存而究之。性之體用,本自如是,必如是爲言,即如是爲功,而並不事夫言而後吾之性存,天下之性俱存,謂非兩千年後卓然特起,以明聖道者歟?塨從游久,頗于提命歟,窺其領要。一日命塨作序,曰:‘子知吾言性之意,可以序矣;子知吾不欲言性之意,可以序矣。’是編也,本之天地,衷之聖賢,爲天下萬事慮,先生不得已之苦心,蓋三致意焉。若天下萬世之人得已而不已,是將以性與天道爲游談之藪,聚訟之具也,而豈聖教之所許也哉。
康熙戊辰冬月,蠡吾門人李塨書於陑陽館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