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统社会中,主流话语常常基于“华夏—蛮夷”这种固化的二元对立模式形成了对于少数民族负面的刻板印象,可谓由来已久,根深蒂固。
先秦时期,夷夏有别、夷夏之防这种偏狭的民族观念就已经产生,比如,《左传》中有“蛮夷猾夏” [2] “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 [3] “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4] 等类似的表述,即是说华夏与蛮夷之间存在本质差异,难以融通,必须区别对待。
秦朝时期,“夷夏之防”的理念达到了极致,始皇帝穷兵黩武,北击匈奴,耗尽民力,大筑长城,极大地阻隔了民族间的正常交往。
汉朝时,“夷夏有别”的观念仍然十分流行。武帝时,淮南王刘安在论及百越地区治理问题时曾上疏云:“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所绝,车道不通,天所以隔内外也。” [5] 即是说之所以将华夏与百越区隔开来,乃天道使然。大史家班固亦曰:“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面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绝内外也。是故圣王禽兽畜之。” [6]
西晋时期,江统作《戎论徙》谓“夷蛮戎狄”“法俗诡异,种类乖殊”,“性气贪婪,凶悍不仁” [7] ,显然充满了对华夏中心主义的偏见。
唐宋时期,“华夷之辨”的观点也较为盛行。唐太宗曾曰:“中国,根干也;四夷,枝叶也;割根干以奉枝叶,木安得滋荣!” [8] 贞观年间,诸大臣廷议安置突厥降服者事宜,或曰:“戎狄之性,有如禽兽,不可以刑法威,不可以仁义教,况彼首丘之情,未易忘也。”或曰:“夫戎狄人面兽心,弱则请服,强则叛乱,固其常性。” [9] 可见当时主政者对于非华夏民族成见之深。宋代,时人对于少数民族常有“蛮夷异类” [10] “去禽兽无几”“禽兽畜之” [11] “刚夷恶獠” [12] “为虺为豺” [13] 等类似的偏见,宋太宗曰:“吐蕃言语不通,衣服异制,朕常以禽兽畜之” [14] ,虽是言吐蕃之事,但亦可见中央王朝对于少数民族的态度。
明清时期,统治者对于少数民族多有歧视性的称谓,比如“夷狄禽兽” [15] “夷狄豺狼” [16] 之类;对于华夏与蛮夷的关系也常有负面的判断,比如“自古帝王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治天下者也”。 [17]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18] ,“非我族类,故其心叛服不常” [19] ,“蛮夷窃据,叛服不常,殊为中土之累” [20] ;等等。《清史稿》在论及土司时断言曰:“云、贵、川、广恒视土司为治乱。”“无事近患腹心,有事远通外国,自元迨明,代为边害。” [21] 可见成见之深。
综上所述,在我国传统的民族事务治理格局中,“华夷之辨”“夷夏相分”“夷夏之防”之类的观念自先秦时期即已形成,在相当程度上形成了一种以“华夏—蛮夷”二元对立模式为核心的固化、偏执的认知结构,不断强化对于少数民族及土司制度的负面的刻板印象 [22] ,制约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和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发展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