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不多两年没有对青年诸君开过口。初到上海的时候,某校叫我去教几点钟书,不得已就去教了几天。那时整天捉拿学生,今天捉去几个,明天捉去几个。捉去之后,生死是不定的。放了是学校的力量,死了和学校无关。后来不教书了,就一声不响地住在上海。那知道创造社却说我把青年害了。
许久没有回到北京,这次回来,韦君叫我到贵校演讲,不得不来。我随便讲讲,诸君也只好随便听,至于可供诸位参考的,我敢说一点儿也没有。
我坐汽车往这里来的时候,本想在车子上想一个题目,无奈汽车一跳跳了三尺多高,要想也想不好。汽车本来是好东西,因为中国道路不平,就不适用。可见外国的东西——无□□□ [3] 什么学说——到了中国,因为环境不同,一点儿□□□。
革命是从外国来的,但是到了中国,却只有□□□正革命的,却多得很。各种主义——无论它是古□□□漫的——差不多都介绍到中国来了,但是只有谈□□□着那个主义去创作的。为什么呢?都是因为人太□□□几个人包办了的原故。上海的情形的确是如此,□□□海的外国人和他们的翻译接近,那些翻译又和老□□□百姓和外国人却是不能接近的。中国人所吃的苦□□□国人之间的那些翻译给他们的。例如,外国人说□□□说是要“打你两个嘴巴”;外国人说:“No”□□□枪毙你”。现在外国的学者,诗人,哲学家,文学□□□被几个中国人包围起来了。胡适包围杜威,徐志摩□□□殊斐尔,陈西滢又包围什么法郎士。所以我们只□□□□□□□□□□上,关于这种书少得很。有了革命的环境,才能产生真正的革命文学;不然,那种革命文学,还是唯心的,不是唯物的。中国现在虽然到处都成立了革命政府,但还不能算得革命的环境,所以革命文学仍然无从产生。现在的革命,换句话说,就是“我就是革命,反对我的,就是反革命。”这种革命不是真正的革命,当然不会产生真正的革命文学的。
革命文学有它的祖宗。现在谈革命文学的,虽然也有一点革命性,但不是真正的革命文学。他们大概不出以下几派:
一,在社会上得不到地位的——这种人得不到地位的时候,很喜欢谈革命;等到得到了相当的地位,就不谈革命了。
二,喜欢刺激的——这种人觉得社会太无聊,想变一变花样,出来捣捣乱。至如,吃饭吃得没有味了,想吃一点辣椒一样。
三,奋斗失败的——这种人想藉改革社会的名义,自己起来,完全是自私自利的。
四,以社会为对象的——这种人以为社会不好,总要把它推翻;但是怎样去推翻它,完全没有一定的办法;推翻以后,建设怎样的社会,也没有一定的目标;所以完全是空想的,乌托邦的。
五,喜欢小小的变动的——这种人喜欢的是小小的变动,大变动来了,他们却不欢喜。他们完全和旧社会接近。他们以为革命一成功,马上就有面包,奶油可吃,这种思想是完全错误的。民国成立以前,有所谓南社也者,是主张种族革命的文学团体。他们从历□□□□□□□□□□把头发留起来,穿上宽袍大袖,这种思想完全是空□□□叶赛宁起初也很欢迎革命,以为革命是一场大风雨□□□到来以后,和他理想中的革命完全不同。
六,改头换面的——从前鼓吹旧文学的,后来因为新文学的势力愈来愈大,一变而为新文学家;这种人是投机的,不是革命的。
七,打起无产阶级的招牌的——这种人口头上语 [4] 起来是为民众,是为无产阶级,其实还是个人主义。倒不如把时代的真相摆出来,给民众看,至于别人骂我反动,骂我开倒车,都不去管它。
八,想作领袖的——现在上海想作领袖的人很多,所以组织了许多小团体,不能团结起来。他们所出版的书,也是五颜六色都放在一起,一点儿也不调和。他们说他们虽不是无产阶级,但是脑子里的思想,要变成无产阶级的思想,所以他们所讲的话就可以代表无产阶级。我们没有做过工人,也不知道没有钱的时候是什么滋味。他们以为将来无产阶级一定胜利,所以提倡无产阶级的文学。那么,万一无产阶级不会胜利,岂不是就不提倡无产阶级文学了吗?他们也是知识阶级,小资产阶级,他们以为只有无产阶级起来,才能把阶级取消,这完全是空想的。以别 [5] 的人认为黄金时代是在过去,现在的人认为黄金时代乃在将来,恰恰好像把金字塔倒了过来。黄帝时代怎样,固然无从查考;无产阶级时代怎样怎样,岂不是同样地无从查考么?
九,假藉名义的——以前的太监藉着皇帝的名义打人骂人,不给他钱,他便一天到晚的打你骂你。至于是否皇帝叫他那样打那样骂,你也无法到皇帝那里去质问。现在的革命文学,也是如此。要知道革命文学是否就是他们所说的,必须看清的,现在的,俄国的东西。现在一提起俄国,一提起红的颜色,就是犯禁,结果只有捣乱,没有理论。因为自己没有力量,才怕别人。身体好的人,什么都敢吃。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喝的人,一定是病得很危险,不久就要死去的人。现在无产阶级既然起不来,又要把小资产阶级压下去,结果必定没有文学。现在最需要的是介绍外国东西,尤其是现代的,著名的东西,不过这种事中国人总不肯作罢了。
十,互争雄长的——创造社和太阳社都译过俄国东西,后来却彼此争着谁先译的,谁后译的。这样看来,难道无产阶级出来以后,还要列一张榜,载明某派第一,某派第二吗?
郭沫若的《手》,做得还不坏。他说,一个革命家打掉了一只手,还用另外的那一只手去作革命文学。不过枪炮是没有眼睛的,万一把头打掉了,又怎样办呢?
王独清做了一首诗,里面有许多“pom,pom……” [6] 的字样,而且越来越大。原来这也叫作革命文学。
中国的理论不够,必须多看革命理论,把自己的思想改变了,才能产生革命文学。
中国无论到那里,革命革得都不厉害。以前有人说,广东赤化了。我到广东去了一趟,才知道完全没有那回事。不说别的,所谓裸体游行,我在广东就没有见过,甚至连携手同行的也没有,至多也不过握着一个指头罢了。此外,在广东租房,也非找铺保不可;可见还是商人有势力。有一天,满街都贴满了红旗,心里想一定是共产党起来了,那知道那不过是红旗牌香烟的招纸。广东尚且如此,别处更不必论。这样的环境,试问怎能产生革命文学呢?
再说现在的印刷工人,你拿稿子叫他付印,校对的时候,稍微难改的地方,他都不肯给你改,出版以后仍然有许多错字。到了旧历元旦,他还写红贴 [7] 拜年讨赏钱呢。这样的工人,思想一点儿也没有改变,试问能去革命吗?
革命文学绝对不应当禁止。禁止讲一年话,去年的那些理论完全消灭,到了明年还是那一套。你禁性史,他出爱的丛书;你禁谈三角恋爱,他大谈四角恋爱;禁它有什么用呢?去年下命令捉拿张竞生,那些当兵的都没有演 [8] 过性史,也不知道张竞生是谁,捉了几天,也没有捉住他。可见讲革命文学,还不如讲恋爱文学。
现在自己有地位的人,还是用旧方法对待敌人。共产党说我是无政府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又说我是共产党,他们都要捉我,但都没有把我捉去。他们说我在北京捣乱;我同段祺瑞捣乱是有的,但我从来没有和国民军捣乱。不过他们说,我既然和段祺瑞捣乱,也就会和他们捣乱,所以非捉我不可。
因为看见青年们烦闷,便有人利用新招牌。但革命到来之后,新招牌必定消灭。因为那时候的环境完全不同,所以必定灭亡。环境不变,文学也不变。只说革命胜利,新的胜利,也就等于说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
所谓革命文学,是双关的。你说他的文章不好,他说他是讲革命的,不是做文章的;你说他不肯革命,他说他是弄文学的,不是去革命的。革命没有成功的时候,这种人更多。他们没有事情可做,只好用文字鼓吹革命,也不过聊以自慰罢了。
不准别人骂人,自己却整天在那里骂人。这种人好像刽子手一样,不准强盗杀人,他们却还去杀强盗。
徐志摩说,访山访大山,见人要见名人,所以他才去拜泰谷尔,去拜哈代。他们要祖宗,不要子孙,要保守已存的制度。创造社不然,他们专门攻击已存制度。这两派主张既然不同,当然要接触的了,他们却不接触。他们不接触的原故,因为有我站在中间。因此,创造社攻击我,新月派也攻击我,他们彼此却不攻击。他们因为我还没有倒,所以要动手打倒我。有 [9] 是我躲在一边,一年没有说话,以为他们必定要接触了,但是他们仍然没有接触。到了现在,恋爱小说也来了,爱情小说也来,张资平全集也来了。他们这两派始终还没有接触。
创作和介绍比较起来,创作省力得多。介绍的时候,有一个字,一句话没有办法,就得把它放下;翻错了一个字,或翻错了一句话,就会有人骂你。创作不然,那句话写不出来,就换一句话;那一个字不会写,就造一个字,那都是可以的。创作很容易出名,介绍却只能叫人骂你。但是只有创作,没有绍介,总是不行的。所以,非有几个不肯出名,专事介绍的人,文学是弄不好的。
(1929年5月26日、27日《北平日报副刊》第61、62号)
从版本价值上讲,《现今的新文学的概观》无疑要高于《评所谓革命文学》。这是因为《概观》经过鲁迅过目和修改,且被他收入《三闲集》,说明他对于这一版本是充分认可的。而《革命文学》没有经过鲁迅本人过目和审核,可信度不如《概观》;在《北平日报》发表时,由于印刷原因,有几行漏印,导致该文部分字句缺失,文献的完整程度不如《概观》。但这是否说明《革命文学》没有任何价值呢?也不是。
《革命文学》在版本价值上虽不如《概观》,但同样具有无可替代的史料价值。这是因为,这份演讲稿是对鲁迅燕京大学讲演内容的忠实记录与整理,这一点可通过两份讲演稿的比较得到证明。比较两份讲演稿可发现,《革命文学》的核心观念,与《概观》完全相同,结构大致相同,局部上某些字句也有相似之处。首先,两个文本的核心观念皆是对于当时流行的所谓“革命文学”的讽刺与批评,其主旨完全一致。《现今的新文学的概观》的题目指向的似乎是整个新文学,是对当时整个文坛的鸟瞰和批评,但细读会发现,鲁迅矛头真正所向一是梁实秋、徐志摩、胡适所代表的现代评论派或新月派,二是创造社所代表的“革命文学”,批评的重点是创造社所代表的“革命文学”。与《概观》内容一样,《评所谓革命文学》同样围绕“革命文学”的分析与批判展开,认为“有了革命的环境,才能产生真正的革命文学;不然,那种革命文学,还是唯心的,不是唯物的。中国现在虽然到处都成立了革命政府,但还不能算得革命的环境,所以革命文学仍然无从产生。”其对“革命文学”的分析与批判,与《概观》完全一致。其次,两个文本的结构大致相同。《概观》分导入、文学界对西方文学介绍太少、各种“近似带革命性”的文学并非真的“革命文学”、创造社提倡的“革命文学”并不成立、结束五部分,《革命文学》的结构也大致如此。最后,两个文本的某些语句也有相似之处。如《概观》:“这边也禁,那边也禁的王独清的从上海租界里遥望广州暴动的诗,‘pong pong pong’,铅字逐渐大了起来”,而《革命文学》为:“王独清做了一首诗,里面有许多‘pom,pom...’的字样,而且越来越大。”两句存在相似之处。这种语句上的相似之处还有多处,这里不再一一列举。总之,两文本存在诸多相似之处,说明《革命文学》的记录者并没有背离和歪曲鲁迅讲演原意。鲁迅在编辑《集外集》时,曾有意删去了几篇讲演,为什么要删去呢?主要是因为他认为记录者的记录存在问题:“而记录的人,或者为了方音的不同,听不很懂,于是漏落,错误;或者为了意见的不同,取舍因而不确,我以为要紧的,他并不记录,遇到空话,却详详细细记了一大通;有些则简直好像是恶意的捏造,意思和我所说的正是相反的。凡这些,我只好当作记录者自己的创作,都将它由我这里删掉。” [10] 鲁迅所指出的记录者问题,如“漏落,错误”,也许《革命文学》同样存在,但取舍不同、专门记录空话,甚至故意歪曲,诸如这些问题,在《革命文学》中是不存在的。可以说,《革命文学》并没有背离和歪曲鲁迅原意,整理者的态度还是比较严肃、客观的。它的版本价值虽不如《概观》,但同样是一个可以采信和参考的文本,它的存在,与《概观》形成一种相互参照的互文关系。
《革命文学》与《概观》两个文本间的“同”如上说。这种“同”源于它们所指向的是同一个对象,即鲁迅1929年5月22日在燕京大学所作的讲演。但是,两个文本间存在着一定差异也是必然的,因为记录者不同。讲演行为虽由讲演者发出,但讲演内容的呈现,则要借助记录者。记录者不同,同一讲演内容的呈现必然不同。因此,《革命文学》与《概观》两个文本存在诸多不同之处。
第一,题目不同。鲁迅这次讲演为即兴讲演,讲前没有确定题目。《评所谓革命文学》的题目应该是整理者郭亦华所拟,《现今的新文学的概观》原题为《现今新文学的概观》,也极有可能是整理者吴世昌所拟,鲁迅收入文集时改为今题。《现今的新文学的概观》中的“新文学”主要指的是创造社代表的“革命文学”,以及胡适、徐志摩代表的现代评论派。这个题目容易让人想到它是对当时整个新文坛的鸟瞰,其实鲁迅矛头所向主要是创造社所代表的“革命文学”,兼及现代评论派成员。《评所谓革命文学》的所指更明确,含义更清晰,题目显示讲演的主旨是对“革命文学”的评价。
第二,对当时流行的“并非真的革命文学”的分析和强调不同。《概观》在提到“并非真的革命文学”时,只提到四种情况,没有进行明确分类,而《革命文学》则一口气列举了十类“并非真的革命文学”,突出了对于“并非真的革命文学”的讽刺与批判。《革命文学》所列十种“革命文学”,其中四种《概观》也提到了;其余六种,有些如第五种、第七种、第九种,《概观》也提到了,但不是以分类的形式。
第三,对徐志摩、成仿吾讽刺的程度不同。《概观》第五段讽刺了徐志摩,但之后再没有提及。《革命文学》则在一开始讽刺徐志摩之后,在讲演将近结束时对之再次进行讽刺。《概观》在讽刺郭沫若与王独清后,在文末又重点讽刺了成仿吾。《革命文学》提到创造社时,只是提到郭沫若与王独清,没有提及成仿吾。两个文本比较,《革命文学》遗漏了成仿吾,而《概观》则在文章后半部分遗漏了徐志摩。两个文本合观,才能更全面地呈现鲁迅原始演讲中对于徐志摩、成仿吾的态度。由《革命文学》可看出,鲁迅在讲演后半段又一次讽刺了徐志摩,这与他讲演后当晚给许广平的信中所讲情形是完全符合的。鲁迅燕京大学讲演的时间为5月22日傍晚,鲁迅当晚给许广平写了一封信,信中描述当天讲演情况:“我照例从成仿吾一直骂到徐志摩,燕大是现代派信徒居多——大约因为冰心在此之故——给我一骂,很吃惊。” [11] 这里所谓的“现代派”指的是“现代评论派”,而徐志摩、胡适都被鲁迅视为现代评论派的主要成员。由鲁迅这封信可看出,鲁迅讲演所“骂”的两个主要对象,一为成仿吾所代表的“革命文学”,一为徐志摩所代表的“现代派”即现代评论派。为什么要骂现代评论派呢?因为在鲁迅心目中,燕京大学是现代评论派的势力范围。在讲演前一天,即5月21日,他在给许广平信中,已表明他去燕京大学讲演,是因为“在那边是现代派太出风头了,所以想去讲几句”。 [12] 这充分说明鲁迅去燕京大学讲演,明显有针对现代评论派的味道,他在讲演一开始所说的“没有想定究竟来讲什么”,实为文人狡狯,并不能完全采信。由鲁迅给许广平的信以及讲演内容可判定,讲演前鲁迅已经想好了两个批判对象,一为现代评论派,一为创造社代表的“革命文学”。为了引入这两个对象,他设计了两个导入,由道路坏、汽车无法走,导入“革命文学”;由租界外国人的被翻译所包围,导入“现代评论派”。由于存在两个批判对象,论述起来就容易分散力量,文气也不太畅达。为了避免这一点,鲁迅在提及现代评论派之后,就把力量主要放在批判创造社所代表的“革命文学”上面,但同时没有忘记讥刺徐志摩等人,这一点从《革命文学》中可以看出。而《概观》在一开始讽刺了梁实秋、胡适、徐志摩,之后就再没有提及,这与鲁迅讲演的原始情形是不符的。由于《概观》是“改定稿”,鲁迅修改过程中,应该是把讲演后半段对于徐志摩等人的讽刺删掉了。为什么删掉呢?可能鲁迅本人也意识到了“讲演”与“文章写作”二者之间的不同,讲演可以任性而谈,随处生发,旁逸斜出,把“革命文学”与他所谓的“现代派”捉至一处,进行一锅烩。但将讲演记录稿进行整理,再形成文章并公开出版,就大为不同了。文章写作,要讲主旨,讲结构,讲文气,发表之后,还要讲公开出版后的影响。讲演后半段删去讽刺徐志摩部分,而无形中加重对于成仿吾等所代表的“革命文学”的批判力度,目的是使文章主旨更清楚,批评目标更明确,文气也更顺畅些。与《概观》相比,《革命文学》没有经过鲁迅修改,一定程度保留了鲁迅讲演的原貌,符合“从成仿吾一直骂到徐志摩”的原始情形。
比起《概观》,《革命文学》的有些说法更为大胆直露一些,如认为“中国现在虽然到处都成立了革命政府,但还不能算作革命的环境”,《概观》则为:“中国,据说,自然是已经革了命,——政治上也许如此罢”。 [13] 两相比较,《革命文学》的说法更为直截了当,《概观》则显得委婉含蓄。《革命文学》认为工人的思想还停留在旧时代,没有任何改变,无法担当革命的重任,《概观》对此则无任何提及。另外,两个文本的口语化程度也稍有不同。《概观》由于经过鲁迅本人亲自润色和修改,语言表达更为准确精练,更为书面化一些。《革命文学》没有经过鲁迅审核和修改,语言显得粗糙一些,更为口语化,保留了讲演的现场感。与《概观》不同,《革命文学》还提到了邀请人的名字为“韦君”,这一点在《概观》中只是模糊化为“几位旧识的人”。
以上简单列举了两个文本的差异,这种差异是难免的。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差异,与记录者有关,也与鲁迅的修改有关。记录者对讲演内容的记录和整理存在多个环节,先是记录,然后整理,然后由讲演者亲自过目并润色修改,这样就产生了多个版本。鲁迅燕京大学的此次讲演,经吴世昌整理后,在《未名》半月刊刊出时,副题有“改定稿”字样,说明吴世昌的讲演记录稿在理论上至少存在四个版本,一为原始的记录稿,一为整理稿,一为经过鲁迅过目审核后的修改稿即“改定稿”,一为鲁迅收入个人文集《三闲集》的文集本。而《评所谓革命文学》虽同为鲁迅讲演的记录,但这个文本由于缺少鲁迅审核修改的环节,在版本上就不可能出现“改定本”与“文集本”。这个文本,由于缺少鲁迅审定一环节,加上整理者的水平所限,存在失误和遗漏在所难免。不过,由于整理者的态度是严肃客观的,这样一份未经鲁迅修改的讲演记录稿,反而有可能更为真实地呈现鲁迅此次讲演的原始面目。
[1] 《北平日报副刊》第61号题为“郭亦笔记”,第62号题为“郭亦华记”。当为“郭亦华记”。该副刊第63号有“亦华觉人”的翻译文章,“亦华觉人”应是“郭亦华”的笔名。
[2] 鲁迅删去记录人名字,是为了避免连累他们,这一点他在1934年12月11日致杨霁云信中说过:“但记录人名须删去,因为这是会连累他们的,中国的事情难料得很。”《鲁迅全集》第1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91页。
[3] 由于印刷原因,该文的部分文字缺失,缺失部分以“□”代替,下同。
[4] “语”,应为“说”。
[5] “别”,当为“前”。
[6] “pom”,应为“pong”。
[7] “贴”,应为“帖”。
[8] “演”,疑当为“读”。
[9] “有”,应为“于”。
[10] 鲁迅:《序言》,上海《芒种》半月刊1935年3月5日第1期,见《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页。
[11] 鲁迅1929年5月22日致许广平信,《鲁迅全集》第1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69页。这封信在收入《两地书》时,此句被鲁迅修改为:“照例说些成仿吾徐志摩之类,听的人颇不少——不过也不是都为了来听讲演的。”(《鲁迅全集》第1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99页。)
[12] 鲁迅1929年5月21日致许广平信,《鲁迅全集》第1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68页。
[13] 鲁迅:《现今的新文学的概观》,《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