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城镇化率经历了非常快速的增长,平均每年有大约2000万人从农村进入城市。虽然近年来大部分城市户籍制度有所放松,城市公共服务的对象也有一定程度的放宽,但是抱有土地增值预期的农民工并不愿意在中小城市落户,而具有吸引力的特大城市户籍依然有较高的门槛,因此目前学界多认为“常住化城镇化”是未来推进城镇化的优选之路(张翼,2011)。然而,流入城市并不一定代表“定居城市”,由于大多数迁移劳动力并不打算在迁入地长期定居(Wang, 1999),这使得中国的农业人口迁移表现出与西方国家最大的区别:既有流入又有回流(李斌,2008)。2017年国家卫健委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也显示,农民工样本中仅有25.8%的受访者表示愿意在城市长期定居。为什么大部分农民工没有长期定居城市的意愿?现有研究从工资水平、就业、住房、教育水平、人口密度、与流出地的距离、公共服务和税收、产业结构、方言距离等方面解释了人口从农村流入城市、从小城市流入大城市的原因。然而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有待回答:是什么因素造成了大量农民工在城市工作却不打算长期定居?引入住房市场因素的新经济地理学模型认为(Helpman, 1998),房价的上涨会阻碍劳动力流动,早期的大量实证研究证实了这一结论;然而也有研究发现,中国近年来不断上涨的房价并没有抑制外来人口的持续流入(范剑勇等,2015)。那么,房价是否会影响到流动人口,尤其是农民工的定居意愿?房价对农民工和城—城流动人口的定居意愿影响是否会有所不同?
本章以农民工为研究对象,选取全国331个地级行政区域 [1] 的宏观房价数据和2017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微观数据,并以土地供应数据为工具变量,探索房价对农民工定居意愿的影响,并与城—城流动人口进行了对比。本章研究可能的边际贡献有以下三个方面:第一,近年来有不少研究涉及了中国不断高企的房价对劳动力流动的影响,重点解释了为什么中国近年来高企的房价并没有阻碍劳动力的大量流入,然而流入并不等于定居,为什么大部分农民工没有长期定居城市的意愿?本章关于房价对市民化意愿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对此问题进行了回答;第二,关于房价影响流动人口的传导机制,已有一些研究对财富效应和生活成本效应进行了验证,本章对房价影响流动人口市民化意愿的机制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尤其是对于稳定预期效应的验证,有望丰富现有研究对于这一传导机制的理解;第三,现有相关研究多关注流动人口这一整体,忽略了房价对流动人口的异质性影响,本章将流动人口明确区分为乡—城流动和城—城流动人口,发现两者的定居意愿对房价的上涨存在明显不同的反应,并进一步验证和分析了造成这种异质性的原因,其发现也具有较为明确的政策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