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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白牛

2003年6月的一天,在官渡张来芝的陪同下,我来到距昆明18公里的呈贡黄土坡乡水海子村,这里是白牛的居住地。村子不大,一百多户人家,七百多口人,坐落在山腰上。村子得名于山脚那塘水:水海子,大约有上千亩的水面。1958年,整修水利,因四处果林茂密,又名果林水库。

张来芝是官渡法定寺旁那栋土基房的女主人,为人热情大方,我在官渡的探幽访古,得到她很多帮助。自2001年恢复土主庙会以来,她家帮助伺候庙会期间的白牛已有三年,对白牛也情有独钟。

养牛老人叫陈家植,高寿七十,身板硬朗,见到他时,正从地里干活回来。他的老伴健在,有两个儿子,老大已经成家,在“七彩云南”打工,大儿媳与老二是家中农耕的主要劳力,盘着六亩田地,全部种植蔬菜。两个孙女,大的在外读书,老二年龄尚小。家中住着新盖的水泥房,虽然简陋,日子过得安宁、和美。

说到现在的生活,老人的话头自然转向白牛,他说:这头白牛是它十岁那年买回来的,是个牯子牛。原主人介绍,三岁时阉了。到家已有六年,刚来的两三年家里盘着二十多亩田地,耕田、拉车,与普通牛一样役使。近几年土地减少,家中又添置了小农用车,白牛才渐渐轻松起来。自从它进了这个家,它健健康康,家也和和顺顺,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他强调,无论是在外做工、读书的,还是在家做活儿盘地的都顺顺利利的。

老人的这句话我在省坝农民那儿也听到过,但凡养着大牲畜的,只要家中诸事顺当,就认为这头牲口好,护着家。

老人曾养过许多牛,比起以前养的黑牛,这头牛听话,跟人亲。他说,过去黑牛耕地会发脾气,招打;在公路上遇到行驶的车辆,或遇到行人穿红衣打红伞,会惊起来;自家孩子骑骑黑牛,它脾气一来,三纵两纵(纵,俗话,跳耸之意),就把孩子掼下来。这头白牛很是乖,三岁的小孙囡也会说“我家这头老白牛骑着不会咬人”。

水海子村白牛走出

居住的土基房的第

一件要事是蹭痒痒

陈家植与孙女一起牧牛

现在,水海子的白牛已经像个出道的演员一样,有一定的知名度。每天下午,是老人放牛的时候,水海子边上有驻军,当兵的看到他就说:“老大爷,你这头白牛好啊。”一次吆着牛从“七彩云南”的大门前经过,两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直向老人打手势,他知道是喜欢牛,就停下脚步,男女老外摸着牛身、牛角互相“咔咔”地拍照。返村后,一些老人听说此事,说怎么让外国人把牛的相照走,老人说,大家都喜欢它,好啊。自从白牛成了驮土主的主儿后,每年农历二月十八,陈家植就吆着牛出门,一些老人说,吆着牛又去请斋了。

老人回忆官渡人第一次来相牛的情景。过去省坝东边的山区养着许多牛,仅水海子就有一百多头。那时,官渡要办会了,只需贴出告示,为迎佛会征聘白牛,会有数头牛被吆来供主家选择。现在省坝附近多的是人,耕牛已经少见,偶尔有头牛经过,行人会像看稀罕物一样左看右瞧,水海子村也只剩下四头牛。所以,官渡人要迈开双脚,四处寻访这个“吉祥物”了。那次官渡人看到白牛,感觉面相、形体、气质都不错,便说明来意,陈家植老老实实地说,白牛从未做过这事,没有把握,惊了怎么办。来人实在舍不得这个机会,便说,(驮土主)不惊开钱,惊了也开钱。老人攥着小心,毕竟庙会上人山人海。第一年,白牛驮着土主,他将牛缰绳拉得紧紧的,嘴里时时吆着牛,好让它知道主人一直陪着它。第二年,拽缰绳的手就松了些。第三年,走到半道,缰绳由另一位老人攥,他在牛屁股后跟着。每次办会结束,办会者将报酬装在红封内,白牛年年为老人挣来大红封,钱不多,但老人荣耀,他说,白牛让成千上万的人开心喜欢,他高兴。

白牛不仅年年挣红封,归家时,老人手拉着那根牵牛的红缰绳,这是吃斋老奶奶们用红绒线手工搓成的,拇指般粗,一米多长,白牛身披着土主骑过的红毯子,人与牛一前一后走过村村寨寨,像凯旋的将军一样受父老乡亲的检阅。回到家中,绒线与毯子都派上大用场,红绒线给孙囡织成小背心贴身穿着,系成吉祥圈在脖上围着。邻里乡亲有人来要,一尺二尺给着。红毯子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腈纶毯,但这是庙会成千上万祷告祝愿过的,只能盖在身上不能垫在床上。主人家抱出一床给我看,上面沾着许多白白的牛毛。征得主人同意,我收藏了几根,然后将红毯折叠好,对着它上下左右地拍起照来。

在硝泥塘泡“泥浴”的老白牛

白牛驮土主时使用过的红毯子与红绒线,牛主人仔细地保存着,毯子只能盖不能垫,红绒线编织成吉祥图系在孩子的脖颈上

这不是一头普通的白牛,它身上积淀着浓厚的省坝文化。

我依恋着白牛,跟陈家植一起到山下草甸放过几次牛。那次,我们一出家门,白牛就顾自向山下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走去,那儿通向草场、河流、水塘,我们跟在它后面。到了坝子,老人放开缰绳,让它自由活动。

看得出,原来的水海子几乎浸漫了全部坝子,由于自然变迁与人为干预,水退到西南边,让出了大部分土地。近水边仍是沼泽地,长着旺盛的杂草,东边稍高的地方种植着稻谷。坝子被群山围绕,只有西南地势低平,是海子的宣泄处,不过因出水量极小,湖已无水可泄,几近死水。我心中一动,水海子,太像微型的滇池了。我们选择了一处视野开阔的河埂坐了下来,老人告诉我,坝子的东南方是蛤蟆山,山后接着的是尖山、牛王会山,西边是大山与石头山,北边是古城山,水海子村坐落在古城山半坡上。我看看四周,风景很美,山上到处长着树,坝子也绿油油的,与繁华嘈杂的昆明城相比,这儿已经是一块宜人的绿洲。然而,我看到滇池令人生畏的水葫芦也在水海子里茂盛地生长。说到水,老人叹息了,他说,水海子的水过去很清,它从山沟里出来,经过白水塘,七弯八绕,途中的一些龙洞曾经有金线鱼出没。海子以前的鲤鱼、草鱼长得好,很卖钱,村子的人畜饮水全靠它,后来四周搞开发,“七彩云南”“乡村高尔夫球场”“南洋学校”“西亚山庄”,一家比一家漂亮,把农村经济也带了起来,现在几乎家家有人在里面打工,但是水污染了,人不能饮用,鱼也不好吃了。

从老人口中,我还得知,水海子是马料河上游,这是滇池水系,距滇池20多公里。像现代有血液“三高”隐患的人一样,滇池的“高脂血症”从微循环就开始了。

张来芝一脸欢喜地牧牛。水海子的水塘、杨柳和旺盛的牧草是白牛依恋的家园

陈家植在水海子为白牛洗澡,白牛闭眼舔舌,惬意至极

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老人看看牛,说草膛(胃)鼓起来了,吃饱了。这时牛向一个黄泥塘走去,我正想这水浑着,怎么喝,它却在泥淖中打起滚来,并且还在里面赖了几分钟,鼻子呼呼地出着大气。老人说,它身上痒,有寄生虫,在里面泡泡就好了。我知道,牛身上的寄生虫有一种叫牛虱子,饿时只有米粒大,喝饱了牛血会胀到黄豆般大,对牛的摧残很厉害。老人又说,牛不会乱滚塘,它选中的地点,泥中可能含硝。我不由想起都市正在流行的保健:用中草药捣烂给爱美的女士(也有男士)糊脸,称“做面膜”。用泥藻料涂身,是否应叫“泡泥浴”。人与牛异曲同工。

当白牛从泥淖中“吭哧”一声站起来时已完全是一头泥牛,它慢慢向东走去,越走越快,原来水沟边有一头年尚4岁的黑牛,浑身洋溢着一种青春的美丽。白牛16岁,已相当于人50岁年龄了。它们互相摩挲了一阵嘴脸,黑牛忽然掉头而去。

还有一次,我专程去给白牛照相,老人郑重其事地将牛牵到海子为它洗澡,就像每次去驮土主前精心刷洗一样。陈家植拨开水葫芦,让牛站在齐膝深的水中,他随手拔了一把杂草,就着湖水为牛擦洗起来,牛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它的尾巴翘起、脖子伸长、微闭双眼,那种感觉像人在享受桑拿。它的神情一定感染了老人,陈家植意犹未尽,想把它牵到前面更清凉的水中再享受一番,谁知牛却连连后退,我仔细一看,十多米开外的柳枝下,有人擎着竹竿站在水中钓鱼。

老人牵着出浴后的白牛让我照相。张来芝拉过牛缰绳让我拍了一张她与老白牛的合影,她神情怪怪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湖边的草极茂盛,牛大口啃着铁线草、花生草。我请教老人吆牛的口令,他说走(走)、瓦(停止)、朝(向右)、弯的(向左)。我注意到,陈家植说话时,白牛不再吃草,它看着我们,嘴里不时发出如同吹小喇叭似的“嗯啊”声,似乎想与老人对话。这头精灵的只是不通人语的牲畜啊!

“白牛驮土主”游街队列中,宗教人士的鼓吹、击打乐是必不可少的

观看游街的老人,一定回忆起了五十多年前白牛驮土主原汁原味的场景

2004年的迎佛会,我跟随驮着土主的白牛走了一遭,我想亲眼看看白牛的表现,体会白牛在“非牛”状态下与人的关系。在请出土主以前,白牛在广场已站立半日,它为迎佛会增加特色,也为办会者打点香火——信奉者或者喜爱者在观赏抚摸白牛后都会在牛背上的靠椅中丢点小钱,一角二角不等,聊作办会补贴。

当有威信的乡镇长将木雕土主扛出,早就等候着的几个人接住神像往宝座上安放,这时,白牛本能的反应是躲闪,由于牛鼻子已被人控制,它的身子在做圆周运动。直转了半个圆圈,人们才将土主安顿好。远处,炮仗在炸响,大队人马按序出动,老人拉紧牛鼻绳走在前面,示意我跟在他旁边,我有点紧张,时时注意着牛的动静。看得出,办会方是做了精心准备的,牛身旁,既有与牛有亲情的老人、年轻力壮的青年,还有穿着制服的保安,在游人稠密的各个路段,都有专职人员在维持秩序。组织者力求万无一失。

行进中,有若干次停顿。一次是在走过金刚塔广场,进入长街时,道路变得狭窄起来,有人却还占道经营,但这时的人都比较平和亲切,只见指挥者一声令下,周围的人七手八脚将遮阳伞、背箩、货摊挪向一旁,道路马上畅通。一次是路上遇着小坎,行人只需稍一抬脚,牛却不行,人们迅速搬来砖头,垫成缓坡。还有几次是牛背上的土主座椅有点倾斜。

当队伍走到有少许碎石的路面时,后面有人喊“牛跛了!”“牛跛了!”队伍停顿下来,养牛老人问清情况后,将白牛左后腿抬起,掰开八字脚,却并未发现碎石,可能是被硌了一下,还好,未影响余下的路程。我也留意了途中的旁观之人,大多数年轻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他们喜欢热闹、新鲜,也希望庙会给官渡带来更多的商机。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却是一脸虔诚,有的持香祷告,眼中流露出信仰,他们中有的人年少时参加过真正的“迎佛会”。一位餐馆老板送上50元大票,他既是赞助也是讨喜,票子被夹在白牛脸颊的“牛得”绳中,十分显眼。

五六公里的路,走了两个小时,队伍返回原地后,白牛又在广场作为“吉祥物”被展示了一阵儿,它除了忠诚,还有无奈。

驮完土主的白牛卧在小屋休息,自二月十八日起,它已为庙会操劳了两天 ls1VD5YJdPXGwQByHT5PB5COmuxN8T/EWzwjtAfz395V2dNjOzDaAox8xU6l9y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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