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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挹娄族称谓及民族源流

“挹娄”一词初见于曹魏时期鱼豢所著史书《魏略》,书云:“挹娄,一名肃慎氏。”《三国志》《后汉书》《晋书》等正史文献均为挹娄立传,对其风土、分布等有所记载,为今人了解挹娄史实提供了极为重要的参考。

在挹娄是自称还是他称的问题上,学术界鲜有涉及,唯有程妮娜对此进行了研究。她认为,根据《三国志》的记载,魏明帝青龙四年(236)挹娄朝贡曹魏,因言语不通需“重译入贡”,而只有夫余、沃沮、高句丽等民族有可能充当翻译,如此才能实现挹娄与中原的交流。“挹娄”并非该民族自称,而是夫余人对这一族群的称呼,即他称。

通过对历史文献的研读和分析,学术界对挹娄族称谓及其含义进行了长期的探索,形成了诸家之说。笔者对目前学术界所见观点进行了粗略统计,关于挹娄族称含义大致有以下几种观点:

其一,“穴居人”说。最早对挹娄族称含义进行解读的是成书于清乾隆年间由大学士阿桂所撰之《满洲源流考》,该文献记载:“今满洲语谓岩穴之穴为叶鲁,与伊录音相近,可知当时命名之义。而音转传讹,历代逐有互异。”可知清人以为“挹娄”乃“岩穴”之意。这一说法对后世影响甚大,至今仍在学术界占有重要位置。杨保隆便认为,汉族人因其开洞穴而居便用其语言称之为“挹娄”,久而久之便以挹娄来称呼肃慎族人了。 蒋秀松、朱在宪合著之《东北民族史纲》 ,薛虹、李澍田主编的《中国东北通史》 ,李治亭编《东北通史》均认为挹娄意为“穴居人”,因满语“穴”与挹娄音相近,且该称谓含义与挹娄人穴居的居住方式相合。 郝庆云、魏国忠也赞同挹娄族称为“穴居人”之意。 赵展认为,用通古斯语族南支的语言来表示肃慎“冬则穴居”,应为“洞穴在住的人”,因此挹娄含义为“住洞穴的人”。

其二,“邑落”说。傅朗云、杨旸认为挹娄与肃慎既不同音,也不同义。挹娄是医巫闾的谐音,在秦以前,医巫闾山区曾生活着一个原始部族,医巫闾山是神人医和巫居住之所,叫医巫结庐之地,因此挹娄称谓是源自地名邑村、邑堡。刘节《好太王碑考释》一文以为挹娄一词在东北古代少数民族语言中有多种译法,如燕娄、邑勒、鸭卢等。傅朗云等据此认为,今鸭绿江即古代鸭卢江或邑娄江,南北朝时期燕娄城实为汉代邑娄城。今吉林省永吉县有伊勒们河,可能是挹娄族活动过的地方。挹娄人在春秋战国时期不断自辽西向东北方向迁徙,到达肃慎故地后与玄夷后裔倭人融合,成为汉代我国历史文献中所载之挹娄。 张国庆也持上述观点,认为汉代辽东邑娄城,即南北朝时燕娄城、金代沈州挹娄县、明代懿路千户所等,皆是挹娄族名在地名上的反映。 何光岳反对“穴居”说,赞同傅氏、张氏的观点,并进一步阐释:“娄的名义,即猪獾,也叫貗,这系邑娄人的图腾崇拜,食猪肉,衣猪皮,身上涂有厚厚的猪油以御寒。这便是娄人、邑娄人的习俗。邑娄之义,或即娄人的城邑的倒装语。” 李德山认为挹娄即虞娄,即隋唐时期黑水靺鞨之虞娄部,并就此进一步论述:“‘医巫闾’作为山名,当由挹娄族的族名而得,‘闾’同‘娄’,‘医巫’两字的急读或反切则就是‘虞’音。由于‘虞’与‘挹’可一音之转,故史家由‘虞’而转署为‘挹’。” 尹郁山认为“挹娄”一词来源于“邑落”一词的本义和谐同音转写,是西汉时期“邑落人”内服中原时的自称。 哈斯巴特尔亦认为挹娄与汉语“邑落”的发音十分接近,进而考证了“邑落”有“箭”之意,为“邑落”说的引申。

其三,“箭人”说。喻权中、麻晓燕通过考证肃慎系统族源神话,考证出“肃慎”族称具有“箭人”之意。《满洲源流考》中记载挹娄即满语音“叶鲁”,意为岩穴。挹娄还音近“亦勒”,意为网。皆因其似箭射中后的窟窿。而满语“箭”的语音正是“捏鲁”,因此可知挹娄为“箭人”之意。 哈斯巴特尔在考证满族“牛录”表示政治组织的同时,还有“箭”的意思。通过进一步详考蒙古语、满语的发音,在结合古代文献对挹娄善射生产习俗记载和“夷”字义——手中拿着大弓的人的分析基础上,认为挹娄应为“猎人”之义,邑落的词源即是“箭”

其四,“伊虑”说。崔向东对北镇医巫闾山的名称来历进行了考证,认为其名称来源于当地古老的东夷部族“伊虑”,“伊虑”古族在西周时期不断向北迁徙,逐渐形成“挹娄”古族。“伊虑”“挹娄”实为同一族称的不同汉字表音。 何光岳亦说:“医巫闾又作医无闾,与无虑、无娄、符娄音通。医巫闾山在辽西走廊之西,急读则为挹娄,后迁肃慎故地,建立挹娄国,后融入于靺鞨。”

其五,“东人”说。张甫白认为挹娄是肃慎的同名异译,挹娄即虞娄,其语出自邾娄,同肃慎均为“东”“东人”之意。

其六,其他说法。民国时期学者金毓黻在其《肃慎、挹娄、勿吉三系语义考》一文中认为挹娄为通古斯—满语“三”的意思。 刘节认为挹娄即沃沮,后改称勿吉、靺鞨,挹娄、沃沮、勿吉、靺鞨均为同一族称的同音异写。 亦有说法认为挹娄为通古斯语“鹿”之意,但何光岳根据金光平、金启孮合著的《女真语言文字研究》 认为此说不确,二者发音实相差甚远。

除此之外,唐德刚认为“挹娄人”即“阿留人”(ALEUT),阿留申群岛便是因居住着阿留人而得名,“阿拉斯加”之得名可能也与阿留人东进有关。 但其未对族称含义进行探讨。

东汉末年,挹娄逐渐强大起来,摆脱了夫余人的控制,并对与其相邻的南沃沮人构成严重威胁,与周边部族关系较为紧张。《后汉书·挹娄传》便记载:“好寇盗,邻国畏患……”魏国忠、朱国忱、郝庆云 、孙进己 、干志耿、孙秀仁 、董万仑 、薛虹 、梁玉多 等学者均认为肃慎是一个庞大且内部成分复杂的族系,由众多部族族称,肃慎、挹娄、勿吉都是这一族系其中的成员。不同时期势力此消彼长,哪一部族势力最大,哪一部族的名称就成了整个族系的名称;或者哪一部族与中原政权联系了,中原政权就将该部之名看成整个族系的名称了。

在挹娄研究中,挹娄族源是一个重要议题,即挹娄与肃慎究竟是什么关系?学术界对此问题已论战了数十年,至今仍在继续,尚无定论。其观点分歧在于肃慎与挹娄究竟系同一族系在不同历史时期的不同称呼,还是两个不同的古代族群。关于该问题,可参见上一章对肃慎民族源流的梳理和探讨。

在挹娄民族的流向问题上,如若以“肃慎族系”史观审之,挹娄发展为勿吉。但笔者认为,挹娄与勿吉之间很可能产生了“肃慎族系”中第一次较为明确的族系断裂。据《黑龙江友谊凤林城址1998年发掘简报》:“从目前发掘情况看,晚期遗存的房址居住面上发现当时用于生活的功能完备、种类齐全的陶器群,且分布有序;不见制作精美的大型生产工具、武器及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从以上现象判断,当时的先民们离开凤林古城是主动、从容地搬迁,为有序的撤离。” 凤林古城晚期房址内有大量烧土和木炭堆积,房址内几乎均留存一组不便携带的陶制生活用具,不见或少见便于携带的铜、铁、石、骨质武器和生产工具。许永杰推断城址应毁于战火。 范恩实则认为铜铃、玛瑙串饰等贵重物品放置于房址烟道内应是一种藏匿行为。这说明,在挹娄在凤林古城等聚落活动后期,曾发生过一次民族迁徙事件。而此次族群迁徙的原因,则有不同说法。范恩实引《三国史记》卷17《高句丽本纪》所载高句丽与肃慎(挹娄)战争的一段史料,该史料记载了高句丽西川王因“肃慎来侵,屠害边民”对其进行征讨,最终“拔檀卢城,杀酋长,迁六百余家于扶余南乌川,降部落六七所,以为附庸”。范恩实认为凤林古城所反映的族群大撤离即应是肃慎族团遭高句丽人毁灭性打击的结果。 高句丽远居鸭绿江流域中游,长驱直入至今三江平原腹地,可能性似乎不大。但如以此做进一步推论,高句丽的北征所造成之首当其冲者,当为图们江、绥芬河流域的沃沮族群。即沃沮族在高句丽的打击下不断北迁,引发了挹娄族群的迁徙和撤离。当然,我们同样可以将高句丽北上的原因归结为三国时期曹魏大将毌丘俭对高句丽的征讨。《三国志·东夷传》云:“毌丘俭讨句丽,句丽王宫奔沃沮,遂进师击之。沃沮邑落皆破之,斩获首虏三千余级,宫奔北沃沮。”“勿吉”即是“沃沮”的同音异写。以三江平原双鸭山凤林古城为代表的凤林文化吸收了其南部沃沮考古学文化——团结文化的因素,这正是沃沮北上灭挹娄、入主凤林古城的考古学证明。 13r6XUdTtUGWXXBT7oIWHbRJkaUNCqrGMc4XpJBYVLOHx57YaKqMWhfGxQKijyq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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