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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李二曲心学的内在修养

本节载于《黄海学术论坛》2017年第2辑,原篇名为“论二曲心性实学的证悟”。

儒家讲的“实修实证”主要并非实证于自然界等外物的实验,而是对心学的内在修养。

一 心性本体的内涵

证悟是我国传统文化治学修炼、修证的重要内容,是通过内求获得对形上之道的体认——真知。儒家原本不讲求悟,宋明新儒学汲取了禅宗修炼之长,始着眼于悟的修为。二曲阐述了悟修之窍要:“此事须脱尽声华,一味收敛。敛之又敛,如枯木寒灰。一念不生,则正念自现。故学问不大死一番,则必不能大彻。” [32]

二曲对心性本体非常重视,他说:“穷理致知,反之于内,则识心悟性,实修实证;达之于外,则开物成务,康济群生,夫是之谓‘明体适用’。” [33] “工夫不离本体,识得本体,然后可言工夫。” [34] 证诸实际,各家思想很少公开教授本体。李二曲对此曾有一番评论:“先哲口口相授,止传工夫,未尝轻及本体,务使人一味刻苦,实诣力到功深,自左右逢源。今既言‘体认’,若不明白昭揭,倘体认一错,毫厘之差,便关千里之谬。以故和盘托出,斯固不容己之苦衷也。” [35] 还说:“曩谬竭愚衷,吐人不敢吐之隐,泄人不敢泄之秘,无非欲高明直下,敦大原,识本体耳。诚识本体,循下学之规,由阶级而进,则收摄保任,好做工夫;做得工夫,才算本体。” [36]

二曲堂而皇之地谈良知本体的象状,对心体讲述最详尽:“虚室生白,天趣流盎,彻首彻尾,涣然莹然,性如朗月,心若澄水,身体轻松,浑是虚灵。秦镜朗月,不足以喻其明;江汉秋阳,不足以拟其皓。行且微尘六合,瞬息千古,区区语言文字,曾何足云。” [37] “静默返照,要在性灵澄彻;性灵果彻,寐犹不寐,昼夜昭莹,如大圆镜。” [38] “水澄则珠自现,心澄则性自朗。……虚明寂定为本面。静而虚明寂定,是谓‘未发之中’,动而虚明寂定,是谓‘中节之和’。时时反观,时时体验。一时如此,便是一时的圣人;一日如此,便是一日的圣人;一月如此,便是一月的圣人;终其身常常如此,辑熙不断,则全是圣人,与天为一矣。” [39] “问:‘虚明寂定之景若何?’曰:‘即此是景,更有何景。虚若太空,明若秋月,寂若夜半,定若山岳,则几矣,然亦就景言景耳。若著于景,则必认识神为本面,彰缘益甚,本觉益昧。'” [40] 二曲把证悟心的征象规定为“虚、明、寂、定”四字,而且对每个字的内涵做了规范,并指明了与“未发之中、中节之和”的关系。在有关证悟文献记载中,这是唯一的较完整的对心本体的叙述,难怪二曲自叙“吐人之不敢吐之隐,泄人之不敢泄之秘”了。需要指出的是,上述对“明”的描述,有“满月”“朗月”之说,这都是比喻,不可当真看,因为心体之明,是虚明,是明而非光,此明是净极而明,是朱熹讲的心有“精爽之气”的特征。

诚然,明朝罗洪先已谈到“虚明寂定”一语,但未展开讲。二曲亦只讲及此,见此景之后如何修炼本体,亦未能展开。他的《授受纪要》似乎列出了修持全程的纲要,但除“虚明寂定”这一层面有对本体的论述外,其他层面多是从事为而修,未谈及与本体有关的相应内容。自清一代对心性之学特别是心体的证悟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在儒学方面,二曲自学成才,证悟有得,陈述之悟景亦颇细。后儒无出其右者。二曲服膺阳明良知之学,引姚公话:“世以圣人为天授不可学久矣。自良知之说出,乃知人人固有之,即庸夫小童,皆可反求以入道。此万世功也。” [41] 但未能像阳明那样,培养出叱咤风云的众多弟子(尽管二曲制定了“全体大用”的教学规范);二曲也敬仰象山,说“在宋儒中,横发直指,一洗诸儒之陋;议论剀爽,令人当下心豁目明;简易直接,孟氏之后仅见” [42] ,但未能如象山那样接引成才弟子,更未如象山那样在荆州屡次祷雨,解救旱灾对百姓之肆虐(考诸宋明大儒,多有此举)。故二曲谢世后,在清初重考据、训诂,重汉学反宋明理学之学风包围中,其学难以继续,内圣学黯然不彰,证悟心学零落谷底。

二 证悟心体的方法

1.改过法

凡欲从事圣修者,必须从自觉、主动改过始。二曲认为,“悔过自新,乃千圣进修要诀” [43] ,并且说:“同志者苟留心此学,必须于起心动念处潜体密验。苟有一念未纯于理,即是过,即当悔而去之;苟有一息稍涉于懈,即非新,即当振而起之。若在未尝学问之人,亦必且先验身过,次检心过,悔其前非,断其后续,亦期至于无一念之不纯,无一息之稍懈而后已。盖人之所造,浅深不同,故其为过,亦巨细各异,搜而剔之,存乎其人于以诞登圣域,斯无难矣。” [44]

习气无人不有,习气有好有坏,为此需要消融坏习气、培植良好习气。性格偏颇是较习气更深一层的偏离中和之性且较固定的心身状态。性格的偏颇,有先天素质因素,也有后天习俗因素。即对其治,与荀子的“治气养心之术”着眼于前者不同,二曲着眼于后者:“须默自检点,已偏,随偏随矫:躁则矫之以静,浮则矫之以定,妄则矫之以诚,贪则矫之以廉,傲则矫之以谦,暴则矫之以忍,慢则矫之以敬,怠则矫之以勤,奢则矫之以俭,竞则矫之以让,满则矫之以虚。始则矫强,久则自然。” [45]

2.静修法

对于观心的修持,二曲谈之尤详:“以心观心,乃学问用功之要,高明广大之域,必如此,方可以驯至。始也,以心观心,久则无心可观。夫观心而至于无心可观,斯至矣。若谓堕落方所,舍心从事,不沦于空虚莽荡,便滞于边见方所,而千古圣贤用心存心之训,皆剩语矣,可乎?况以心观心,直从‘无极太极’而入,即本体以为工夫,此正不堕边见,不落方所。否则,虽欲不堕边见,不落方所,何可得也?” [46] “学须屏耳目,一心志,向‘无声无臭’处立基。胸次悠然,一味养虚,以心观心,务使一念不生。……即有时不得不言,或见之语言文字,则流于既溢,发于自然;不烦苦思,不费安排,言言天机,字字性灵,融透爽快,人己咸惬矣。” [47] “无思无虑,澄心反观,令此心湛然莹然,了无一物,唯一念炯炯,清明广大;得此头绪,收摄继续,日间应事,庶不散乱。……务日日体验,时时收摄,久而自然,打成一片,寂而能照,应而恒寂,蔽之不能昧,扰之不能乱,已发恒若未发矣。”不仅如此,二曲于观心之修炼,还做了具体安排:“每日鸡鸣平旦,须整衣危坐……古人云‘一日之计在于寅’,此乃吾人用功最紧要处。但此绪凝之甚难,散之甚易,自朝至午,未免纷于应感,宜仍坐一番以凝之。迨晚,默坐返观:日间果内外莹彻、脱洒不扰否?” [48]

3.动修法

为日用(动)中养正(亦称涵养本源)。宜持敬以养正。孔子当年教授学生多以敬为教,如“居处恭,执事敬”(《论语·子路》),“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论语·颜渊》),“修己以敬”(《论语·宪问》)。宋明儒学的证悟,汲取了禅修之长,形成了迥异于禅修的儒家修持规则。程子教人也强调敬。持敬即儒家修持的重要内容。《二曲集》中载:“敢问下学立心之始,当以何者为主?”先生曰:“用功莫先于主敬。‘敬’之一字,彻上彻下的工夫,千圣心传,总不外此。” [49]

“求放心”以立大本。孟子最先把“求其放心”看成心性学问之道。所谓“放心”,指心意之动,一是离开了心自体的层面,一是离开了儒家规定的“天理”层面,总之离开了自己应有的“主人”位置。二曲对此讲得细一些:“‘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千古学问断案,千古学问指南也。故学问而不如此,学问之谓何?‘放心’不一。放于名、放于利、放于声色、放于诗酒、放于博弈、放于闲谈、放于骄矜,固是放;即数者无一焉,而内多游思、外多惰气,虚明寂定之体,一有昏昧渗漏,亦是放:虽清浊不同,其为放则一。” [50] 简言之,“求放心”就是要心意处于主人位,行则“一循天理”,表现为做人做事坦荡磊落、发而中节。

关于儒家内圣的修持门径,从事修入手,虽也是日常之修为(由此可铸成“士”“善人”“贤人”等风格),但二曲着重从圣修之心体层面予以揭示。他指出:“最上道理,只在最下修能,不必骛高远。说‘精微’,谈‘道学’,论‘性命’,但就日用常行,纲常伦理,极浅极近处做起。须整顿精神,中常惺惺,一言一动,并须体察。必使言无妄发,行无妄动……如是,则洁净透脱,始可言功。” [51] “故必每日不论有事无事,自省此中能空净不染乎?安闲恬定乎?脱洒无滞乎?视听言动能复礼乎?喜怒哀乐能中节乎?纲常伦理能不亏乎?辞受取与能当可乎?饮食男女能不苟乎?富贵贫贱能一视乎?……习气俗念能消除乎?自察自审,务要无入而不自得,才是学问实际,否则便是自欺。” [52] 学者要从一般的层面打好基础。

4.积善法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圣人是高不可攀的,但在传统儒学中却认为“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告子下》),如同《荀子·性恶》所言“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矣”。至于如何积善,按孟子所说,“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孟子·告子下》),效仿圣人言行即可成圣。二曲做了进一步的解释:“始也,效先觉之所为而求觉;终也,觉吾心之固有而为己之所当为。” [53] 通过学习前贤的言行,明了其实质,以达到内心的自觉,最后认识到这是自己固有的品德,所行之孝悌仁义之事,是“我要做”而不是“要我做”。圣人之事是每个人皆可成就的。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孟子·离娄下》),是孟子对圣贤(大人)的又一规范。因为赤子之心纯属天真之性,与证成之圣一脉相通。二曲说:“‘赤子之心’,未杂情识,纯是天真。” [54] 又说:“圣贤千言万语,无非欲人不失其赤子之心;吾人千讲万讲,亦无非求不失赤子之心。故必屏缘息虑,一切放下,内不牵于情感,外不纷于物诱。泯知见,忘人我,令胸中空空洞洞,了无一尘;良知良能,一如赤子有生之初,返本还原。” [55]

初悟阶段,二曲特别提醒不能急于求成:“一时之清明无物,便是一时之仁体呈露。趁此一时之清明,延之时时皆然,积时成日,积日成月,积月成年,绵绵密密,浑然罔间,彻始彻终,表里湛莹。” [56] 这一时段的修炼,工夫与本体的悟境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三 “内圣外王”的授受模式

“内圣外王”一语始见于《庄子·天下》,后儒把它作为治学修身达成之目标。宋明新儒学,经宋、元、明诸大儒努力,终于清初克成“内圣外王”之学的修习模式。二曲称其为“明体适用”之学,并把它作为儒家之本。他说:“明体适用,乃人生性分之所不容己,学焉而昧乎此,即失其所以为人矣!明体而不适于用,便是腐儒;适用而不本明体,便是霸儒;既不明体,又不适用,徒灭裂于口耳伎俩之末,便是异端。” [57] 二曲还用明快的语言,依照《大学》的经文,把“内圣外王”的精神贯穿起来:“‘明德’是体,‘明明德’是明体;‘亲民’是用,‘明明德于天下’、‘作新民’是适用。格、致、诚、正、修,乃明之之实;齐、治、均、平,乃新之之实。纯乎天理而弗杂,方是止于至善。” [58] 并进一步指出:“‘明德’即心,心本至灵,不昧其灵,便是‘明明德’。心本与万物为一体,不自分彼此,便是‘亲民’。心本‘至善’,不自有其善,便是‘止至善’” [59] 。这就揭去了“内圣外王”的圣王外壳,现出内以明心体之用,外以显济世之用的本具之真面目,成了孺子皆可践修的学问。

我们可以把二曲探索出的这一“内圣外王”授受模式,称为“李二曲模式”。对于达成“明体适用”亦即“内圣外王”的目标,二曲的《授受纪要》规范了修学的全程,并以图文说明,其图称“肘后牌”,其文对图中条目进行了阐发:“肘后牌者,佩日用常行之,宜于肘后,借以自警自励,且识之于不忘也。上帝临汝,无贰尔心,其可忽乎!” [60] “终日钦凛,对越上帝,笃恭渊默以思道;思之而得,则静以存其所得。动须察其所得,精神才觉放逸,即提起正念,令中恒惺惺;思虑微觉纷杂,即一切放下,令万缘屏息。修九容,以肃其外;扩善端,以纯其内。内外交养,湛然无适,久则虚明寂定,浑然太极,天下之大本立矣。大本立而达道行,以之经世宰物,犹水之有源,千流万派,自时出而无穷。然须化而又化,令胸中空空洞洞,无事无臭,夫是之谓尽性至命之实学。” [61]

显然,以上是对圣修图解的说明。宋明新儒学提出认知心之本体就能成圣。二曲称之为“实学”,由悟前的身心交修,达到见本体的虚明寂定。历经治世的参赞化育、经世宰物,以达人天、物我之浑化,终至无声无臭之天道。

二曲不仅重视“明体”的实功,而且重视知识的探求。张珥评其“体用全学”说:“儒者之学,明体适用之学也。欲为明体适用之学,须读明体适用之书;未有不读明体适用之书,而可以明体适用者也。” [62] 二曲说:“故‘体’,非书无以明;‘用’,非书无以适。……否则纵诚笃虚明,终不济事。” [63] 他开列了必读书目。一类是明体著作,一类是适用经籍。前者又分明体中之明体、明体中之工夫。对于适用类书目,所列更多。真可谓应有尽有、洋洋大观。另外还有读书次第,列书目34种,自称为“体用全书”,又称“体用大全”。二曲自己在此类书后面说:“然读书易,变通难,赵括能读父书,究竟何补实际?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夫岂古板书生所能办乎?” [64] 只可惜,二曲之学后继乏人,难承其迹!

始修者,只要把内圣修持要义熟悉后,就要下苦功专修,切勿以博学为进取门径。博览应是证悟以后的事,否则容易成为二曲所说的“古板书生”。对此,他有所谓“消积丸”之忠告:“广见闻,博记诵,淹贯古今,物而不化,即此便是积。尘情客气,意见才识,胸中一毫消融未尽,即此便是积。功业冠绝一世,而胸中功业之见,一毫消融未尽,即此便是积。道德冠绝一世,而胸中道德之见,一毫消融未尽,即此便是积。以上诸积虽浅深不同,其为心害则一,总之皆骨(古)董积也。” [65]

需要说明的是,真心的体用是难以截然分开的。王阳明曾说:“即体而言,用在体;即用而言,体在用。”(《传习录·薛侃录》)高攀龙则进一步指出,“体即是用,用即是体,虽不容分,然用寂是体,体发是用,亦不容混”(《高子遗书·卷八下·与吴觐华一》)。这里所讲真心的用就是在这层意义上予以分疏,其用主要有“知用”与“动用”(亦可称良知、良能,或灵知、灵能)。对“知用”,二曲讲得比较实际而通俗:“良知之‘知’与知识之‘知’,分别迥然。所谓良知之‘知’,知善知恶,知是知非,念头起处,炯炯不昧者是也。知识之‘知’有四:或从意见生出,或靠才识得来,或以客气用事,或因尘情染著。四者,皆非本来所固有,皆足以为虚明之障……学者必先克去知识之‘知’,使本地虚明,常为主宰,此即‘致良知’的诀也。” [66]

在一定程度上,内圣学乃身心性命、修身养性之学,是每个人都应该进取的学问;外王学对为政者来说,就是要通过建制、立法、规范社会典要,并通过教育等手段,使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成效卓著,使社会和谐稳定,以达国泰民安。“外王”对不在行政之位者而言,则是以自己的嘉言懿行仪范人群。

四 证悟心体之境界

修持有得是成就事业的内在条件。二曲从道德、文章、事业、气节层面做了说明:“为学先要识本,诚识其本而本之。本既得,则末自盛……实体于躬,则为道德而不知所谓道德也;宣之于言,则为文章,初非有心于文章也;见之于事,则为功业,初非有心于功业也;不幸值变,则为气节,初非有心于气节也。……敢问‘本’?先生曰:‘即各人心中知是知非,一念之灵明是也。此之谓天下之大本。立者,立此而已。无他肫肫,此即肫肫;无他渊渊,此即渊渊;无他浩浩,此即浩浩。时出者,由此而时出也。'” [67]

王阳明从儒家圣人(大人)之道的层面指出:“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大学问》)意思是“天地万物为一体”不是意识想象,而是“仁体”的真实状态。“圣人之道”还要进一步“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间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大学问》)。这些都是证悟心体者的理想境界,也是修持准则。至于具体的修持,儒家多从“格物”开始。二曲说:“格物,犹言穷理也。物格知至,理已明也。物即身、心、意、知、家、国、天下之物,皆当有以格之,然有序焉。由知、意、心、身,深究密诣,循序渐进,本立然后家、国、天下可得而言矣。否则,后其所先,而先其所后,何由近道。格物,首要格为物不贰之物。此物格则大本立,从而渐及于家国天下之物,方不外本内末,游衍驰骛。其格之之方,须先扫除廓清,不使尘情客气、意见才识,一毫牵滞于胸中。夫然后学问思辨,务使精神志虑,全副尽归之理路。扫除廓清果力,则脱洒极而性光自朗;学问思辨果殷,则研几透而全体具呈。到此田地,如麻木者苏,醉梦者醒,始悟我之所以为我,惟此一知,天赋本面,一朝顿豁,此圣胎也。戒慎恐惧,保而勿失,则意自诚,心自正,齐治均平,于是乎出。有天德,自然有王道,夫焉有所倚。‘万物皆备于我’,苟一物不格,则一物不备矣。故君子于学也,隐而幽独危微之介,显而人伦日用之常,以至古今致治机猷,君子小人情伪,及礼、乐、兵、刑、赋、役、农、屯,皆当一一究极,而可效诸用,夫是之谓大人之学。盖大人所期,原自与小人异。小人于家圃之外,无复关怀,大人则志在天下国家。苟一物不格,则一理未明,一理未明,则临事应物,又安能中窾中会,动协机宜。” [68]

二曲对儒家修证圣学的全面阐述,可谓既翔实又简捷,只是对“格物,首要格为物不贰之物”这一“大本”为何物,未能指明。但二曲在答“格物”之同时做出了明确说明:“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而知为主。炯炯于心目之间,具众理,应万事,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通乎昼夜而知,即章首所谓‘明德’也。‘格物’,格此而已。此物明,则知致;知一致,而意之发动有善有不善,便一一自知。实实为善,去不善,便是‘明明德’于‘意’;心有正、有不正,亦唯自知,正其不正,便是‘明明德’于‘心’;以此修身,便是‘明明德’于‘身’;以此齐家,便是‘明明德’于‘家’;以此治国,便是‘明明德’于‘国’;以此平天下,便是‘明明德’于‘天下’。” [69]

儒家的圣德证悟,是在修持的实践中完成的,没有对道德的敦行就谈不上圣修。因为悟后的践履道德,成了圣修(生命)的必然内容,它是建立在“我要做”的基础上的自觉行为。二曲说:“为学不要骛高远,但从浅近做起。手足耳目,神明之符也,须是整顿精神,中恒惺惺,足重手恭,视明听聪,对境不迁,敛之又敛,以至于无时无事之不敛。如是,则吾身之官器治,万物之官器亦治;吾身之性情和,万物之性情亦和。所谓修身立命,成己成物,一贯之道也” [70] ,“己身安定和平,人对之则鄙吝自消,是不言而饮人以和,鲜有不和者矣。此所谓正己而物正,一正百正,一了百了。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天地之和亦应矣。乃位育参赞之实际也,夫何疑?” [71] 总之,证悟有得,身心素质达到了相当高的层面,不仅克除了小己之私,而且在主观世界排除了先验(包括经验与知识教条)与情绪的干扰——即“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为对待客观事物坚持唯物论的反映论创造了条件、奠定了基础。处理事物的决策就能尊重客观规律,按照整体的利益和需求——即“务协天则”。落实决策时,就能达到“发而皆中节”,避免“过”与“不及”的偏颇。诚然,“圣人”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有些事是无须知或不应知的。对不知又需要知的,则能依照孔子“入太庙,每事问”(《论语·乡党》)的态度问学。这样在任何岗位上,无论熟悉与否,都能很快适应,做出优异成绩。

从事圣修者,必须有万牛莫挽的顽强意志。圣修是终生不辍之事。尽管后世对圣修规律的认识较前大为深化,使圣修难度大大降低,仍非轻易可成。这是因为圣修是实实在在的修持,使自己身心性命发生根本性变化,非一般知识之学所可企及。对于圣修之学的繁难,二曲指出:“学非词章记诵之谓也,所以存心复性,以尽乎人道之当然也。其用工之实,在证诸先觉,考诸古训。尊所闻,行所知,而进修之序,敬以为之本,静以为之基。戒慎恐惧,涵养于未发之前;澄神定志,致审于方发之际。察非几之萌动,炳理欲之相乘,惩忿窒欲,遏恶扩善,无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夫天理之正。其见之外也:足容重,手容恭,头容直,目容端,口容止,气容肃,声容静,立容德;坐如尸,行如蚁;息有养,瞬有存,昼有为,宵有得,动静有考程:皆所以制乎外以养其内也。内外交养,打成一片,始也勉强,久则自然。喜怒哀乐中节,视听言动复礼,纲常伦理不亏,辞受取与不苟,造次颠沛一致,得失毁誉不动,生死患难如常,无入而不自得。如是则心存性复,不愧乎人道之宜,始可言学。” [72] 坚强的意志,是一股内心世界的强大力量,能生发出克服困难和弊病的智慧决断力,克成圣修全功。 8rU10qM8jmicTaW06Dk2601hKwibmKspSQOPUZL+6QE6AjqfB8+ZSjTFSuh46A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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