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早期民间不自觉的戏剧活动

尽管没有任何现存的资料表明盎格鲁—萨克逊时代曾经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戏剧，英格兰戏剧萌芽于教堂的崇拜仪式，英国有文字记载的戏剧是9世纪末期在教堂崇拜仪式中发展而来的教堂仪式剧，但我们绝不能因此就认为在此之前英国没有任何戏剧活动。

如果戏剧不仅仅是剧本创作（script），也不仅仅指特定时间在剧院舞台上演的正规戏剧（drama），而是指包含所有具有娱乐功能的扮演活动（play），那么英国中世纪戏剧就绝不是戏剧的“再生”。以谋生为目的的表演活动和民间异教崇拜以及节日的庆典活动等都蕴含有戏剧的因子，有的本身就是戏剧，只不过形式简单、粗糙而已，它们在适合的条件下要么最终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戏剧，要么催生了戏剧。

尽管随着公元406年古罗马军团的彻底撤离，不列颠地区关闭并捣毁了古罗马的剧院和戏剧艺术，但是表演活动并没有彻底消失，被称作“咪咪”（mimi）的滑稽模拟剧（Mime）演员、变戏法者、杂技演员等以生存为目的，在民间仍然进行演出。我们不清楚他们的表演形式究竟是什么样子，有多少人观看和参与其中，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上述表演活动尤其是滑稽模拟剧的演出曾经吸引了教会神职人员的参与，因为现存大量资料都是教会制定的一系列反对教士参与滑稽剧表演的禁令。如公元679年，罗马议会向英国发出邀请，一起抵制神职人员参与音乐家和表演者的娱乐活动，禁止宫廷弄臣和演员在教堂等场所表演；相反，8世纪英国外交家阿尔昆（Alcuin）多次提到“咪咪”，声称“取悦于上帝胜于取悦于演员”，“关心穷苦的人重于关心滑稽剧”；969年肯特国王埃德加（Edgar）在一次讲话中抱怨说：“牧师的房子已经变成演员聚会的场所，滑稽剧演员在这里载歌载舞。” 这些禁令和相关条例共同说明了一个问题，即民间的滑稽模拟剧表演已经影响到教会神职人员，对教会的尊严产生了威胁。

滑稽模拟剧最初发源于希腊时期的西西里。该类戏剧在古希腊时期较为流行，其特点是通过惊人的动作和滑稽的场面讽刺政治或嘲弄个人，其形式粗俗，多为即兴表演。滑稽模拟剧被罗马继承下来，当古典戏剧衰落之时，滑稽模拟剧成为古罗马最重要的民间戏剧，继续受到民众的欢迎，以至于威胁到教会的威严，从而受到教会的极力反对。也就是说，在整个中世纪的前半期，希腊戏剧和罗马戏剧湮没无闻，而只有滑稽模拟剧得以保存。 罗马人撤离后，滑稽模拟剧受到教会抑制，滑稽模拟剧的演员即“咪咪”为了生存，在英国民间巡回演出，并与英国的民间节日庆典联系在一些，从而形成了一种新的民间戏剧形式——假面哑剧（mummers’ play）。换句话说，英国的假面哑剧是英国民间节日庆典仪式中的戏剧活动与古希腊罗马滑稽模拟剧的结合。

盎格鲁—萨克逊时期，不列颠地区有各种民间节日，早期的节日主要是盎格鲁—萨克逊各部族的季节性节日，而且与部落的异教崇拜相关，如每年12月24日的“冬日”（winter festival）主要是为了纪念他们的部落神毛德瑞尼克特（Modranicht），“春日”（spring festival）则是为了纪念条顿人的女神伊奥斯特（Eostre），这两个节日后来都被基督教吸收了过去，成为基督教的两大重要节日即圣诞节和复活节。除此以外，每年1月6日的“耕种周一”（Plough Monday）、5月1日的“五月节”或“五朔节”（May Day）、6月19—25日的“仲夏节”（Midsummer Day）以及与个人的出生、结婚、死亡相关的节日等，也都是中世纪时期英国民间重要的节日。这些民间的节日本身就具有强烈的戏剧性，如“五月节”本是英国的一个部族克尔特人历法中夏季的第一天，它与“国际劳动节”乃至基督教都没有任何关系。在度过漫长的寒冬后，当“五月节”这天到来时，克尔特人就要庆祝太阳终于又普照大地。他们在村庄的草地上竖起高高的“五月柱”，柱子上装饰有绿叶，象征生命与丰收，所有村民尤其青年男女围绕着“五月柱”载歌载舞。同时，人们还推举一个“五月国王”和“五月王后”，并为“五月王后”举行加冕仪式，这个仪式象征着生命结合的开始，也象征着希望。整个仪式以模拟、表演、游戏、观看等活动为主，尤其“五月国王”和“五月王后”的选举和加冕是一种象征和模拟，有角色扮演，有行动，具有戏剧因素。其他一些与个人的出生、结婚、死亡相关的节日庆典中，主要进行与生命、婚配、死亡相关的游戏，这些游戏本身也是戏剧行动，是对现实生活的模拟。可以说，节日演出不仅仅是处于宗教仪式和真正戏剧中间的前戏剧 ，英国中世纪民间节日庆典活动本身就具有戏剧性质 ^[1] 。

在英国中世纪早期的节日庆典中，除了节日本身具有的戏剧性模拟活动以外，为了增添狂欢的情绪，人们还进行各种游戏和真正的戏剧表演：

……狂欢喧闹的大笑，或是源源不断的尖叫和泪水。如果还意犹未尽，那么还有鬼脸或手势、扭曲的肢体、张大的嘴巴、手舞足蹈……一场出乎意料的戏剧表演，就像滑稽地摔倒的一跤、不幸的差错、对某个有钱人高明的作弄、某个侍童流露的有意思的话。自然还有，取之不尽的玩笑或文字游戏的宝库：在男人那里是与性相关的，在女人那里是淫秽的。

针对这种现象，教会长期以来颁布了大量禁令和条例禁止民间的这种“扮演”或“鲁迪”（Ludi） 活动 ^[2] ，但是由于政府和教会却又自相矛盾地鼓励中世纪的人们参加各种节日活动 ^[3] ，所以民间的节日庆典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极其活跃。

在节日的狂欢中，受到教会驱逐的滑稽模拟剧演员找到了生存的契机，他们与中世纪民间节日庆典一拍即合，成为节日庆典中的主角。为了符合不同的节日气氛，他们将滑稽模拟剧与中世纪的节日庆典结合起来，发展出了一种新的民间戏剧类型，即假面哑剧，在不同的节日庆典中演出。

假面哑剧的具体形成过程与英国异教节日的发展阶段相一致。英国异教节日的发展大致经过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5世纪以前的异教仪式阶段，这个仪式后来被保存在某一个民间习俗中；第二个阶段是6—10世纪异教节日阶段，这时某些节日受到了教会的修改，某些节日发展出了先进的节日文化；第三个阶段是13—16世纪职业化的节日庆典阶段，此时，表演者、吟游诗人、演员等加入进来 ^[4] 。与此相对应，假面哑剧也经过了几个阶段的发展：首先6—10世纪时期，以季节性的游戏为主，假面哑剧、民间歌剧处在早期发展阶段；其次至诺曼征服时期，季节性的游行已经发展成为华丽的模拟，通常伴有合唱歌曲；最后到了13—16世纪，现代假面哑剧形成，具有对话的、形式复杂的、真正意义上的民间戏剧出现 ^[5] 。

术语“假面哑剧”（mummers’ play）中的“假面”（mummer），有时候根据中世纪英语mum （意为“沉默”）将其解释为“哑剧演员”，有时候根据希腊语mommo （意为“面具”）将其解释为“戴面具者”，故称该剧为“假面哑剧”。实际上，该剧并不是哑剧，演员不仅有台词，还要与现场观众即兴交流，而且绝大部分演员都不戴面具，有的演员只是将脸涂成黑色或其他颜色，他们只是为了掩盖乞讨的身份，常常戴着面部模糊的帽子或其他头巾 ，由此才使他们有“戴面具者”之称谓。尽管假面哑剧自13世纪开始逐渐演变成一种流行的民间戏剧娱乐形式，但是由于其具有的节日庆典性质和即兴特色，中世纪时期的假面哑剧几乎没有保存下来。英国学者钱伯斯根据大量资料记载和零散的片段，整理出了中世纪时期假面哑剧的基本内容，大致如下 ^[6] ：

[发言人进场]

发言人：我打开门，走进来；

我希望我们将赢得您的喜爱。

点起火把，擦亮灯光，

看我可爱的男孩们今晚的演出。

无论我们站着，还是坐下，

我们将尽最大努力让你们都高兴。

[演员们进场，站在一个高地上]

发言人：地方，地方，所有勇敢的人，

祈求你们给我腾出地方去歌唱，

我们已来到这里进行表演，

这是欢乐的圣诞时刻；

是年青人的活动，

年老者的活动，

在一个普通的舞台上，

很可能从未看到过这样的表演。

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说的，

圣乔治走过来，清扫这条道。

[圣乔治上场]

圣乔治：我，圣乔治来了，

我是个勇敢的人；

带着我的阔斧和剑，

我赢得了金色的王冠。

我与暴躁的龙作战，

把它赶走并屠杀了它，

通过这种方式，我赢得了

埃及国王的女儿。

让我看一下谁禁止我站在这里；

我将用我宽大的手劈倒他。

发言人：进来，鲍德·斯拉赛（Bold Slasher）。

[鲍德·斯拉赛上场]

斯拉赛：我，土耳其骑士来了，

我从土耳其赶来参加战斗。

我过来和圣乔治，

这个厚颜无耻的人比武；

如果他的血是热的，

我将很快让它变冷。

圣乔治：走开，走开，鲍德·斯拉赛，

不要绕口舌了。

因为如果我拔出剑，

我确保会割下你的头。

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

你讲得有点厚颜无耻；

我将除掉你这个鸡眼，

让你的纽扣乱飞。

斯拉赛：我的头是用铁铸成的，

我的身体是用钢造成的，

我的胳膊和腿是用黄铜做的；

没有人能让我有感觉。

圣乔治：你就拔剑战斗吧，

或者掏出钱包付钱，

这样，在我走之前，

我一定很满足。

斯拉赛：你将得不到满足，

但是我将给你带来死亡。

圣乔治：来来来，战斗，战斗，

看看谁将要倒下。

斯拉赛：来来来，战斗，战斗，

看看谁将要躺在地上。

圣乔治：小心你的身体，你的头，

否则我的剑将割下你的头。

斯拉赛：有人将死去，其他人将继续活着；

这就是我给你的挑战。

[他们战斗，斯拉赛倒下]

发言人：哦，残酷的基督徒，你做了什么？

你已经受伤了，你杀了我唯一的儿子。

圣乔治：是他向我挑战，

为什么我该受谴责？

发言人：哦，这里可以找到一个医生，

让他来医治这深深的、可怕的伤口。

医生，医生，你在哪里？

我的儿子膝盖受伤了，

医生，医生，快来，

我的儿子心脏受伤了。

我将花一千英镑，

如果这儿可以找到医生的话。

[医生上场]

医生：是的，这里找到了一个医生，

来治愈这深深的、可怕的伤口。

我是个医生，善良又纯洁，

用我的手可以治愈他的血。

发言人：你从哪里来？你来自什么地方？

医生：意大利，西西里岛，德国，法国，西班牙，

绕着世界走了三圈，又回来了。

发言人：你能做什么？能治愈什么病？

医生：各种疾病。

请听我能治愈的病：

疥疮，缝合，麻痹，痛风，

疼痛中，疼痛后；

如果魔鬼来了，我也能把它抓住。

我身上有个小瓶；

它冒着又高又远的火焰。

它的里面装着土木香；

它能让死人复活。

一滴滴在他头上，一滴滴在他心上。

起来，勇敢的人，参加战斗。

[斯拉赛站起来]

[比格·黑德（Big Head）上场]

比格·黑德：我来了，好像我还没有来过，

带着我的大脑袋和小智慧，我来了，

我的头很大，我的智慧很小，

为了让你们都高兴，我跳个吉格舞。

[跳舞，唱歌]

[别西卜（Beelzebub）上场]

别西卜：我来了，老别西卜，

我肩上扛了个棍棒，

手里拿着个湿淋淋的盘子，

你们认为我不是一个愉快的老头吗？

[约翰尼·杰克（Johnny Jack）上场]

约翰尼·杰克：我来了，小约翰尼·杰克，

我背着我的妻子和我的家来了，

我的家很大，我很小，

如果你乐意，一点点将会帮助我们一家人。

[迪威尔·道特（Devil Dout）上场]

迪威尔·道特：我来了，小迪威尔·道特；

如果你不给我钱，我将把你清除掉。

我想要的钱，我渴望的钱；

如果你不给我钱，我将把你掸到坟墓里去。

[募捐收钱]

钱伯斯将上述内容的戏剧看作中世纪假面哑剧的“标准化版本”和“原型戏剧” ^[7] ，不同地区不同季节上演的各种民间戏剧大都是在上述戏剧的基础上进行增删，但基本要素和主旨没有本质改变。笔者认为，钱伯斯的总结不无道理，他所归纳出的“标准化版本”和“原型戏剧”，可以让我们大致了解英国中世纪假面哑剧的基本情况。根据钱伯斯的观点，假面哑剧的内容结构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介绍（the Presentation）、戏剧性事件（the Drama）和募捐（the Quête） ^[8] 。第一个部分“介绍”相当于序曲，由一个介绍人首先向观众依次介绍剧中的主要人物，介绍人一般没有名字，有的则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名字，如“第一个人”“第一个发言者”“预告者”“领头人”等。第二个部分中，两个勇士各自夸口后便相互争吵，随后开始战斗，其中一个被击倒，这时，一个见多识广的医生出现，他通过一个模拟的斩首动作医治了被击倒的武士，戏剧行动到此结束。最后一个部分，许多舞者进入舞台开始跳舞，同时一个演员上台向观众募捐收钱，整出哑剧演出全部结束。就第二个部分“戏剧性事件”而言，具体又可以分成几个阶段：首先是两个或几个武士的夸耀和争吵，接着是正式战斗，然后是对战死的武士的哀悼与对医生的呼唤，最后是医生对死者的治愈。以这个“原型戏剧”为基础，不同季节和不同地区的假面哑剧各有侧重，从而形成具有地方特色的民间戏剧，但其中心行动都是对死亡的战胜和奇迹般地复活，主要人物一般都是英雄，其主要对手是傻子和庸医，英雄人物有时杀死对手，有时被杀，但最后都是医生让死者复活。

剧中英雄的名字最常见的是圣徒乔治、乔治王、乔治王子等，因此，这些戏剧又叫作“圣乔治剧”。历史上的乔治出生于260年巴基斯坦的一个基督教贵族家庭，受家庭影响，从小皈依基督教，成年后成为古罗马军队中的一个骑兵军官。公元302年，当罗马皇帝戴克里先颁布法令逮捕军队里所有的基督徒以献祭罗马神时，乔治无所畏惧地反抗这一命令，由此遭受了各种酷刑，最终于303年被斩首示众，494年被奉为圣徒。关于圣乔治的传说，最初主要流行于东方，后来从北方的俄罗斯和南方的阿比西尼亚传播到了欧洲。在东欧，他成为一个具有普通牧人身份的圣徒，并且是东欧民间传说的中心人物。英国传说中的圣乔治是一个士兵圣徒，他为了解救一个被献祭给怪兽（dragon） 的公主，成为一个屠杀怪兽的英雄，这一变化的主要原因在于十字军东征过程中东西方文化的融合，东方的殉道圣徒与西方英雄珀修斯（Perseus）从海妖手里营救埃塞俄比亚公主安德洛墨达（Andromeda）的故事融合在了一起。 ^[9] 身着盔甲、骑着白马的圣乔治屠杀怪兽救下公主的故事在中世纪的英国极为流行，人们将圣乔治当成崇拜的英雄和自己的保护神，还建立了一些标志性建筑，如盎格鲁—撒克逊时期，英格兰南部地区建立了圣乔治大教堂，1074年剑桥大学成立了“圣乔治学院”。1222年，英国国会将4月23日定为“圣乔治日”，并宣布该节日为公众假期。14世纪开始，圣乔治成为英格兰的守护“主报”圣人，标有十字的圣乔治旗成为英国的国旗。

在圣乔治节这天，人们的庆典活动主要是广场游行，游行队伍中有人扮作圣乔治，有人扮作怪兽，但是从现存的资料看，这些活动更像是哑剧表演。 ^[10] 受基督教文化和圣徒传说的影响，一些地方在圣乔治节上的表演中采取了圣徒剧的形式，增加了圣乔治受难的情节，这类内容的戏多被学者称为“圣徒剧”。这类戏剧从另一个层面说明，民间英雄和民间戏剧显然受到了中世纪基督教文化的影响，一定程度上被基督教化了。由于圣乔治在英国已经成为一个传说中的英勇人物，他的故事传达了保护弱者、直面侵略者、以牺牲成就圣洁的精神，具有强烈的浪漫主义色彩，因此，他更多地以英雄的形象出现在英国中世纪各类民间戏剧中。但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尽管英国中世纪绝大多数的民间戏剧中都出现了圣乔治这个圣徒和英雄，但是并没有直接展现他屠杀怪兽的故事，只是偶尔提及此事。

在英国北部地区的假面哑剧中，英雄们的主要对手是土耳其骑士，在英国其他地区，这个土耳其骑士一般还有一个名字，叫斯拉赛。15世纪时期，英国西南部科茨沃尔德地区（Cotswolds），英雄人物换成了民间的绿林好汉罗宾汉（Robin Hood），上演的时间主要是“五月节”，并且主要以对话和舞蹈的形式在户外演出，因此，该地区上演的戏剧又被称作“罗宾汉剧”，但是由于这些戏剧不是民间创作的，而是由吟游诗人创作的，因此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间戏剧 ^[11] 。

通过戏剧演出进行募捐收钱是假面哑剧团体的重要目的，绝大部分南方版本的假面哑剧结尾时都有“小约翰尼·杰克背上的妻子和家庭”的情节，小约翰尼一般是由剧团中最年轻的演员来演，他起初募捐食物，之后则更急切地募捐现金，他背上的“妻子和家庭”要么是玩偶，要么是一张图画。

“假面哑剧”这个称谓主要侧重表演形式，从演出时间上看，主要在圣诞节期间上演，但英国中世纪也有一些城市在其他节日上演这类戏剧，内容也稍有出入，因此根据不同内容和主要特色它们则具有不同称谓。如英国东北部地区的“假面哑剧”传统上与剑舞联系在一起。英国8世纪一个布道文中曾提到了一个剑舞的片段，《贝奥武夫》中也提到了“剑舞”，至1350年，剑舞成为一项流行的“游戏” ^[12] 。剑舞以舞蹈为主，一群年轻舞者在险恶的矛头和剑刃中敏捷地跳跃，舞者的数量从5个到8个不等，他们的角色一般都是有名字的英雄。如英国北部保存下来的5个剑舞中，其中一个是出自达拉谟地区（Durham），该剧中共有5个主要舞者，分别是乔治王、乡绅的儿子艾力克（Alick）、西西里王（King of Sicily）、小福克斯（Little Foxey）、皮特曼（Pitman），他们在舞蹈的时候发生了争吵，其中一个倒下，于是医生出来医治，死去的人被救活，最后是募捐收钱。这些舞者属于一个巡回剧团，每个巡回剧团都有一个或多个小丑或傻子角色，他们常常被称作“汤姆斯”（Toms），其在剧中的任务主要是募捐收钱。剧团中通常还有一个演员是专门扮演女性的，她常被叫作“贝西”“贝蒂”“马蒂”“马蒂·佩格”等，“她”在剧中的主要行动是寻找医生去医治死去的舞者。

在英国中东部尤其林肯郡地区（Lincolnshire）和诺丁汉地区（Nottinghamshire），假面哑剧主要在1月6日的“耕种周一”节上演，因此又称作“耕种剧”（Plough plays）。我们无法确定“耕种剧”形成于什么时候，但根据资料记载，它至少在15世纪末期就已经存在并受到教会的关注，1493年一个叫亨利·帕克（Henry Parker）的作者在其著作《富翁和乞丐》（ Dives and Pauper ）中曾提到“耕种剧”这种令人陶醉的“游行”，要求该演出得到教会的批准；16世纪初著名剧作家约翰·贝尔（John Bale）曾以讽刺的口吻要求主教惩罚没有参与“耕种剧”的人们 ^[13] 。林肯郡地区和诺丁汉地区分别保存有该类戏剧的印刷本，两者在情节上稍有不同，它们虽然是后世文人于19世纪整理的，但是仍然可以反映出“耕种剧”的一些特征。在林肯郡地区的“耕种剧”中，演员们被称为“耕种公牛”（the plough-bullocks），男性角色有傻子汤姆、一个募捐的军士、一个叫作瑞邦尼（Ribboner）的人，三个农夫即耕种人、一个医生和别西卜，有两个女性角色：一个年轻的女士和一个老妇人。剧情大致如下：傻子汤姆作为剧作的介绍人，首先介绍人物和剧情梗概，接着瑞邦尼追求年轻的女士，被追求的年轻的女士向傻子汤姆救助，而此时老妇人试图将傻子汤姆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但很快老妇人受到别西卜的袭击死去，于是医生进来吹嘘自己的经历，救活了老妇人。在一段音乐和舞蹈之后，戏剧结束，其他演员开始募捐收钱。 ^[14]

民间戏剧受民间集体即兴创作的限制，早期很难有剧本，自然就缺乏保存和记载，直到17、18世纪，文物研究者和民俗学者才开始注意搜集这类资料，我们也才得以了解文献中曾经出现的戏剧名称和零散的戏剧片段的大致面貌。资料的缺乏也导致长期以来学者对中世纪戏剧类型研究上的不充分、不全面现象。虽然中世纪的民间戏剧并没有独立发展出一种成熟的戏剧，或者说不是中世纪戏剧的起源，但是作为英国中世纪戏剧的暗流，它为同时期繁荣的宗教剧提供了内容和结构等多方面的影响，如民间戏剧中的“愚人”“傻子”形象影响了圣经连环剧和道德剧中的“恶魔”，舞者的哑剧表演被道德剧《人类》《坚韧的堡垒》《智慧》等加以利用，募捐收钱的情节也出现在道德剧《人类》中。 /JBjKR6hBx5Kzrivg/SAhzqjlPt8m1RSY5Q9HzfxZoAsONwdZe8jQBtNOGhdWqM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