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文古文献《拔协》文本标注与语法研究最新章节_龙从军著

三谓词的语法范畴

（一）时

古代藏语可以通过动词的形态变化表达“时”和“式”范畴，通常称之为“三时一式”，即过去时、现在时、未来时和命令式。单个动词充当句子的谓语置于句末，直接煞尾。动词形态变化具有一定的规则，本书文本标注部分对动词形态变化做了标注，以方便读者查看和研究。例如：bris“写:PST[14]”，表示bris的汉译是“写”，PST为过去时，[14]表示过去时和命令式同形。PST[14]表示当前用的bris的过去时形式，如果4排前面，则需要用IMP[41]，表示当前用的是bris的命令式形式 ^[9] 。例如：

—bltas“看”

（3-100）　yab　　mes　　kyi　　yi ge　　bltas　　　　pas

yab　　mes　　kyi　　yi ge　　bltas　　　pas

父亲　祖宗　　GEN　　文字　　看:PST[1]　　LNK

看了先祖的遗书。

—lta“看”

（3-101）　nang par　　blon　　kham pa　　vkhrid　　nas　　ltar

nang par　　blon　　kham pa　　vkhrid　　nas　　lta　　　　　r

第二天清晨　　臣　　康木巴　　　带:[W]　　LNK　　看:PRS[2]　　PUR

phyin　　　　pas　　cang　　　　med

去:PST[1]　　LNK　　什么　　　　EXI:NEG

次日清晨领着大臣康木巴去看时，什么也没有。

—blta“看”

（3-102）　de lta　　yin　　mod　　ngas　　　　ltas mo　　blta

de lta　　yin　　mod　　nga　　s　　ltas mo　　blta

现在　　　COP　　LNK　　1SG　　AGE　节目　　　　看:FUT[3]

zer　　　nas

说:[W]　　LNK

现在是，但是，我要先看看节目！

—ltos“看”

（3-103）　vdi　　　ltos　　　　shig

vdi　　ltos　　　　shig

DET　　看:IMP[4]　　MOOD

请看着吧！

在《拔协》文本中，bltas“看”作为过去时形式出现13次，将来时形式出现12次，现在时形式出现4次，命令式出现1次。vbri“写”只出现过去时和命令式的同形形式bri。Comrie把人类语言的时范畴分为绝对时（absolute tense）和相对时（relative tense），以现在时间为参照点称为绝对时。不以现在时间为参照点，而是根据语境确定参照点，称为相对时。（B.comrie，1976）从《拔协》文本来看，现在时词根表达的是相对时，表示事件发生时间与参照点相同。即使二者都是过去的某个时间，仍然使用现在时词根。在叙事文体中，表达过去持续、一直没有完成的动作状态时，使用现在时词根而非过去时词根，这也说明“时”的概念不一定适合古藏语动词形态的变化。这个问题有待后续深入研究，此处不赘述。

（二）体

关于动词的“时”和“体”，学界一直有不同的看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明确的结论。“一种语法范畴的形成，必然有相应的形态系统作为支撑”（陈国亭，陈莉颖，2005），古代藏语动词存在“三时一式”的形态变化，认为古代藏语动词有时范畴也有合理的一面。《拔协》文本中的动词除了保留自身相对完整的形态变化之外，还有一部分附加成分，如：V+pa/ba yin（pa min）、V+pa/ba lags（pa ma lags）、V+yod/med、V+ mchis 、V+pa/ba yod/med/ ba gdav、V+vdug、V+ yin vdug、V+gi vdug等。附加成分由名词化标记pa/ba与语法化的判断和存在动词构成。这些形态标记是建构藏语动词“体”范畴的支撑。从使用标记的规模和频次来看，在《拔协》成书时期，动词“体”范畴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在此阶段中，动词的“时”和“体”范畴共存。所谓“体”是指一个事件内部的时间构成关系。比如，一个事件可能没有发生但即将发生，称为将行体。一个事件可能正在进行，称为进行体。一个事件已经发生，已发生的事件可以分为开始、持续、终止等阶段，这些阶段对应的分别为起始体、持续体、完成体等。从另一个角度，如果对一个事件不加以区分，把事件的各个阶段视为一个整体，则称为完整体；反之，如果侧重于其中的一个阶段，则称为非完整体。《拔协》文本中不同的体有不同的标记，可以通过考察标记来探讨体的分类问题，《拔协》体标记大致可以分成五类。

1.实现体

实现体表示动作行为发生在过去且结果已经实现。标记有pa/ba yin（否定形式为pa min）、pa/ba lags（否定形式为pa ma lags）。例如：

—pa yin

（3-104）　chos　　dang po　　rgya dkar　　du　　gsungs　　　　pa yin　　pas

chos　　dang po　　rgya dkar　　du　　gsungs　　　　pa yin　　pas

法　　　首先　　　　天竺　　　　LOC　　说:PST[14]　　REA　　　LNK

法首先在天竺传颂。

—ba yin

（3-105）　jo bo　　rje　　lha　　gcig　　gis　　me ro　　bslang　　　　ba yin　　no

jo bo　　rje　　lha　　gcig　　gis　　me ro　　bslang　　　　ba yin　　no

大菩提　　王　　佛　　　一　　　AGE　　余烬　　复活:PST[I]　　REA　　　END

大菩提王佛一人复燃了余烬。

—pa min

（3-106）　rgya dkar po　　yul　　bzang　　bas　　bsdad　　　　pa min　　nam

rgya dkar po　　yul　　bzang　　bas　　bsdad　　　　pa min　　nam

天竺　　　　　　地方　　好:[W]　LNK　　待:PST[13]　　REA:NEG　QU.

天竺地方好，为什么不留下呢？

—pa lags

（3-107）　yos buvi　　　　lo　　la　　vbyongs　　　pa lags　　so

yos bu　　vi　　lo　　la　　vbyongs　　　pa lags　　so

兔子　　　GEN　　年　 LOC　完成:PST[1]　　REA　　　END

在兔年（卯年）中修筑完毕。

—pa yin

（3-108）　nga　　btsan po　　la　　phyag　　byed　　　　pa yin　　te

nga　　btsan po　　la　　phyag　　byed　　　　pa yin　　te

1SG　　赞普　　　　DAT　　手:HON　做:PRS[2]　　REA　　　LNK

我向赞普敬礼了。

2.结果体

结果体表示动作行为产生的结果。标记有yod/med、mchis、vdug，可以直接附加于动词后。例如：

—yod

（3-109）　vdi　　na　　gtsang khang　gcig　　sbas　　　　　　yod　　par

vdi　　na　　gtsang khang　gcig　　sbas　　　　　　yod　　pa

DET　　LOC　　佛堂　　　　　一　　　隐匿:PST[1]　　RSA　　NML

nges　　zhes.

r　　　　nges　　zhes

OBJ　　确定:[W]　说:[W]

说：确定这里一定还有一间隐蔽的佛堂。

—vdug

（3-110）　rdo　　ring　　gi　　yi ge　　blta　　　　vdug　　go　　zer

rdo　　ring　　gi　　yi ge　　blta　　　　vdug　　go　　zer

石头　　长　　 GEN　　文字　　看:FUT[3]　　RSA　　END　说:[W]

说在看碑文。

—mchis

（3-111）　da　　skye bo　　mi　　chos　　kyi　　lo rgyus　　ci　　　gnang

da　　skye bo　　mi　　chos　　kyi　　lo rgyus　　ci　　　gnang

现在　男子　　　　人　　法　　　GEN　　历史　　　　什么　　做:[W]

mchis　nas

RSA　　LNK

对人世间的事情如何办？

—mchis

（3-112）　khyod　　kyi　　bya dgav　　vdi　　la　　bgyis　　　　mchis　　nas

khyod　　kyi　　bya dgav　　vdi　　la　　bgyis　　　　mchis　　nas

2SG　　　GEN　　奖赏　　　　DET　　OBJ　　做:PST[1]　　RSA　　LNK

给你这个作为奖赏吧！

3.经历体

经历体也叫“语境体”，是通过知识、经验等方式推知的动作行为可能的结果。标记有pa/ba yod（否定形式为med）、par vdug（否定形式为par mi vdug）。例如：

—pa yod

（3-113）　sus　　　　　mthong　　ba　　de　　sbos　　　　　grir vgum

su　　s　　　mthong　　ba　　de　　sbos　　　　　grir vgum

谁　　AGE　　看见:[W]　NML　DET　　肿胀:[W]　　　暴死:[W]

pa yod　do.

pa yod　do

EXP　　　END

谁看见，就肿胀而死。

—ba yod

（3-114）　ri　　stag　　seng　　gnyis　　kyi　　mjug ma　　bsnol　　　　　ba yod

ri　　stag　　seng　　gnyis　　kyi　　mjug ma　　bsnol　　　　　ba yod

山　　老虎　　狮子　　二　　　　GEN　　尾巴　　　交叉:PST[13]　　EXP

又有山如虎狮的二尾相交。

—ba med

（3-115）　rgya gar　　gyi　　skad　　sa ra mi ta　　vdi　　la　　go

rgya gar　　gyi　　skad　　sa ra mi ta　　vdi　　la　　go

天竺　　　　GEN　　语言　　萨诺米达　　　　DET　　OBJ　理解:[W]

ba med　　　pas

EXP:NEG　　　LNK

没有理解天竺话萨诺米达的意思。

—pa med

（3-116）　theg pa　　vog ma　　　la　　dgos　　　　pa med　　　zer　　bas

theg pa　　vog ma　　　la　　dgos　　　　pa med　　　zer　　bas

乘　　　　　下　　　　　LOC　　要:[W]　　EXP:NEG　　说:[W]　LNK

说：乘下无需（小乘）。

—par vdug

（3-117）　dus　　de　　 tsa na　　mdo smad　　kyi　　khams　　na

dus　　de　　 tsa na　　mdo smad　　kyi　　khams　　na

时　　 DET　　时候　　　多麦　　　　GEN　　康区　　　LOC

mkhan slob　　kyi　　　bkav　　　　rgyud　　ma　　　chad　　　　par vdug

师徒　　　　　GEN　　　命令　　　　流　　　　NEG　　断:PST[1]　　EXP

par

grags

pa　　r　　grags

NML　　OBJ　　传说:[W]

这时，在多麦康区，师徒传承并没有中断的消息就传开了。

—bar vdug

（3-118）　mkhan povi　　　　ser po　　byugs　　　　　　pa　　ni

mkhan po　　vi　　ser po　　byugs　　　　　　pa　　ni

堪布　　　　GEN　　黄色　　　涂抹:PST[14]　　NML　　TOP

bsdus　　　bar vdug

召集:PST[1]　　EXP

堪布用黄色涂记的是简缩版。

4.持续体

持续体表示动作状态的持续，其标记为gi vdug，全文只有一个用例，例如：

—gi vdugj

（3-119）　bris　　　　　nor　　　　mang rab ^[10] vong　　　　 gi vdug　navang

bris　　　　　nor　　　　mang rab　　vong　　　　gi vdug　na　　　　vang

写:PST[14]　　错:[W]　　许多　　　　来:PRS[23]　DUR　　　　COD　　　也

书写上有多处错误。

5.其他

文本中出现一例V+ yin vdug的标记，它表示何种体范畴还有待考察。例如：

—yin vdugk

（3-120）　che long　　gcig　　ni　　zhang blon　　rnams　　la　　yang

che long　　gcig　　ni　　zhang blon　　rnams　　la　　yang

提要　　　　　一　　TOP　　尚论　　　　　PL　　　DAT　　也

dar bar byas　　so　　　ces　　　pa　　yan　　　　yin vdug

宣布:[W]　　　　END　　说:[W]　　NML　　遗失:[W]　　ASP ^[11]

一份精简本给尚论等诸大臣传看，结果遗失了。

（三）示证

示证用来标识所描述事件信息的来源。信息来源包括直接来源和间接来源，如亲身经历、学习了解、听说报道或者主观推断等。vdug在现代藏语中用来表达“亲知亲见”；在《拔协》文本中还没有作为示证标记，但完成了由存在动词虚化为辅助动词的语法化过程，除了仍然作为存在动词之外，vdug还以辅助动词的形式出现在V+连词+vdug、V+vdug、V+pa/ba/gi/par/bar+vdug等结构中。从《拔协》文本材料来看，听说传闻类和引述类示证体系基本成型，听说报道用词汇手段表达，如grags“传说、传闻”、skad“听说”和thos“听说”，直到现代藏语，grags和thos仍然作为实义动词，它们带宾语（词、短语或者小句）时，宾语要带与格标记或者引述标记。引述类标记由语法化了的言说动词充当，如zhes/ces，它们的语义产生了分化，一方面保留实词身份，原语义不变；另一方面语义完全虚化变成引述标记。例如：

—grags

（3-121）　dam bavi　　　chos　　kyi　　me ro　　mdo khams　　smad　　nas

dam ba　　vi　　chos　　kyi　　me ro　　mdo khams　　smad　　nas

圣洁　　　GEN　　法　　GEN　　余烬　　　多康　　　　　下部　　ABL

slang　　　　bar　　　　　grags

slang　　　　ba　　　r　　grags

发起:PST[1]　NML　　OBJ　　传说:[W]

传说正法的余烬从多康下部复燃。

—grags

（3-122）　btsan po　　khri srong lde btsan　　sprul pa　　　　　　grags　　　so

btsan po　　khri srong lde btsan　　sprul pa　　r　　　grags　　　so

赞普　　　　赤松德赞　　　　　　　　化身　　　　OBJ　　传说:[W]　　END

因此，流传赞普是赤松德赞的幻化。

—thosl

（3-123）　von cang devu　　yi　　　bzo bo　　mkhas pa　　zhig　　li yul ^[12]

von cang devu　　yi　　bzo bo　　mkhas pa　　zhig　　li yul

温姜德乌　　　　　　GEN　　工匠　　学者　　一　　李域

lcags ra smug po　　na　　yod　　par

thos　　pas

lcags ra smug po　　na　　yod　　pa　　　r　　　　thos　　pas

加诺木莫　　　　　　LOC　　EXI　　NML　　OBJ　　听说:[W]　　LNK

听说在李域的加诺木莫地方有一个叫温江德乌的巧匠。

—thos

（3-124）　pnntti ta　　sangs rgyas gsang ba　　dang　　sangs rgyas zhi ba　　gnyis

pnntti ta　　sangs rgyas gsang ba　　dang　　sangs rgyas zhi ba　　gnyis

班智达　　　　桑吉桑哇　　　　　　　　COO　　桑吉喜哇　　　　　　　　二

gangs ti se　　la　　　bsgom　　　　　mo　　zhes　　thos　　　　　　te.

gangs ti se　　la　　　bsgom　　　　　mo　　zhes　　thos　　　　　　te

冈底斯　　LOC　　修行:FUT[3]　　　　　END　　QM　　　听说:[W]　　　　LNK

听说桑吉桑哇和桑吉喜哇两位班智达在冈底斯山修行。

—ces

（3-125）　mchad pa　　gar　　rtsigs　　　　　ces　　gleng　　　　　　pas

mchad pa　　gar　　rtsigs　　　　　ces　　gleng　　　　　　pas

坟地　　　　哪里　　修建:IMP[4]　　QM　　　谈论:PRS[23]　　LNK

谈论坟墓修在哪里。

—zhes

（3-126）　pho nya bas　　　　a ts·rya　　sgo　　na　　byon　　　　　　zhes

pho nya ba　　s　　a ts·rya　　sgo　　na　　byon　　　　　　zhes

使者　　　　　AGE　阿杂诺雅　　　门　　ALL　　到达:PST[14]　　QM

gsol　　　　bas

禀报:[W]　　LNK

使者禀道：阿杂诺雅已到宫门！

（四）否定

否定形式有ma和mi，直接加在需要否定的动词或形容词之前。除此之外，存在动词yod的否定形式为med，判断动词yin的否定形式为min，由存在动词和判断动词的否定形式med和min语法化形成的同形辅助动词可以表达否定。如果动词附加情态动词时，否定标记的位置转移到情态动词之前，对其进行否定。例如：

—ma

（3-127）　sngags　　mkhan　　de　　ma　　bsad　　　na　　　nus pa　　che　　ste

sngags　　mkhan　　de　　ma　　bsad　　　na　　nus pa　　　che　　ste

咒语　　　者　　　DET　　NEG　杀:PST[1]　COD　　能力　　　大　　　LNK

如果不杀掉这个咒师，他的法术高强

—mi

（3-128）　vdzam gling　　na　　bod　　kyi　　rgyal po　　mi　　che

vdzam gling　　na　　bod　　kyi　　rgyal po　　mi　　che

世间　　　　　LOC　　吐蕃　GEN　　王　　　　　　NEG　　大

世界上，吐蕃国王不大。

—med（存在动词）

（3-129）　nga　　la　　phyag ris　　med　　　　pa

nga　　la　　phyag ris　　med　　　　pa

1SG　　POS　　功勋　　　　EXI:NEG　　NML

我还没有功勋。

—med（辅助动词）

（3-130）　dran pa　　dang　　yid　　la　　byed　　　　　pa med　　pas

dran pa　　dang　　yid　　la　　byed　　　　　pa med　　pas

思念　　　　COO　　心　　　LOC　　做:PRS[2]　　EXP:NEG　LNK

在思念和心里没有完成。

—min（判断动词）

（3-131）　sras　　la　　vdi　　mi　　min　　lhavi　　　　dbon　　yin　　bas

sras　　la　　vdi　　mi　　min　　lha　　vi　　dbon　　yin　　bas

儿子　　DAT　　DET　人　COP:NEG　　佛　　GEN　　子孙　　COP　 LNK

因为王子不是人而是神的子孙。

—min（辅助动词）

（3-132）　slob dpon　　ma　　vkhrul　　btsun pa　　smyo　　ba min

slob dpon　　ma　　vkhrul　　btsun pa　　smyo　　ba min

大师　　　　　NEG　混乱:[W]　僧人　　　　疯:[W]　REA:NEG

大师没看错，僧人也没疯。

—ma shes

（3-133）　mi　　gcig　　gis　　ri　　la　　vdzeg　　　　ma　　shes.

mi　　gcig　　gis　　ri　　la　　vdzeg　　　　ma　　shes

人　　一　　　AGE　　山　　ALL　　爬:PRS[23]　NEG　　AUX

一人不会爬山。

《拔协》文本中还出现双重否定表达方式。双重否定可以表达强调、强制，具有加强语气的功能。双重否定的构式为mi……mi，mi……med，例如：

—mi……mi

（3-134）　gsal snang　　na re.　 chos　mi　　byar　　　　　　mi

gsal snang　　na re　　chos　mi　　bya　　　　r　　mi

塞囊　　　　　说:[W]　　法　　NEG　做:FUT[3]　SER　NEG

rung　　　　zer　　　　pa　　de　　bden

可以:[W]　　说:[W]　　 NML　 DET　真实:[W]

塞囊说不倡行佛法不行，此话真实。

—mi……mi

（3-135）　blon po　　gnyis　　nang　　du　　mi　　　mchir　　　　　　　　mi

blon po　　gnyis　　nang　　du　　mi　　　mchi　　　　　r　　　mi

臣　　　　　二　　　里　　　ALL　　NEG　　去:PRS[23]　　SER　　NEG

rung　　　　pas

可以:[W]　　LNK

两位大臣不得不进入里面去了。

—mi……med

（3-136）　spyod pa　　legs　　so cog　　la　　mi　　　bya　　　　ba med

spyod pa　　legs　　so cog　　la　　mi　　　bya　　　　ba med

行为　　　　好　　　所有　　　OBJ　　NEG　　做:FUT[3]　EXP:NEG

nyes po　　cog　　　la　　　　mi　　btang　　　ba med

危害　　全部　　　　OBJ　　　　NEG　派:PST[1]　EXP:NEG

所有不好的行为不做，全部有危害的事不做。

（五）名词化

名词化是指通过添加名词化标记把谓词或谓词性短语转化为体词或体词性短语的过程。

名词化可以分成词层级的名词化和短语、小句层级的名词化（关系化）。词层级的名词化和短语、小句层级的名词化存在一定的差别，谓词名词化后，词类发生转化，谓词变成体词，如bris“写，画，记录”，加名词化标记pa，指“作品”。相反，短语和小句层级的名词化标记加在整个短语和小句上，短语和小句中的谓词没有发生词类转化，继续作为谓词使用，但整个短语或小句作为体词性结构，承担体词的语法功能。例如：

—pa

（3-137）　gser　　gyi　　lha　　shwkya mu ne　　sbas　　　　　　pa　　mthong

gser　　gyi　　lha　　shwkya mu ne　　sbas　　　　　　pa　　mthong

金　　　GEN　　佛　　　释迦牟尼　　　　隐匿:PST[1]　　NML　　看见:[W]

看见内藏的金的释迦牟尼像。

其中名词化标记pa加在短语gser gyi lha shwkya mu ne sbas之上，动词sbas的词性并没有改变。

《拔协》文本中的名词化标记使用十分普遍，名词化标记相对单一，主要用pa/ba，名词化与属格标记一起构成小句关系化标记。例如：

（3-138）　pho nya　　lnga　　slar　　　bod　　　　yul　　du　　mchi　　bavi

pho nya　　lnga　　slar　　　bod　　　　yul　　du　　mchi　　ba　　　vi

使者　　　　五　　　又　　　　吐蕃　　地方　　　ALL　　去:PRS[23]　　NML　　GEN

lam　　　na　　　　pha vong　mgron bu　　　　　rgyu　　mi　　　　　　phod　　pa

路途　　　LOC　　　巨石　　　旅客　　　　　　　走:[W]　　NEG　　　　　AUX　　N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