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琉息斯秘仪作为古代秘仪的典型,引起了不少学者的好奇。可能早在19世纪初,西方就已经兴起了对埃琉息斯秘仪的专题研究。就目前笔者所能搜索到的资料看,最早的当属1803年英国学者爱德华·丹尼尔·克拉克(Edward Daniel Clarke)的《不同作者关于谷物女神刻瑞斯雕像研究的论证——剑桥公共图书馆前厅的埃琉西斯女神雕像》( Testimonies of Different Authors , Respecting the Colossal Statue of Ceres , Placed in the Vestibule of the Public Library at Cambridge :With a Short Account of Its Removal from Eleusis,Published in Francis Hodson,1803.)。该书主要从挖掘出的伯里克利时期所建的埃琉息斯神庙内得墨忒耳女神神像特征入手,描述了她与伊西斯女神、库柏勒女神等的相似性。1817年法国学者的《埃琉息斯秘仪论集》( Essay on the Mysteries of Eleusis ,Edited by Sergeǐ Semenovich Uvarov,James Christie,Antoine Isaac Silvestre de Sacy,Translated by James Christie,Published in Rodwell and Martin,1817.)也是一部较有影响的专题性著作,强调埃及因素对埃琉息斯秘仪的诸多影响。
20世纪初人类学、民族学研究兴起,西方学者对此问题的研究关注日渐增多。早期的有比利时学者弗兰斯·库蒙特(Franz Cumont,1904年)和理查德·雷特森斯蒂恩(Richard Reitzenstein,1910年)。 [12] 法国学者保罗·弗卡特(Paul Foucart)是20世纪初期埃琉息斯宗教的著名研究者,著有《埃琉息斯秘仪》( Les Mystères D ’ Éleusis ,1914)。该书提出了著名的埃琉息斯秘仪埃及起源说。他赞同希罗多德的观点,认为早在公元前16或前17世纪时埃及的移民将伊西斯和奥西里斯的秘仪传入了埃琉息斯。关于冥后珀尔塞福涅,他认为她是在公元前11世纪之前才从原始的得墨忒耳形象或功能中分离出来的。此外,关于入会仪式的象征性表演,弗卡特认为多梅纳(Dromena)应该包括穿越地下之旅的表演,地下世界的幻想和漫游,是在入会礼大厅内上演的。但是他的这一看法缺乏文字和考古发掘的证据,只是个人推测。由于弗卡特的研究缺乏充分的依据,多属推测,随着考古新成果的发现,他的观点遭到了质疑。
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Frazer)的《金枝》也对秘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尤其是他的相关宗教理论,对后世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他将古希腊的珀尔塞福涅女神、酒神狄奥尼索斯和埃及的奥西里斯神等都看成是一种死而复生之神,并将他们与植物的死而复生相联系。这一观点为后世学者们广泛接受。他认为埃琉息斯秘仪的神话《荷马致得墨忒耳颂歌》的隐晦暗示与基督教的希波吕图斯揭示的割断的谷穗的秘密是一样的。关于得墨忒耳女神的身份,弗雷泽断定她是谷物的化身,而不是大地的化身,并将大地说成是得墨忒耳最凶恶的敌人。显然,弗雷泽过于强调了得墨忒耳的谷物女神身份,忽视了其远古的大地女神身份。
希腊考古学家乔治·米劳纳斯(Mylonas G. E.)参与了许多迈锡尼文明遗址的发掘活动,著有《埃琉息斯和埃琉息斯秘仪》( Eleusis and the Eleusinian Mysteries ,Princeton:University Press,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Paul.1962.)一书。他的著作大半与遗址建筑的历史有关。全书正文共九章,第一章是关于埃琉息斯秘仪神话和历史的概述;从第二章到第七章,主要以时间为主线对各个时期埃琉息斯神庙的建筑进行了描述;第八章根据考古发掘的陶瓶画、器皿、浮雕等论及了埃琉息斯秘仪与艺术的关系;第九章是对具体秘仪庆典活动的描述。关于秘仪的起源,米劳纳斯以考古发掘的成果和相关古典史家记载为依据,将埃琉息斯秘仪的起源时间追溯到迈锡尼时代。他以迈锡尼时代神庙遗址Megaron B(中央大厅B) [13] 为立足点,从三个方面来论证这一观点:一是从年代学上看,他以帕罗斯编年史的记载和《荷马致得墨忒耳颂歌》讲述的故事为基础,将得墨忒耳祭仪的传入时间追溯到迈锡尼时期;二是从场所的连续性上看,历史时期的入会礼大厅正是建立在中央大厅B的基础上;三是从建筑学要素上看,挡土墙(Peribolos)将中央大厅B和居住区的其他部分隔离开,一个凸起的平台可能被当作祭坛使用。至于埃琉息斯秘仪的起源地,米劳纳斯断定得墨忒耳秘仪是由希腊或地中海的某个地方引进到埃琉息斯的,其中他倾向于来自北部的色雷斯。然而,这一观点缺乏文字史料的支持,也无法解释埃琉息斯秘仪中蕴涵的埃及因素和本土因素。他还对各个时期埃琉息斯得墨忒耳神庙建筑进行了全面细致的研究,虽然他的论述多为考古性的,但神庙建筑的变迁折射出埃琉息斯秘仪的兴衰,对本书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另外,他详细描绘了秘仪前九天的活动,但最后一天的仪式他也无法弄清,只得承认古人十分成功地保存了他们所有的秘密。米劳纳斯将秘仪分为三个阶段:小秘仪、入会仪式和高级入会者的神圣体验(Epopteia)。他的这种划分方法将初级入会者排除在最后庆典高潮之外。但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在秘仪高潮阶段初级入会者退出了入会礼大厅或是闭眼不观。他还对入会仪式中的神圣表演进行了深入分析,认为神圣表演中不应包括圣婚的象征性表演和穿越地下之旅的表演。然而,他的这一论断缺乏说服力。米劳纳斯该书的最后一部分附有早期基督教父的相关著作及现代阐释。此外,他的论文《埃琉息斯和迈锡尼的墓地》( The Cemeteries of Eleusis and Mycenae ),通过考古发现对墓地遗址的建筑特点、墓葬中的物品和迈锡尼、埃琉息斯出土的陶器进行了分析。
匈牙利学者克兰伊(Kerenyi)著有《埃琉息斯:母亲和女儿的原型形象》( Eleusis : Archetypal Image of Mother and Daughter ,Translated from the German by Ralph Manheim,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1.)。该书主要是对埃琉息斯秘仪的面貌进行了重构,并论述了埃琉息斯秘仪的起源问题、神话背景、小秘仪、大秘仪等,强调了埃琉息斯秘仪的唯一性。但这位学者将埃琉息斯秘仪的成功归之于一种心灵或精神上的满足,并指出这种心理效果是不同于悲剧的。可能克兰伊受其早期比较神话学研究的影响较大,有许多观点基于自己的理论解释了秘仪。他根据考古发掘出的杯子推断珀尔塞福涅的早期形象应该是蛇女神,而埃琉息斯秘仪不能说出的秘密是与珀尔塞福涅有关的。《荷马致得墨忒耳颂歌》中提及,得墨忒耳女神赐给埃琉息斯人两项礼物:秘仪和稼穑之术。埃琉息斯的英雄特里普托勒姆斯担任了传播农业的使者。然而,克兰伊认为特里普托勒姆斯在四处游历过程中肩负着传播农业知识和女神秘仪的双重使命。他还对秘仪期间饮用的混合饮料(Kykeon) [14] 的成分进行了研究,认为这种饮料中含有薄荷油(Glechon)成分,可能适度地引起幻觉,从而使入会者更好地体验与神灵的交流。他还强调了秘仪的“存在”意义,将埃琉息斯秘仪与雅典人、希腊人乃至整个人类的存在联系在一起,因为它触及了人类共同性的某些东西,譬如死亡,它为希腊人提供了面对死亡的信心。在讨论入会阶段上,他认为只有两个层次,Myesis和Epopteia,前者与小秘仪相符,后者与大秘仪相符。显然,克兰伊的划分偏离事实。对于秘仪的核心问题,他认为入会者看到了“地下女神的显示”,但他无法证实这是如何发生的。至于埃琉息斯秘仪的起源,他从考古学和语言学着手,将埃琉息斯秘仪的起源追溯到公元前15世纪。他认为得墨忒耳是第一个入会者也是埃琉息斯秘仪的建立者,她来自克里特,但这并不意味着埃琉息斯秘仪也起源于克里特,然而,关于埃琉息斯秘仪的起源地究竟如何,他没有提出明确的观点。此外,克兰伊还著有《神话科学:关于圣婴和埃琉息斯秘仪的介绍》,主要阐述了埃琉息斯秘仪中的两位女神得墨忒耳和珀尔塞福涅,属于“母亲—女儿”,并说这种崇拜体验原则上是将男人排除在外的,实际上,埃琉息斯秘仪对男人和妇女都开放。在该著作中他再次强调了埃琉息斯秘仪精神或心灵体验的重要性。
美国科内尔大学凯文·克林顿(Kevin Clinton)教授的《埃琉息斯秘仪的神职人员》( The Sacred Officials of the Eleusinian Mysteries ,1974)搜集了关于埃琉息斯得墨忒耳和珀尔塞福涅神庙和秘仪的所有碑铭文献集。他从碑铭史料出发,主要论述了埃琉息斯秘仪神职人员的类别、职责、选举的资格、选举的方法、任职时间的长短、额外津贴、崇拜等级和社会地位、参与城邦生活和非埃琉息斯崇拜、宗教服饰等。他认为秘仪的控制权牢牢地掌握在欧摩尔波斯(Eumolpidai)和克里克斯(Kerykes)两大家族手中。祭司、传秘师主要来自前一家族,后一家族则提供启蒙师、持火炬者等。这两个家族的成员都保有执行入会礼的特权。此外,克林顿还写了多篇关于埃琉息斯秘仪的论文,如《埃琉息斯秘仪:罗马入会者和捐赠者、埃琉息斯秘仪的牺牲》等。他的《埃琉息斯城关于秘仪的法律》( A Law in the City Eleusinion Concerning the Mysteries ),根据大量考古发现对埃琉息斯关于秘仪的法律进行了细致的研究,文中详细列出了这些法律的希腊文原文,并对此作了详细的注解。 [15] 其另一著作《神话和仪式:埃琉息斯秘仪的肖像研究》( Myth and Cult , The Iconography of the Eleusinian Mysteries , The Martin P . Nilsson Lectures on Greek Religion ,Delivered 19-21 November 1990 at the Swedish Institute at Athens,Printed in Sweden by Texgruppen I Uppsala AB,1992.),主要是通过艺术作品来解析埃琉息斯秘仪。他从埃琉息斯出土的各种浮雕、刻板、瓶画等入手,对埃琉息斯相关神祇神话背景、秘仪及其神殿形象特征等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描述。尤其是他对艺术作品中最难辨别的埃琉息斯神伊阿库斯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并提出“伊阿库斯与最容易与他混淆的埃琉息斯神祇欧布鲁斯之间的最重要区别在于他的大长袍顶端装饰着(女用)束腰外衣” [16] 。这一研究成果为伊阿库斯神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证据。而克林顿的著作中关于拉客拉提德斯(Lakratides)浮雕、普路托的大浮雕等的研究也为埃琉息斯秘仪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文字史料和图像史料。
德国苏黎世大学沃特·伯克特教授的《古代秘仪》(Walter Burkert: Ancient Mystery Cul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7.),也对埃琉息斯秘仪进行了研究。全书共四章,分别从今生和来世个人的需求、组织和认同、神学和秘仪、特殊体验四个方面,对埃琉息斯秘仪、狄奥尼索斯或巴库斯秘仪、库柏勒秘仪、伊西斯和密特拉秘仪进行了比较研究。伯克特认为,埃琉息斯秘仪中得墨忒耳将国王凯留斯的小儿子放在火上烤显示了女神的治愈功能,并称这是受到了埃及伊西斯神话的影响;埃琉息斯秘仪与其他秘仪的不同之处在于,虽然得墨忒耳崇拜的普通形式在早期已传遍希腊,但埃琉息斯是其唯一的圣地。埃琉息斯秘仪的标语,不是“救援”或“拯救”,而是“恩惠或幸福”,而且是用来指来世而不是其他的。关于圣物的展示,他也采用了希波吕图斯的谷穗说。另外,他提出埃琉息斯秘仪虽以其“纯洁”闻名,但仍没有将性遭遇或性展示排除在外,显然伯克特将伊阿库斯等同于放荡狂欢的狄奥尼索斯。由于作者将埃琉息斯秘仪置于整个东地中海地区秘仪背景下研究,因此他对埃琉息斯秘仪所涉及的内容是有限的。尽管如此,该著作仍为相关内容的研究提供了诸多有价值的信息。除《古代秘仪》外,伯克特的《希腊宗教》( Greek Religion ,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5)也涉及到埃琉息斯秘仪。他认为雅典和古希腊文学和哲学的独特性使埃琉息斯秘仪能够声名远播。关于伊阿库斯,他没有表明自己的观点,只说伊阿库斯是得墨忒耳的一个精灵或是狄奥尼索斯的一个别称,这一说法显然来自古希腊地理学家斯特拉波。他认同基督教父希波吕图斯的观点,即传秘师在高喊圣母诞生下圣子后向入会者默默展示一根割断的谷穗。至于这个圣子的身份,他说要么是珀尔塞福涅的儿子伊阿库斯或狄奥尼索斯;要么是得墨忒耳的儿子小财神普路托斯,然而,他更倾向于后者,并说小财神就是谷穗的化身。此外,伯克特认为在秘仪庆典中有公牛献祭的存在,但这一献祭究竟发生在何时何地他并没有详加说明。
希腊学者米歇尔·科斯莫普罗斯(Michael B Cosmopoulos)是希腊研究和希腊考古的专家,参与了许多古希腊遗址的发掘,是埃琉息斯、奥洛波斯(Oropos)和艾克莱纳(Iklaina)三处考古工程的领导者。由他主编的《希腊秘仪:古希腊秘密崇拜的考古和仪式》(Michael B. Cosmopoulos: Greek Mysteries : The Archaeology and Ritual of Ancient Greek Secret Cults ,Routledge,London and New York Press,2003.)一书,对最新发现的资料进行了严密的分析。全书由十位国际著名专家所著,共十一章,涉及年代范围从晚期青铜器时代到罗马帝国时期。其中前三章专门对埃琉息斯秘仪进行研究,主要涉及神庙的产生和早期发展、埃琉息斯仪式的争端和它如何与节庆相关以及萨莫色雷斯的卡贝里(Cabeiroi)崇拜。米歇尔·科斯莫普罗斯撰写了第一章,肯定了迈锡尼时代的建筑中央大厅B的宗教功能。克里斯蒂安·萨为奴·尹伍德的第二章对埃琉息斯秘仪提出了三个结论:一是埃琉息斯秘仪具有双重性。它是雅典城邦宗教不可缺少的部分,同时它也是一种靠个人选择入会的有限的祭仪,允许雅典人和非雅典人加入。二是埃琉息斯成为雅典的一部分使秘仪在仪式上和神话上与雅典城邦中心联系在一起,有助于维护阿提卡的统一。三是埃琉息斯祭仪的本质在公元前6世纪早期发生了变化,引入了一种来世论,向人们许诺一种幸福的来世,祭仪也变得更加神秘化(Mysteric)。然而,根据创作于公元前7世纪的《荷马致得墨忒耳颂歌》,来世观念的出现早于公元前6世纪。在第三章中,凯文·克林顿通过对埃琉息斯秘仪和萨摩色雷斯秘仪术语的考察,提出萨摩色雷斯秘仪是模仿埃琉息斯秘仪的,而且他肯定了在埃琉息斯秘仪的入会礼阶段中初级入会仪式的存在,并通过大量古典文学和碑铭史料的引用论述了不同等级入会者的不同体验。他认为初级入会者在漫游过程中是一直蒙着眼睛的,在秘法家的帮助下体验漫游路线上的一切恐怖之事;在初级入会者寻找珀尔塞福涅时,高级入会者在入会礼大厅内等候他们和女神。
瑞典古典学家M.P. 尼尔森也是希腊宗教史的专家,他的《希腊宗教史》( A History of Greek Religion ,Oxford,at the Clarendon Press,1956)是尼尔森为德国《古典古代科学手册》撰写的一部著作,被西方学者奉为权威。他注意把希腊宗教的发展变化与历史发展紧密结合起来考察,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他反对当时流行的宗教史理论,强调希腊宗教源自远古,与农业时间及历法密切相关。就全书的比例看,早期希腊宗教史占的篇幅稍大,较多地阐述了希腊宗教与克里特—迈锡尼宗教的联系。尼尔森将珀尔塞福涅缺席的四个月看成是夏季的四个月。他认为得墨忒耳不是普通的植物女神而是专门的谷物女神;希腊的气候和农业的日历也对此提供了依据。在六月收割后谷物储存在地下的筒仓,直到接近十月播种时期才被提出来;而恰恰是在那时珀尔塞福涅与她的母亲团聚。在这四个月期间大地是贫瘠荒芜的,酷热的太阳灼烧着大地。大地上没有绿色的植物可见,而这时珀尔塞福涅是未出现的。尼尔森还发表了《在圣塞浦路斯声明中的希腊秘仪》( Greek Mysteries in the Confession of St . Cyprian )一文。圣塞浦路斯是著名的巫术家,后来皈依了基督教。这个声明是塞浦路斯用自己的话写成的,因而尼尔森称之为圣塞浦路斯声明。尼尔森认为,塞浦路斯关于秘仪的描述是很有价值的,它建立在公元4世纪的知识和观念基础之上。“圣塞浦路斯不到七岁时就参加了密特拉秘仪,后来通过他父母的虔诚和热心十岁时就为得墨忒耳和珀尔塞福涅服务。他先后参加了多个秘仪的入会礼。” [17]
英国著名的考古学家、宗教学家简·艾伦·赫丽生,在1903年和1912年分别出版了《希腊宗教导论》( Prolegomena to the Study of Greek Religi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22.)和《古希腊宗教的社会起源》( The Religion of Ancient Greece ,Constable and Company Ltd,1921.),在书中提出了当时可谓全新的理论,改变了人们对希腊文化和宗教的认识。在《希腊宗教导论》中,对埃琉息斯秘仪的论述较多。她从巫术起源论出发,将祭祀狄奥尼索斯的花月节、埃琉息斯秘仪等看成是安抚鬼神的仪式,即通过消除邪恶的影响来达到丰产的目的。她认为一切原始的秘密祭典的核心部分,就是那些接受过精心安排的净化仪式的人安放或品尝某些圣物。圣物被认为具有神圣的或神奇的作用。接触圣物意味着接触到一种超人的力量,秘密祭典的目的往往是去除某种禁忌。她甚至提出埃琉息斯秘仪与狄奥尼索斯崇拜合流的观点。显然,她将伊阿库斯和狄奥尼索斯等同了。赫丽生认为奥尔弗斯教的仪式和观念也对埃琉息斯秘仪产生了影响。在《古希腊宗教的社会起源》中,从推源论的神话和仪式的角度,对神秘神进行了新的解释。她认为,神秘神起源于那些伴随着生命同时又再现生命的直觉、情感和欲望——只要它们属于宗教性的——从一开始就是集体意识而不是个人意识。因而,神所采取的表现形式反映了该神所属的群体的社会结构。
古希腊宗教研究的英国著名学者格思里(Guthrie)在他所著的《希腊人和他们的神》( The Greeks and Their Gods )一书中对埃琉息斯秘仪多有论述。在起源上,他认为在埃琉息斯的得墨忒耳秘仪不是由任何入侵希腊的部族引进到希腊的。其属性充分表明它是属于希腊原始居民的,而这已得到考古证据的证明。在论及埃琉息斯秘仪的官方化上,他说:“一旦埃琉息斯秘仪被纳入城邦轨道之中,那么城邦极可能不是压制或禁止它,而是或多或少地修正隐含在其神话和宗教背景之中的臆断以便掩饰其真正的起源,使之与荷马观念的本质发展一致。” [18] 在具体论及荷马的宗教传统与埃琉息斯秘仪的关系上,他认为埃琉息斯秘仪本质上与荷马的宗教传统具有相容的基础,它是对荷马宗教观念的一种发展而不是反驳,因为它无法削弱希腊人对荷马宗教观念的尊敬,这种尊敬是每个真正的希腊人精神素养的一部分。另外,格思里认为,雅典对埃琉息斯秘仪的控制引起了其仪式上的发展变化,包括伊阿库斯崇拜的出现以及一些信仰观念的变化。
米卡尔森(Mikalson)的《希腊化时期雅典的宗教》( Religion in Hellenistic Athens ,University of Callifornia Press,1998.)对希腊化时期的埃琉息斯秘仪进行了深入论述。特别是对德米特里奥斯统治时期埃琉息斯秘仪的流变有精辟的见解。他认为德米特里奥斯将自己看成是神,所以他强迫雅典人修改秘仪时间表配合他的入会。正是这位君主将这种君王神化的观念强加给了埃琉息斯秘仪,从而引起了仪式上的重要流变。在其下台之后,希腊人曾试图努力修复古老的传统,但一切都已徒然。在他之后,直至秘仪消亡,以神的身份入会的统治者越来越多。此外,作者还分析了以弗比宗教作用的增强,认为在各种埃琉息斯庆典中,以弗比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他们往往充当了护卫队,传递火炬,在赛会上进行表演,甚至还负责代表城邦的献祭。这也是希腊化时期埃琉息斯秘仪流变的重要标志。
意大利学者朱利亚·斯发莫尼·加斯帕罗(Giulia Sfameni Gasparro)的《得墨忒耳秘仪》( Misteri e Culti Mistici Di Demetra ),主要通过对两位女神的神话和仪式的研究,得出了埃琉息斯得墨忒耳秘仪是与某种同情心紧密相连的结论,认为崇拜以体验为基础,唤起人和神之间的密切关系。作者意识到了应把得墨忒耳秘仪的研究置于古希腊宗教整体的背景中。南希(Nancy)的论文《神庙、献祭和埃琉息斯秘仪》指出一般在公共场合发生的献祭是在埃琉息斯神庙之外进行的。该论文对埃琉息斯神庙的发展进行了简单的回顾,分析了神庙设计的持续特性并对埃琉息斯秘仪中的献祭进行了研究。 [19] 理查德森·卢夫斯(Richardson Rufus B)的论文《在埃琉息斯的一种埃及遗迹》强调了埃琉息斯秘仪的埃及起源。 [20]
综上所述,外国学者对埃琉息斯秘仪的研究起步很早,成果颇丰,广泛吸收了历史学、神话学、文化人类学、宗教学、考古学等学科的理论和研究方法,并且已形成了较为成熟的结论。他们的研究主要以原始史料和考古发掘为依据,集中于埃琉息斯秘仪的起源、崇拜原貌、埃琉息斯秘仪和基督教的关系等问题,这些研究成果和方法对本书的写作和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此外,其他秘仪,如密特拉、库柏勒秘仪和奥尔弗斯教等相关研究对本书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与国外学者相比,国内学者关于埃琉息斯秘仪的专题研究尚属欠缺。但作为具有普遍意义的秘仪,还是引起了很多学者的关注,特别是酒神崇拜中的巴库斯秘仪和奥尔弗斯教。他们的研究对象虽然不是埃琉息斯秘仪,但他们的相关专著和论文对其有所提及,并且其研究思路与方法对本书也有一定的启示。
国内最早涉及古希腊秘仪方面的研究成果当属杨巨平教授的论文《奥尔弗斯教及其主要影响》(《历史研究》1993年第4期)。他对奥尔弗斯其人、诗作、与奥尔弗斯有关的宗教信仰与活动、奥尔弗斯教产生的时代根源及奥尔弗斯教的主要影响进行了深入的分析。特别是关于死后幸福生活的实现,杨巨平教授以埃琉息斯秘仪为参照系进行比较研究,他认为对奥尔弗斯教信徒来说,参加入会礼只是死后成神得救的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要过一种禁欲、自制、正直、素食、禁杀生的清苦生活。只有经过终生的努力,才能减少轮回之苦实现来世的幸福。这是奥尔弗斯教与主张入会即是一切的埃琉息斯秘仪的主要区别。 [21] 此外,杨巨平教授的专著《古希腊罗马犬儒现象研究》(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也对秘仪有所涉及。该著作论及犬儒派对埃琉息斯秘仪和奥尔弗斯教的批判,再次强调了埃琉息斯秘仪对入会的重视,并揭露了“这种排外性的、重表现形式的秘仪”的虚伪与荒唐。 [22]
王来法教授也对古希腊秘仪进行了相关研究,其论文《古希腊及罗马的神秘仪式》(《世界宗教研究》1996年第1期)对埃琉息斯秘仪有所涉及。该文对秘仪的概念进行了界定,认为秘仪是与土地神联系在一起的,而这种地神崇拜早在希腊的人格化诸神到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王教授对秘仪的起源学说——本土说和埃及说进行了分析。他还重点论及了埃琉息斯秘仪的神灵,并对埃琉息斯庆典的节目加以总结。他认为在埃琉息斯的神秘仪式中,参加者分为两个等级。宙斯与得墨忒耳的故事,还有谷穗的展示似乎只有最高的等级Epoptae才能看到,Epoptae就是那些可以观看圣物的人。 [23]
吴晓群教授的《古代希腊仪式文化研究》(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年版)一书,是国内关于古希腊宗教仪式研究的第一本专著。全书正文共五章,主要在古典文献、考古发掘、壁画、浮雕等资料基础上进行研究。该著作描绘了古希腊前城邦时期的信仰和仪式的概况及其远古来源,分析了仪式对社会生活的重要意义,以新的视角来解读古典文明。其中,作者以一章的篇幅论述了秘仪的远古来源、主要神灵、奥尔弗斯教等,将秘仪与公共祭仪加以比较,进而总结出秘仪的相同点。她对埃琉息斯秘仪的庆典过程进行了较详细的论述;对秘仪的起源进行了可能的推测,例如埃及起源、希腊本土起源等。关于埃琉息斯秘仪伊阿库斯神的身份,她赞同大多数西方学者的观点,认为他就是酒神狄奥尼索斯,因为狄奥尼索斯是酒神,他与得墨忒耳一起在埃琉息斯秘仪中受到崇拜体现了人们对植物丰产的祈求。
魏凤莲教授的学位论文《狄奥尼索斯崇拜研究》(上海复旦大学,2004年)是对酒神狄奥尼索斯崇拜的专门性研究。作者对狄奥尼索斯崇拜地位的变化、作为秘仪之神、对戏剧产生的影响等做了详细的分析和论述。她认为狄奥尼索斯崇拜的仪式有两种,除了城邦为他举行的声势浩大的节日外,还有游离于城邦之外的神秘仪式与狄奥尼索斯密切相关,即巴库斯秘仪、奥尔弗斯教和埃琉息斯秘仪。
王云的学位论文《从多神走向一神:古希腊宗教思想研究——从荷马到马其顿·亚历山大帝国时代》(南开大学,2004年),以时间为主线,对古希腊各个时期的宗教思想进行了系统的研究。该论文第二章第四节对埃琉息斯秘仪的神话传说及秘仪的概况进行了简单叙述,并以奥尔弗斯教和奥林波斯崇拜为比较对象,对秘仪蕴含的宗教思想作了总结。作者认为埃琉息斯秘仪的基本思想接近于巫术,人们只要入会,观看神圣展示,说该说的话就会实现死后的幸福。
王以欣教授的《神话与历史——古希腊英雄故事的历史和文化内涵》(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对英雄与英雄崇拜、英雄史诗与“英雄时代”,以及神话研究的理论和方法进行了全面的分析,并对许多英雄传说进行了个别研究,探讨了古希腊英雄神话的历史基础、文化意义和社会功能。该书从历史的视角对远古流传下来的神话和仪式、神话与历史的关系进行了科学的分析,特别对埃琉息斯与阿提卡的统一以及欧摩尔波斯等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王晓朝教授的《希腊宗教概论》(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阐述了希腊宗教形成的社会历史背景、希腊宗教的演变、希腊宗教中的神灵及其职能,对希腊宗教的礼仪以及希腊宗教诗人和教派进行了较为细致的研究,特别对希腊秘仪的概况和如何使参加者获得死亡和再生的体验进行了分析。
徐晓旭教授通过对古希腊宗教的历史考察,强调包括秘仪在内的古希腊宗教拥有前希腊宗教、印欧宗教、米诺斯—迈锡尼宗教和近东宗教等多个源头,具有“长时段”的生命力。
林中泽教授认为基督教与民间秘仪存在联系但并非纯粹秘仪,而是民间秘仪与公共崇拜的混合体。王以欣教授提出财神是埃琉息斯秘仪中的重要神祇,扮演着现世福乐赐予者的角色。
尽管国内对古希腊宗教尤其是关于埃琉息斯秘仪和古希腊秘仪的研究相对落后,但随着近年来古典学研究的深入和对西方古典文献的引入和翻译,我国的古希腊宗教研究也得到了发展,前辈学者们已有的研究成果、研究方法及治学态度都是值得笔者借鉴和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