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二节
形成发展阶段(晚清民国)

金石学自北宋肇始,元明衰微,至清代复兴。清初顾炎武等开启学术的复古思想,乾嘉时承清初余绪,学术界关注的方向和治学方法进一步转变,以经学为中坚的朴学迅速发展并广泛普及,训诂考据成为研究学问的不二法门。而古代彝器铭文作为重要的资料来源和最为可信的依据,引起学者们的极大关注。乾嘉以来,清人已不仅仅将金石文字看作考证经史的材料,更进一步深入研究古代器物的名义、形式、制度、沿革及风格演变,其影响也愈加广泛,所谓“海内士夫闻风承流,相与购致古器,蒐集拓本” [2] 。乾隆以后,由于青铜器出土日益增多,不但引起了金石学家们的高度重视,一些达官贵人附庸风雅,也不惜重金购求,从而刺激了当时的古董商人与一些能工巧匠联手作伪,以牟取横财。正如陈介祺所言:“好者日多,直(值)所以日昂,为者获利日厚,所以效尤者日众。” [3] 当时形成西安、苏州、潍县、北京等作伪中心,也出现了一些作伪高手(本书第一章第三节有具体介绍),作伪手段越来越高,许多金石名家也往往难辨真伪,不仅使许多人蒙受经济损失,而且也给金石学的学术研究带来了混乱,鉴定辨伪成为金石学中极为重要的问题。

一 辨伪之学初步形成(晚清)

陈介祺应该算是青铜器辨伪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以传古为志,提出“传古首在别伪”,他把自己的观点和体会不断地函告金石之友,虽非专著鸿篇,但这些散见于尺牍中的言论,体现了他的鉴古思想和对辨伪的独到见解,奠定了青铜器辨伪的学术基础。商承祚先生在《古代彝器伪字研究》一文中开篇即说:“提起笔来写这篇文章之先,我就想到一位老先生,是我平生最佩服的;恐怕不仅是我,凡着研究古文字的人都是一致的;何以呢!因为他的眼光太好了。他一生收藏的铜器等,不下几千件,没有一件是假的。他的论调同批评,不但高出当时同辈一等,简直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人是谁?就是山东潍县陈介祺字寿卿号簠斋他老先生。”容庚、张维持《殷周青铜器通论》中说:“辨伪最严的莫如陈介祺。”这些考古学与古文字学界权威人士都对陈氏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足见其在学术史上之地位。

陈氏的辨伪主要有以下几个出发点。

第一,多看真器,注重实践。他认为,鉴定古器、释古文字“以多见为第一”,“不识字之铜贩,多见出土器即能辨其真伪,学士大夫乃不能辨之耶。” “要之见得真,看得细,尤在心稳得定,是皆出于读书游艺之余。” [4] “真者固多见而知其美,伪者亦多见而知其恶。” [5] 多看,多摩挲真器,增加感性认识是辨伪的基础,陈氏高超的眼力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丰富的藏品以及朝夕之摩挲。

第二,注重对作伪技术的研究。陈氏对各地作伪工匠、作伪方法、伪器的特点都非常熟悉,在他与友人的信中多有提及:

伪器旧系铸字,今年陕中始以无字古器伪刻。南中则顾湘舟所伪者不少。都门伪刻又添一种,以拓本字摹成。 [6]

近日关中又别出一种通文理人伪作,终是无力,无法度,苏七或不知,或知未可定,不可不慎也。 [7]

京师伪字即刻铜墨者,然否?前与伯寅言,奇而无理,工而无力,则必伪似已道尽,其理与力,则用心于古文字,多见而识之自喻,不能口舌争也。 [8]

子静之钟,制既非钟,而似钲,字即陕刻。 [9]

近日友人所贻拓本多半伪刻,与遂肇諆鼎字形相类,略带方体,想系张姓所刻居多。又有一种笔画甚粗,字口起线,却系铸范而后刻,觚字在足者,往往有之,此等最难辨别。 [10]

第三,注重相关学问的深入研究。陈氏认为古人制器皆有取义,皆寓其理,“圣人之学,先王之政,固有以贯乎一事之中者也” [11] 。要探知古人,只有求助于学问。其言:

知圣人之心,然后可以知圣人所作之字,所言之文,而非可以浅尝圣人,如蒙童之自矜,有所见则谨而识之,而无可以自是也。博学而又笃志,切问近思之,则所进自未可量,所见自当别矣。所好所知,止是求一个真,止是要学不厌……今日而欲求秦以前古圣人文字之真,敬进一解曰:通真古器文字,非多读古人书,而深研对圣人所反求天地自然之理,有得于圣人义理之心不可。人虽作不到,而理自不可易也。后人所不知圣人之事有二,古文字其一,道理其一也。 [12]

这是陈氏辨伪之学的核心,一个好的鉴赏家,同时也应该具备古文字学家、语言学家、历史学家、文学家、书法家等多方面的素养,要“博学而又笃志”,要“重在于学”。在某些工艺上要仿得惟妙惟肖,骗过鉴定仪器,只要用心钻研,再加上现代高科技手段的运用,并不是很难。但是要写出一篇毫无破绽的铭文,从字形到笔法到遣词造句再到与整件器物的和谐,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工匠不是历史学家,不是文字学家,没有那么高深的学问,总会露出破绽,我们看不出是因为我们的学问不够。辨伪不是一门专学,需要博经通史,需要精通小学,需要具备多方面的知识,这是现代人很难做到的。专门研究辨伪往往很难达到预期的目的,深入研究其他相关学科,却可以提高辨伪能力。

陈氏具体辨伪的思路及方法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从器形纹饰入手。陈氏认为“器形本以所用为别而作,既尚象,又有取义之设”,而作伪之器矛盾百出,故能别之。

圣人制器尚象,皆有取义。云雷取其发动而成文也,又取施不穷,回文者是。牺首、羊首、米粟,取其养也,乳形者同。饕餮取戒贪也。龙取其变,虎取威仪。虎文尤多,重威仪也。蜩取其洁,熊取其猛,纲目取其有经纬也,未可以殚述也。古玉则尤多虎文,盖威仪尤见于佩服也。后人制器,舍其规矩则不方圆,瓷器佳者,必似铜制乃为雅赏也。古金古玉之文,拓而图之,亦可传世,惜无及之者。非今人所能为,而非文字所可比也。后人形制花文皆不如古,只是处处无学问耳。同一三代之器,文与制皆可别其先后,多见自能知之,相形自别。 [13]

器形本以所用为别而作,既尚其象,又有取义之设。如今传簋下有方坐者,又有四耳者,蒙皆谓为盛羹之器,四耳取其二人共持,方坐取其下重不荡,皆至敬之意,味以太羹为始,和羹为美,故特重之。与朱子所谓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斯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余,乃一贯之旨。凡事盖莫不体用之全,不能即形即意即事即声而有所造如此也……养器有字,自是不乱,某人之用,则尊卑明,某事之用,则事物皆有条而不紊,易知易能而有礼者,此物此志也。器形既不同、文字又分别。食器,黏者则椭圆,取易拭,或圆,不黏者则方,鱼鼎禽鼎凫鼎则长方,如今鱼鸭池之类,他可以比类推之。古人用心无大小皆用其极,小者只是其心用熟,自然能如此,非如后人止专在小处搜求也。父之养器,子自不敢用,自当以之祭。有国有位,得自作器以祭父、大夫,子、士自是用其父、大夫之养器祭,士不敢造器以祭也。不敢造器,自是不敢作款识,今传世无字之器,当是无位者与市鬻之器也。乞考正之。常人之器以形别,有国有位之器以文别。 [14]

以今天的角度来看,陈氏的说法不免有些主观,那时候还没有考古类型学,没有办法用科学的方法排出青铜器器形纹饰的发展序列,但就当时人的认识水平来看,已经大大超越前人。

第二,从工艺入手。

伪刻必有斧凿之痕,以铜丝刷去之,则又有刷痕,而字锋又失。且旧物手摸即可知,(铜玉等皆然,古物皆然)伪者必不浑融。伪者斑下无字,斑中更不能见字。古器过朽,铜质无存,则字不可剔而可见。真者字底有铜汗积灰,必不能伪。铸字刻字必可辨,铸字佳者,每上狭而下宽……疑之过者,非其时代晚,即其字不精也。宋元仿而入土者,字与制作不能不逊,色泽即有极佳者,亦其用古铜铸者也。古人模范之精,今多不能思议。以土为范,范上以刀画之成格,格上漆书字,字上再以土堆成阳字,铸成即成阴款,(铜每极簿,耳足中又有土范)岂今所能为!蒙臆古书有刀有杵,聿即从又午,古文字似有此两种也。内外范合,而质甚薄,何以不少误?铜不细,剂不良,不能无少缺。铸范留气孔,不合法则气在内而金不凝。花文与字有拨腊之说,而今不传。汉器及印中均有土质,法尚未尽亡,瓷器大行而古法荡矣。 [15]

古器之铜皆铸,铸款入土数千年,土润溽暑,则款内积汗。且款多外狭见宽,凡夫常见每能识之。赝鼎多系凿刀,转折不圆,行款不浑,赤绿皆浮而无青色,坚者则系烧成,又复不成文理,多习见文,习见不奇之字,或饾钉杂缀,以为新异。鉴者而收伪器,是谓不能以铜定之。

关中土厚而无斥卤,所出每佳。金色是铜良,汉器无斑是鍊细,青绿是铜质所洩,斑多是剂不精。生坑至雅,见蜡则俗,煮刷难去,唯去土以棕帚拂之即可,金色者不可拂矣……古人制器,至精极细之文藏于凸而粗者之下,则精者不能伤,所以能久。 [16]

这些方法在当时看来行之有效,为金石界所认同,并一直运用在辨伪的实践中。有一些在今天看来已经过时,像“斧凿之痕”,那只是作伪技术还不成熟时的特点,现在工艺已经变了,也就不适用了;“斑下无字”和“斑中无字”的情况,现在做锈的技术提高,也已经完全可以做到了;“铜汗积灰”是指铜器使用过的痕迹,这应该只针对熟坑器和曾经使用过然后被埋葬的器物,而没有使用过,只是作为明器直接埋葬的器物是不会有“铜汗积灰”的;铭文字口的“上狭而下宽”一直以来都作为铜器辨伪的很重要的一条,多次被写入教科书,马承源还对这一现象的原因做了进一步的阐释:“由于范土的铭文是阳线条,因此铭文范上阳文在刻完后,乘湿嵌入主体范中,字口厚度要避免与外范接触就需修正,可能要微做按捺,与主体范修正,这样阳文字的上口就大,而铸成的铭文往往有底部大字口小的感觉。” [17] 诚然,现在的作伪技术还做不到字口的“上狭而下宽”,这是可以成为辨伪的一个标准,但不是“上狭而下宽”的就一定不对吗?笔者曾在安阳工作站摩挲过上百件出土器物,也仔细地观察对比过,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字口都是“上狭而下宽”的。比如花园庄54号墓出的爵(图2 -2 -1)和戈(图2 -2 -2),还有大司空303号墓出的卣(图2-2-3),很明显就是“上宽而下狭”。所以“上狭而下宽”这一条件只是辨别真伪的充分但不必要条件。

图2-2-1 亚长爵(局部)

图2-2-2 亚长戈(局部)

图2-2-3 马危卣(局部)

与其说这些方法已经过时,不如说他们有其自身的适用范围,它们依然还在发挥着作用。今天的作伪者总是想方设法攻克这些难题,而今天的辨伪技术也从这些方法中得到启发而继续深入研究。

第三,从铭文入手。

古文字一篇中之气,一字中之气,一画中之气,岂今人所能伪哉?古人力足气足,有真精神贯其中而充于颠末。法即在此,须以此求之。 [18]

古字有古人笔法,有古人力量,有古人自然行款,书者真能用心得乎,亦即必能辨古器之字,是谓以字定之。

古文字浑厚者,其中之真精神至坚至足至朴至藏。其清刚者,其中之真精神至奇至矫至变,不弱不纤。我之用心用力聚精会神不似古人,何能不为伪所欺。而并时人之心思才力亦不能知,而乃自聘自诩乎。 [19]

古人之字只是有力,今人只是无力。古人笔笔到,笔笔起,皆立得住,贯得足,今人如何能及。不知,只是未向此中追求。好古必以文字为主也……见拓本即定者,以文字知也。疑之过者,非其时代晚,即其字不精也。 [20]

书自有时代,相较可知,书亦有工拙,书亦有王朝与各国之不同,文义亦有定例,多见类推,自可知也。 [21]

吉金各国自有书,以王朝书为佳。吉金惟楚书气胜于法,余则以字大者为佳,多见自可知之,不识字多见每可通。(楚书奇而不及王朝) [22]

陈氏的上述观点涉及笔法、结体、行款、气韵及时代与地域书风的差异等诸方面,仔细品味,俱为真知灼见。古人做事精专,又对制器怀有神圣之感,加之铭文的书范、锲刻都是有相当文化修养、水平较高且技艺熟练的人为之,所以铭文从字形结构、线条点画的质感到内在的精神意蕴,悬隔几千年的后人是难以企及的。明乎此理,用心揣摩,伪作之铭文自能辨别。陈氏即能达此之境。尤其是其在古文字研究的初始阶段,即能阐幽发微,敏锐地观察到先秦文字书体风格的不同特征和地域区别,是颇具前瞻性的。

总之,陈介祺在青铜器辨伪学史上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在学术形成初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后来的研究者对他都推崇备至。

二 辨伪之学在争论中发展(民国)

民国时期是辨伪之学大发展的时期。一方面,学者对铜器辨伪的方法进一步深入探讨,提出了一些具有启发性的意见;另一方面,对前人著录的器物进行系统的整理,辨别真伪,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一)对辨伪方法的思考和讨论

这一时期先后发表的关于辨伪的文章和论著有:商承祚的《古代彝器伪字研究》(1933年)、《古代彝器伪字研究补篇》(1936年);秦更年的《金文辨伪》(1933年);徐中舒的《论古铜器之鉴别》(1935年);翁世华的《论铜器的仿铸伪造》《铜器铭文辨伪新论》;郑师许的《吉金彝器之辨伪方法》;容庚的《晋侯平戎盘辨伪》《商周彝器通考·辨伪章》等。其中多为泛泛之谈,甚至有很多错误(像秦更年的《金文辨伪》中所说令方彝、沈子它簋为伪器等),但也不乏真知灼见者,对后来的学术发展产生很大影响。

1.商承祚:《古代彝器伪字研究》

商氏应该是第一位专门对伪铭进行研究的学者,他在《古代彝器伪字研究》中不止对伪铭的特点进行了分析和研究,还对当时作伪的工匠做了比较详细的介绍,使我们能够对当时作伪的情况有更深入的了解,是辨伪之作中有独到之处的著作。他在研究了许多伪铭后,总结归纳了几条当时伪铭的特点。 [23]

(1)字体受宋人书体的影响

(2)拼凑字句

(3)删节文字

(4)临写铭语

(5)摹刻文字

现在看来,除了第1条仅限于明清和民国初期的伪刻,有时代局限性之外,其他几条现在依然适用,只是随着作伪者水平的提高,当时那种比较低级的错误已经不太会犯,拼凑的水平越来越高,已经不太容易找到伪铭的出处了。

2.徐中舒:《论古铜器之鉴别》

在商承祚的《古代彝器伪字研究》发表后不久,徐中舒就发表了《论古铜器之鉴别》,对商氏的文章提出了补充意见。 [24]

(1)铜器著录的年代(即两书出版的年代)相差过远,其后见著录者伪者居多。

(2)非同一人一时或同一地域之器,而其作风相似者(尤其特殊之作风),则此类器除一二器或可视为原本(即他器照此仿制者)外,其余大率皆可视为伪作。

(3)凡器铭在器上的地位,各种器都有一定的所在,其不合者,大概都是伪作。

(4)器铭形制与花纹三者,每一时代都应有其不同的作风,这三者中时代早晚皆须一致,早则俱早,晚则俱晚,其早晚相参错者,如非全伪,则铭文必伪。其中,除了第3条他列举的钟铭的位置及顺序(这一条会在辨伪方法章节详细讨论)的例子之外,其他虽然出发点是对的,但结论未免过于主观。像第1条所说,作伪者一般会在前人的著录中寻找模仿对象,所以很多伪器都是可以找到出处的,但说与前人著录相同就是伪器未免就有点武断。比如上海博物馆藏的厚趠方鼎(图2-2-4、图2-2-5),为陈介祺的旧藏,与宋代《续考古图》中著录的一件大同而小异(图2-2-6)(上博的这件鼎身有飞棱,而宋人著录的那件没有,两件的纹饰以及鼎足的形制也不同,应该不是同一件)。难道上海博物馆藏的这一件就是假的吗?再者,上博这件的鼎铭中 字,过去未见,后见于晋侯稣钟,作伪者不可能首先造出这个字,故为真。可明徐氏的观点不确。

图2-2-4 厚趠方鼎

图2-2-5 厚趠方鼎铭

第2条他注意到了器物的地域风格和个人风格,这的确是辨伪的一个出发点,但他的结论却太想当然了,忽略了馈赠、战争掠夺等因素。比如燕侯的器物大多出自房山琉璃河燕国故地,但是山西大河口也出了一套燕侯的器物,应该是当年两国联姻,燕国公主带过去的嫁妆。所以,同样风格的东西是有可能在不同时间出现在不同的地方的,正因为如此,才更弥足珍贵,为研究历史、研究当时的诸国关系提供了很好的史料。

图2-2-6 宋人著录厚趠方鼎

第3条谈铭文的位置,除了钟铭之外,其他的则不尽然。铭文规范化是在西周早期的后半段以后(大概与周公制礼有关),在殷商和西周初年,铭文在器物上并没有固定的位置,尤其是商代的青铜器,铸在哪儿的都有,比如安阳殷墟花园庄54号墓出土的亚长方尊,铭文就没有像通常那样铸在内壁而是铸在了外壁(图2-2-7、图2-2-8)。

第4条谈到了器形、纹饰、铭文三者时代风格的统一,这也是铭文辨伪的一个重要思路,但徐氏列举的例子就很成问题了,大概当时对铜器的认识还很有限,对于不同时期的时代风格所知还甚少。

徐氏这篇文章虽然结论有些问题,但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和出发点还是值得借鉴的。

3.容庚:《商周彝器通考·辨伪章》

容庚编的《商周彝器通考》是第一部专门研究青铜器的专著,其中辨伪章节吸收了部分商氏之说,对于铜器作伪进行了系统分期,并在之后与张维持合著的《殷周青铜器通论》中对不同时期的特点做了进一步完善。

图2-2-7 亚长尊(局部)

图2-2-8 亚长尊

第一期:乾隆以前,伪铭者器亦伪,大多从《博古》翻砂,伪器多收在西清四鉴中。

第二期:道光至清末,于无字之器伪刻铭文,字少之器加刻铭文,但文义荒谬,字体恶劣,真伪易辨,有增刻铭文、伪造铭文、拼凑铭文、摹刻铭文,伪器多见《敬吾心》中。

第三期:民国以来,有加刻伪铭于真器之上者,有铭器俱伪者,其作伪技巧视前更精,而辨真伪也愈难,有摹写铭文、蚀刻铭文、镶补铭文、伪造全器。

后来很多人也对铜器作伪做过分期,大致相同。

另外,容氏还对具体的辨伪方法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商周彝器通考》针对西清四鉴的辨伪工作提出:

(1)凡铭文与宋代著录之器相同者,除商器之常见铭辞如“史”“戈”“冉”之类间有真者外,其余多字之器或铭文同而形状花纹异之器皆伪。

(2)凡增减改易宋代著录之铭辞皆伪。

(3)凡宋代著录之铭辞,由此类器移于彼类器,或加以删改者皆伪。

(4)凡文句不合于铭辞体例者皆伪。

(5)凡形制与铭辞时代不相合者皆伪。

(6)凡铭辞仅云“乍宝彝”者皆伪。

有一些观点未免有点武断,比如第1条,与徐中舒提出的第1条就非常相似,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前文已有论述;再比如第6条,很多考古资料证实,仅铭“乍宝彝”或“乍尊彝”的器物是非常多的(这涉及金文的篇章结构,在后面辨伪方法章节会具体论述),这并不能成为辨伪的依据。容氏这些观点只是针对西清四鉴,对于现在的辨伪工作并不完全适用,比如第2条、第3条,只是早期技术不成熟的表现,现在已经不会再犯那种低级的错误。但是他提出的器形、纹饰、铭文时代的统一,铭文遣词造句要合金文体例还是很有启发性的。

20世纪60年代他又在《殷周青铜器通论》中对之前提出的辨伪方法做了总结和引申,指出伪造之器纵然精巧也会存在破绽,可能存在形制上的矛盾、器形和铭辞的矛盾、器制和时代花纹的矛盾等,并总结说:“要之,鉴别的方法不一,不外多参考典籍,多经目验,注意器物的统一性和完整性。要以时间、地点、条件的关联性去考察其真伪,根据具体的条件深入分析其间的矛盾,发现问题,判断其缺点,鉴识眼力是可以力学而致的。”这段话说得特别好,任何具体的辨伪方法都是有时代局限性的,随着作伪技术的进步,很快也就不再适用了,在纷繁表象背后有一个一以贯之的本质就是容氏所提的“器物的统一性和完整性”,只有把器物放到他所处的历史背景中,综合各方面去考察他的统一性和完整性,才能真正做到得鱼忘筌。

(二)对前人著录器物真伪辨别整理

从宋代开始著录青铜器以来,到民国时期已经有了大量的积累,但这些著录真伪杂糅,对于学术研究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于是这一时期学者开始着手整理前人的著录,对器物进行真伪辨别。首先有王国维作的《宋代金文著录表》和《国朝金文著录表》(1914年);之后容庚于1928年对王国维的《宋表》逐器加以审定,重编了《宋代金文著录表》,又于1929年对乾隆年间编的西清四鉴著录的器物逐一审定,编成《西清金文真伪存佚表》;在王国维《国朝表》成书17年后(1931年),罗振玉命其子罗福颐增补修订该表,于1933年编成《三代秦汉金文著录表》,其后,罗福颐又整理清宫藏器,编了《内府藏器著录表》对西清四鉴进行了初步的整理。这些整理工作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qYNTpYWjWdbySfuCDRvLJsdc4eKhhJMSCSGZbpldi+aO9dVOJuDuSvv/aG7vSD8q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