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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探索阶段(宋至清中期)

早在作伪之器产生之初,就已经有人开始研究如何辨伪,但真正对辨伪方法进行研究讨论要始于宋代,这当然与宋人醉心于金石之学的社会风气和学术氛围有关。

北宋是金石学的开创时期,这一时期有很多人著录研究金石文字,同时对铜器辨伪也有所涉及。赵希鹄著的《洞天清录》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其中第三章为钟鼎彝器辨,共十八条,谈了夏商周之器的分别;古铜器的颜色;古铜器有土气,新铜器有铜腥气;各时期的款识及阴阳文;有铭无铭的原委;古器铸造方法的传说;伪铜器的仿锈。其中很多观点在今天看来明显错误,如:

三代之制,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其制器亦然。商器质素无文,周器雕篆细密,此固一定不易之论,而夏器独不然。余尝见夏琱戈,于铜上镶嵌以金,其细如发。夏器大抵皆然。岁久金脱,则成阴窍,以其刻画处成凹也。相嵌,今俗讹为商嵌,诗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

夏用鸟迹篆,商用虫鱼篆,周用虫鱼大篆,秦用大小篆,汉用小篆、隶书,三国用隶书,晋宋以来用楷书,唐用楷隶。三代用阴识,谓之偃囊字,其字凹入也。汉以来或用阳识,其字凸,间有凹者,或用刀刻如镌碑。盖阴识难铸,阳识易成,阳识决非三代物也。

款居外而凸,识居内而凹,夏周器有款有识,商器多无款有识。

但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如其对铜器锈蚀及气味的判断就有些道理:

铜器入土千年,纯青如铺翠。其色子后稍淡,午后乘阴气,翠润欲滴。间有土蚀处,或穿或剥,并如蜗篆自然。或有斧凿痕,则伪也。铜器坠水千年,则纯绿色而莹如玉,未及千年绿而不莹。其蚀处如前。今人皆以此二品体轻者为古,不知器大而厚者,铜性卒未尽,其重止能减三分之一,或减半;器小而薄者,铜性为水土蒸淘易尽,至有锄击破处,并不见铜色,惟翠绿彻骨。或其中有一线红色如丹,然尚有铜声。传世古器则不曾入水土,惟流传人间,色紫褐,而有朱砂班,甚者其班凸,起如上等辰砂,入釡以沸汤煑之,良久班愈见。伪者以漆调硃为之,易辨也。

三代古铜并无腥气,惟上古新出土尚带土气,久则否。若伪作者,热摩手心以擦之,铜腥触鼻可畏。

又如其对铭文笔法的认识,就当时人们的认识水平来说,也算不错的了:

古人作事必精致。工人预四民之列,非若后世贱丈夫之事。故古器款必细如发,而匀整分晓,无纤毫模糊。识文笔画宛宛如仰瓦,而不深峻,大小深浅如一,亦明净分晓,无纤毫模糊。此盖用铜之精者,并无砂颗,一也;良工精妙,二也;不吝工夫,非一朝夕所为,三也。今设有古器款识,稍或模糊,必是伪作,其体质颜色臭味亦自不同。

还有其对作伪方法的介绍,为我们今天的研究提供了一些资料:

其法以水银杂锡汞,即今磨境药是也。先上在新铜器上,令匀,然后以酽醋调细 砂末,笔蘸匀上,候如蜡茶之色,急入新汲水浸之,即成蜡茶色。候如漆色,急入新汲水浸,即成漆色。浸稍缓,则变色矣。若不入水,则成纯翠色。三者并以新布擦,令光莹。其铜腥为水银所匮,并不发露。然古铜声微而清,新铜声洪而浊,不能逃识者之鉴。

总的来说,其书博而不约,文字空洞的多。 [1] 之后几百年,明清人关于辨伪的论著大多都是从这里抄录的。

明代宣德内府的仿古为民间培养了大批作伪高手,再加上资本主义经济萌芽,商品经济发展,使铜器作伪产业化,大量伪器充斥市场,辨伪之作也就应运而生。曹昭《格古要论》中的《古铜论》,从颜色、纹饰、款识、铸造等方面介绍了古铜器,多是照抄《洞天清录》,此外,对作伪工匠有所介绍:“宋句容县及台州铸者,多是小雷纹花儿,元杭州姜娘子、平江王吉铸铜器,皆得名花纹,姜铸胜于王,俱不甚直钱。”高濂《遵生八笺》中的《论古铜色》对前人的说法提出质疑,他认为:

凡三代之器,入土年远,近山冈者多青,山气湿,蒸郁而成青;近河源者多绿,水气卤,浸润而成绿。

铜质清莹不杂者,多发青;质之浑杂者,多发绿。

他如古墓中近尸者,作水银色。

又如无青绿而纯紫褐色者,曹明仲以为人间流传之色,非也……此等器皿,出自高阜古冢,砖宫石室,燥地秘藏,又无水土侵剥,又无尸气染惹,列之石案间,惟地气蒸润,且原制精美光莹,变为褐色,纯一不杂。故鼎彝居多,而小物并秦汉物,褐色绝少。

《论新旧铜器辨正》对铭文辨伪有进一步的论证:

古铸,工匠精细,拨蜡清楚,纹内地子光滑,即转角方圆深窍,有如刀锤雕刻,花地爽朗,周身如一,并无砂眼欠缺、分地不匀之病。夫款为制度规式,识为纪功铭篆,故三代钟鼎阴识字,有百十之多。即薛尚功刻钟鼎篆二十卷,其篆文可考。若汉唐以下,即阳识矣,而铭亦不古。间有阴识,亦非钟鼎古文篆法。盖阳识刻印印蜡,为之甚易,阴识以蜡剔起字画,翻砂成阴,为之甚难,少有不到,字画泯灭,其精神摩弄,后迥不及。

《论新铸伪造》谈了当时伪造古铜器的地点及作伪方法:

近日山东、陕西、河南、金陵等处,伪造鼎彝壶觚尊瓶之类,式皆法古,分寸不遗,而花纹款识,悉从古器上翻砂,亦不甚差,但以古器相形,则迥然别矣。虽云摩弄取滑,而入手自粗;虽妆点美观,而气质自恶。其伪制法:铸出,剔摩光净,或以刀刻纹理缺处,方用井花水调泥矾浸一伏时,取起烘热,再浸再烘,三度为止,名作脚色。候干,以 砂、胆矾、寒水石、硼砂、金丝矾各为末,以青盐水化净,笔蘸刷三两度,候一二日洗去,干又洗之。全在调停颜色、水洗功夫,须三五度方定。次掘一地坑,以炭火烧红令遍,将酽醋泼下坑中,放铜器入内,仍以醋糟罨之,加土覆实,窑藏三日取看,即生各色古斑,用蜡擦之。要色深者,用竹叶烧烟熏之。其点缀颜色,有寒温二法,均用明乳香,令人口嚼涩味去尽,方配白蜡熔和。其色青,以石青投入蜡内。绿用四支绿,红用朱砂。温用蜡多,寒则乳蜡相半。以此调成,作点缀凸起颜色。其堆栈用卤锈针砂,其水银色以水银砂锡涂抹鼎彝边角上,以法蜡颜色罩盖,隐露些少,以愚隶家。用手揩摩,则香腥触鼻,洗不可脱。或做成,入卤咸地内埋藏一二年者,似有古意。又若三代秦汉时物,或落一足,或堕一耳,或伤器体一孔一缺者,此非伪造。近能作冷冲,热冲,冷焊,软铜冲法,古色不变。惟热冲者色较他处少黑。若用铅补并冷焊者,悉以法蜡填饰器内,以山黄泥调稠遮掩,作出土状态。此实古器,惟少周全,较之伪物远甚。又等以旧器破败者,件件皆古,惟做手乃新,谓之改锹。余在京师,见有二物,一子父鼎,小而可用,花纹制度,人莫不爱。其伪法,以古壶盖作肚,以古墓碎器飞龙脚焊上,以旧鼎耳作耳,造成一炉,非真正物也。一方亚虎父鼎,内外水银,无一痕纹片,初议价值百金,制在五寸,适用可玩,人争售之。余玩再三,识其因古水银方镜破碎,截为方片,四面冷焊,以古炉耳脚,制成工巧,可谓精绝。余一识破,众以为然,后竟不知何去。若此做手,技妙入神。元时杭城姜娘子、平江王吉二家铸法,名擅当时。其拨蜡亦精,其炼铜亦净,细巧锦地花纹,亦可入目。或作鏒金,或就本色,传之迄今,色如蜡茶,亦为黑色,人多喜之。因其制务法古,式样可观。但花纹细小,方胜、龟纹、回纹居多。平江王家铸法亦可,炼铜莹净,拨蜡精细,但制度不佳,远不如姜。近日淮安铸法古鎏金器皿,有小鼎炉,香鸭等物,做旧颇通,人不易识。入手腻滑,摩弄之功,亦非时日计也。外此有大香猊、香鹤铜人、烛台、香球、酒炉、投壶、百斤兽盖香炉、花瓶、火盆等物,此可补古所无,亦为我朝铸造名地。

虽然仍有多处承袭旧说,但还是提出了一些超越前人的见解,《论新铸伪造》中记载的当时伪造古铜器的工匠、地点及作伪方法为今天研究作伪历史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清代是金石学发展的又一个高峰,这时有梁同书的《古铜瓷器考》。其书首辨古铜色,次审色样,再审款识,还记唐宋元铸器的名家以及伪古铜的方法,书末附清秘藏论古铜器六则。这本书多抄袭前人,与《格古要论》中十同八九,可能是梁氏手抄杂记,并非其著述。

总的来说,这一时期由于材料有限、认识有限,辨伪方面的论著大多泛泛而论,并没有形成铜器辨伪的理论和方法。 14SkI9l7VgxWP+yzqV5UZhb81/NWLu5phsOUqse9f3S8SPgWdbxhYhJDsyS69u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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