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哲学的转型,集中体现在思想家所探讨的哲学话题有了质的变化。中国古代哲学以天人关系为基本问题,哲学家围绕着这个基本问题探讨了治乱问题、群己关系问题、体用关系问题、此岸与彼岸关系问题、理事关系问题以及理气关系、理心关系、理欲关系、理物关系、心物关系、道器关系、义利关系、两一关系、知行关系等问题。与古代哲学家相比,近代思想家的问题意识有了根本的不同。已经超出了上述问题的论域,他们着重探讨以下新的问题。
这个问题包含着两个方面,一是如何摆脱落后挨打的困境,挽救民族的危亡?二是如何化解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赶超世界发展的潮头?从对这个问题的关注反映出,先进的中国人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中华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不再处于领先位置,而是处在落后位置;而落后就必然挨打,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未同西方列强发生战争之前,中国在东方世界一直处在领先位置,深受周边各个国家的敬重,被视为值得仿效的天朝大国。对于这时的中国,自然不存在向何处去的问题。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不仅屡屡败于西方列强,而且大败于一向不被中国人放在眼中的日本,早已失掉了天朝大国的尊严。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人不能不认真考虑一下向何处去的问题。清醒的落后意识激发出强烈的自强意识,中国必须尽快扭转落后状态,求强求富,方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在思考“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时,思想家的历史观发生了转型,由传统的变易历史观转到进化发展的历史观,从求稳定的诉求转到求发展的诉求。在近代思想家的哲学话语中,“进化”是一个使用频率相当高的词语。关于这种转型的具体情形,本书第三章将专题绍述。
这个问题与“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密切相关。因为要解决“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要谋求中国社会的发展,必须以认识客观世界为前提,因而必须突破中国古代哲学天人合一的哲学思维方式。在天人合一的哲学思维模式中,人与客观世界被视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哲学家虽然涉及如何解释客观世界的问题,但不会以这个问题为主题。在中国古代哲学中,解释世界和解释人生两个话题是合在一起讲的,并且以理想主义为主导,更为关注意义的世界或价值的世界如何建立的问题,而不大关注客观世界如何解释的问题。这种情况,到近代发生了变化,思想家开始把眼光从意义的世界或价值的世界,转向现实的客观世界;从理想主义为主导,转向以现实主义为主导。他们不再局限于天人合一的哲学思维模式,开始选择主客二分的近代哲学思维模式,开始关注客观世界如何解释的理论问题,努力寻求解释世界的本体论理念。他们的世界观有了变化:从四海之内的天下观念,拓展到全球范围的世界观念;从阴阳和合的天地观念,拓展到由无数星球构成的浩瀚宇宙观念。为了解释客观世界,他们一方面开发古代哲学中元气、太极等资源,另一方面从西方思想库中引入以太、阿屯、元质、引力与斥力等有自然科学色彩的元素,并且采用旧瓶装新酒的方式,把二者融会贯通,以推动本体论观念的转型。关于这种转型的具体情形,本书第四章将专题绍述。
在传统的天人合一的哲学思维模式中,由于哲学家一般不把客观世界作为主要的认识对象,因而不大重视工具理性如何培育的问题,而特别重视价值理性如何培育的问题。与此相关,在中国传统的知识系统中,实用性的“闻见之知”不被重视,而价值性的“天德良知”受到格外的关注。这样的知识系统,显然不能适应“中国向何处去”的诉求,也不能适应“客观世界如何解释”的诉求,必须加以更新。近代思想家不再像古代哲学家那样看重价值的知识,而把目光转向实用的知识,从而推动了知行观的转型。关于这种转型的具体情形,本书第五章将专题绍述。
由于传统的天人合一的哲学思维模式以整体主义为主导,因而特别重视人的群体性,而不大重视人的个体性;特别重视人格的理想性,而不大重视人格的现实性。传统的人格理念,同自然经济相适应,有助于社会的稳定,却不能同商品经济相适应,难以为社会发展提供精神动力,因而更新势在必行。近代思想家不再像古代哲学家那样看重人格的理想性,而把目光转向人格的现实性,推动了人学观的转型。关于这种转型的具体情形,本书第六章将专题绍述。
[1] 王韬:《弢园文录外编》卷二,弢园老民刊,1898年版,第8页。
[2] 《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13—1514页。
[3] 舒新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上册,中华书局1928年版,第66页。
[4] 《蔡元培全集》第4卷,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351页。
[5] 贺麟:《五十年来的中国哲学》,辽宁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25页。
[6] 张枬、王忍之编:《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第1卷上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0年版,第412页。
[7] 贺麟:《五十年来的中国哲学》,辽宁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9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