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参议院表决结果引起强烈反响,遭到世界舆论的强烈谴责,不论是国际组织还是有核国家或无核国家,不论是各国政要还是国际知名人士,均对此表示遗憾和严重关切。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10月14日发表声明,对美国参议院拒绝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的决定表示遗憾。欧盟特别首脑会议16日发表声明,对参议院的决定深表遗憾,声明认为这将向可能计划进行核试验的国家发出错误的信息。绿色和平组织雅典办事处14日也发表声明,谴责美参议院拒绝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拉美南方共同市场22日的声明认为,美国参议院的决定给国际社会带来了“极大不安”。
俄罗斯外交部新闻司司长拉赫马宁14日指出,俄罗斯对美国参议院拒绝批准美国先前所积极参与制定并首先签字的《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表示失望和严重关切,认为这项决定是“对核裁军和不扩散领域整套协议系统的沉重打击”, [2] 外交部部长伊万诺夫16日同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进行电话交谈时表示,美参议院拒批条约的行动,将为世界裁军进程向前发展制造严重障碍。11月11日俄罗斯联邦委员会(议会上院)通过致美国参议院呼吁书,指责美参议院拒绝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是“对世界不扩散核武器进程的威胁”。日本政府发言人在10月14日指出,美国参议院拒绝批准条约将对世界核裁军、核不扩散造成难以估量的恶劣影响,令人极为忧虑。首相小渊惠三15日召见美国驻日大使,让他转交致克林顿总统的亲笔信,对美国方面的做法表示遗憾。外务大臣河野洋平也强烈要求美迅速采取措施。《朝日新闻》15日的社论认为,不能由一个国家的政治原因来左右有多达154个国家参加的防止核扩散体制的存活;美国最早在条约上签字,参议院拒批条约的做法“只能让人说言行不一致”。在曾遭受原子弹轰炸的广岛和长崎,一些市民举行了抗议美国的示威游行。法、德等国对美参议院拒绝批准核禁试条约表示遗憾和失望。法国总统希拉克认为,美国参议院的决定将严重危及国际防止核扩散和裁军的努力。德国外长菲舍尔发表声明说:“这是一个我们深为遗憾的错误信号。”
为了弥补参议院拒绝批准条约造成的恶劣影响,美国政府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克林顿总统10月14日在白宫记者招待会上表示,核禁试条约完全符合美国的利益,尽管参议院未能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但条约“仍然在参议院的日程上”,他决心继续争取参议院批准该条约,以使条约早日生效。他承诺,美国将继续坚持1992年开始执行的暂停核试验政策。克林顿总统严厉批评了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说许多共和党参议员甚至在条约还没有得到辩论之前就表示反对,“这是最糟糕的党派政治” [3] 。如果一个从事核试验次数最多、拥有核武器最多的国家仍然声称为了自身安全需要核试验,那么,这是向世界上其他国家透露什么样的信息呢?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向美国驻各国使馆发电报,要求使馆人员向驻在国保证美国仍将继续其停止核试验的政策。
1999年的多项民意调查显示,绝大多数美国公民支持参议院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但参议院的政客们却无视民意和世界和平与稳定,拒绝批约。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与近年来美国两党政治斗争有关,也与美国国内“新孤立主义”抬头有关。
第一,国内的党派政治斗争是参议院拒绝批约的直接原因。自1994年以来,国会一直是共和党的天下,形成了较长时期的民主党的政府、共和党的国会的局面,两党斗争愈演愈烈,对总统性丑闻一案展开弹劾是两党斗争的极致,参议院拒批条约是“弹劾的续集”。从提出表决的时机来看,美国是最早签约的国家之一,1996年9月克林顿总统签署条约,次年初提交由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表决,但参议院一直没有行动,将条约搁置两年后突然提出表决,是因为他们断定目前时机成熟,条约在参议院获得通过绝无可能,提出表决相当于否决民主党总统这项外交成就,不让民主党得分。从表决票数的比例来看,45名民主党议员中有44人投了赞成票,只有1人投了弃权票;55名共和党参议员中有51人投了反对票,4名共和党参议员投了赞成票,参议院表决结果几乎是严格以党派划线的,距离条约获得批准所需的2/3多数票67票相去甚远。条约的赞成者和反对者在表决之前都承认,条约获得通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共和党刻意要给民主党总统克林顿制造难堪,克林顿在表决前有限的动员工作完全无济于事。
共和党提出了拒绝批准条约的两个理由:一是条约缺乏严格的核查机制,无法保证他国遵守条约;二是如果禁止核试验,就无法保证核武器的安全性和可靠性,影响美国的安全利益,美国仍需要进行核试验,签署条约将会削弱美国确保核武器可靠性与安全性的能力。前一个理由完全是未经研读条约文本而妄下的结论,条约对核查问题有相当详细的规定:在全球设立321个地面监测站,同时还可以利用水深、水温及空中取样等方式进行监测,一旦条约生效,完全可以保证有效的核查。后一个理由同样是托词,武器实验室领导、军界、数位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32位美国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和科学家认为,美国不需要再进行核试验就可以保证有一支“安全可靠的核力量”。目前美国政府每年拨款45亿美元,确保在不进行核试验的情况下仍能拥有占据绝对优势的核力量,并且自1992年以来一直通过电脑模拟和非核爆试验来改进核武器。
第二,美国国内近年来“新孤立主义”抬头是参议院拒绝批准条约的根本原因。美国国家安全事务顾问伯杰10月21日在纽约对外关系委员会发表演讲时批评了国会中的“新孤立主义”倾向。他认为“新孤立主义”的重要表现之一就是:“凡是别人拥护的决议,我们就不加入”,“他们认为提高国际行为的标准毫无意义,因为规矩是可以破坏的,因为不可能(对这一条约的实施)进行完美的核查,因为不能指望别的国家信守诺言”。另外的表现还有: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敌人美国就不能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数以亿计的美元用于防御,却不愿在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和制止地区冲突上花一分钱。 [4] 换言之,“新孤立主义”就是极端民族主义,他们更注重加强美国自身的防务,维持或者加强美国优势,根本不考虑国际社会的和平与稳定。在对待核扩散的问题上有两种政策选择:一是努力削减核武库,增进信任,降低核危险,从而防止核扩散;二是努力加强美国自身的核优势,对抗核扩散。“新孤立主义者”更愿意选择后一种政策,比如,近年来国会积极支持在防务方面的拨款,增加军费开支,考虑修改甚至退出维持战略稳定和促进战略武器削减的《反导条约》,研发甚至部署战区导弹防御系统和国家导弹防御系统。克林顿总统说,可以从拒绝支付联合国会费、外交经费严重不足、拒绝继续致力于销毁和保障俄罗斯的核原料中看到这种新孤立主义。 [5] 共和党参议员阿伦·斯佩克特认为:“我的一些同事的哲学是反对军备控制,他们只想为美国筑起堡垒。” [6]
第三,美国政府对批约的动员工作做得不够也是参议院拒绝批约的原因之一。克林顿总统呼吁参议院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时说,如参议院不批约,美国将会失去制止核武器扩散的“领导地位”,“等于是向世界各国进行核武器试验大开绿灯”。但是,他并没有采取一些实际行动动员参议员,他认为要么参议院共和党议员不同意对条约表决,要么迫于舆论的压力批准条约,他没有将国内公众巨大的支持转化为参议员难以对抗的舆论压力。 [7] 克林顿总统的助手也承认,总统在批约问题上的工作做得不够。 [8] 当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洛特提出对条约表决的时候,克林顿总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据参议员卢格称,当时白宫和国会之间信任度非常低,自弹劾案结束后,白宫和国会之间数月以来一直没有就条约——甚至与外交政策相关的其他问题——进行沟通。 [9] 克林顿总统直到10月13日下午5点,也就是表决前夕才给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洛特打电话谈论条约问题。
为了推动参议院批准条约,克林顿总统在电话中甚至向洛特表示参议院可以给条约附加一些安全保障条款,如果未来需要,美国将准备退出条约,恢复核试验。看到条约在参议院获得通过十分困难,他又表示同意参议院推迟表决。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洛特向克林顿总统提出了推迟表决的两个条件:一是向参议院提出书面申请,二是承诺“除非在特殊情况下”,克林顿任期内不要求参议院再次表决。克林顿总统同意了第一个条件,但拒绝接受第二个条件,他认为,在今后一年半的时间里,国际形势变化莫测,拒绝讨论核禁试条约是“轻率的”“具有潜在的破坏性”。1999年由于轰炸南斯拉夫等问题,克林顿总统对批约的关注不够;共和党突然提出就批约问题进行表决,他可操作的时间非常有限,甚至连一些本来就支持军控的共和党参议员,如理查德·卢格(Richard Lugar)、萨德·柯克兰(Thad Cochran)等,都没有争取过来。 [10] 在付诸表决不可能通过、参议院两党无法就推迟表决条约达成妥协的情况下,《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在参议院的命运自然不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