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当今人类社会已经进入21世纪，人口老龄化成为不可逆转的常态。这意味着，未来的人类将始终处于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之下。这是人类自诞生以来还从未经历过的全新阶段，标志着人类社会发展已经迈入了新的里程碑。人类社会的主体是人，因此人口的总量及其结构是决定人类发展状况的最基本因素，由此未来以人口老龄化为主要特征的人口结构的变化，必然对人类自身的发展产生深刻而重要的影响。

在经济方面，人口老龄化成为不可逆转的常态，表明未来人类经济的运行将始终处于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之下，即人口老龄化成为未来经济运行的基本约束条件。为此，称以人口老龄化为基本背景的经济，或者说以人口老龄化为基本约束条件的经济为老龄经济。按此定义，21世纪的经济就是老龄经济。

一 21世纪的经济是老龄经济

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19世纪以前人口增长是极为缓慢的。然而，进入20世纪后，随着科学技术进步而导致经济快速发展，世界人口经历了“爆炸”式的增长。总的来看，在20世纪的绝大部分时间里，经济中的劳动力供给处于相对充分的状态。因此，在20世纪劳动力总体上不构成经济运行的约束条件。现行主流和经典的经济学理论，正是在这种人口和劳动力供给相对充分的背景下形成和发展的。

随着人类社会进入21世纪，世界人口形势开始出现了明显的深刻变化，其中之一的主要特征是人口老龄化。所谓人口老龄化是指一定社会（国家或地区）中的老年人口超过一定程度并持续提高的过程。目前国际上评判人口老龄化程度的一种通行方式是：如果一定社会中65周岁及以上年龄人口占该社会总人口的比重超过7%，或60周岁及以上年龄人口占该社会总人口的比重超过10%，便认为该社会进入了人口老龄化，并称该社会为老龄社会。

来自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2002年全世界65周岁及以上年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为7.05%， ^[1] 即超过了7%，这标志着以世界人口为总体的人类社会由此开启了进入老龄社会的进程。或者说，人类社会由此进入了有史以来从未经历过的老龄社会。客观地说，人口老龄化的出现是人类文明进步的结果，是经济与社会发展取得巨大成就的表现。从数据方面看，出现人口老龄化的原因是人类生育率、死亡率持续下降及人均寿命不断延长这三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的结果。

然而在人口结构数据的背后，人口老龄化的本质性原因在于社会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以及与之有关的人类思想观念包括生育观念不断变化的结果。科学技术水平不断提高，由此人类的生活水平、医疗水平和健康水平相应不断提升，导致人类总体平均预期寿命不断延长成为必然趋势。即人口老龄化的趋势是必然的且不可逆转的。

不可逆转的人口老龄化成为人口结构变化的大趋势，意味着人类未来的总体经济将始终处于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之下，或者说人口老龄化成为经济运行的基本约束条件。为此，本书将以人口老龄化为常态化基本背景的经济，或以人口老龄化为基本约束条件的经济，称为老龄经济（Economies in Population Aging）。按此定义，由于21世纪的人口老龄化是不可逆转的常态，因此21世纪的经济就是老龄经济。

二人口老龄化是问题吗？

需要强调的是，这里的老龄经济并不是指有关老年人的经济问题，而是指以人口老龄化为基本背景和基本约束条件的宏观经济。具体地说，这里的老龄经济所涉及的问题，主要是以人口老龄化为基本背景和基本约束条件的一些有关重大宏观经济问题，如涉及人口老龄化背景下的经济增长、国民储蓄、消费行为、产业发展、养老保障、财政稳定、金融风险、通货膨胀乃至实体经济与金融经济关系等多方面的问题。

老龄经济同以往的经济有何不同？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各方面有怎样的影响？人类应该如何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不利影响？对诸如此类问题的探究，目前已经不只是理论与学术性的问题，而是事关人类长远发展的重大现实问题。为此，本书旨在从经济学的范畴探寻对这些及有关问题的回答。

事实上，人口老龄化首先引发的最普遍、最直接的现实问题是养老问题。虽然养老从来都不是新的问题，因为自有人类存在以来就有养老问题的存在，但是不同时代的人类所面临的养老问题的情况是很不相同的。原始社会的人类平均寿命仅有15岁， ^[2] 表明生活在原始社会的人们总体上是不需要考虑养老问题的。显然，15岁的平均寿命期表明那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活不到需要养老的年龄。因此，原始社会时代的养老问题仅为个例问题，而不是具有普遍性的总体问题。

实际上，养老问题成为人类社会的总体问题，也只是最近几十年以来的事情。世界银行的数据表明，直到1973年人类的总体平均预期寿命才达到60.05岁。 ^[3] 这意味着，若以60岁作为退休年龄，那么到1973年时人类总体的退休后的生命余年只有0.05年。这一数据表明，至少在20世纪70年代之前，养老问题都不能称是人类总体问题。但是这并不是说人类在此之前不存在养老问题，而是表明在人类历史上的大部分时代里，养老问题是人类社会的个例问题，而不构成总体问题。或者说，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在多数时间里养老问题是少数人才能遇到的问题。注意，这里的“总体”是统计意义的总体概念，指生活在一定时间内的人类成员的全体。

18世纪60年代出现了工业革命，由此经济社会开始不断加速发展。特别是20世纪70年代后，以计算机和信息技术为代表的科学技术进步，极大地促进了人类生产能力的提高。其中，一个明显的成就是人类总体的平均预期寿命水平显著提高。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到2000年人类总体的平均预期寿命已经上升至67.55岁。 ^[4] 这表明人类社会进入21世纪后，养老问题很快成为人类的总体问题，即人类总体进入了老龄社会。

长寿是人类发展所追求的一个重要目标，因此人口老龄化现象的出现是符合人类发展目标的。问题在于，人口老龄化在作为人类文明进步结果的同时，也必然不断产生人类有史以来从未遇到的一些棘手问题。如当今世界许多国家普遍采用的一种传统型养老保障制度是现收现付（pay as you go）制，这种养老保障制度是适合年轻型人口结构的。随着人口老龄化程度的不断提高，目前已经充分显现出这种养老金制度是不可持续的。于是，一些国家早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开始着力对本国养老金制度进行改革，以应对人口老龄化对传统养老保障制度的挑战。因此，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核心目的是人类社会更好地发展，使人口老龄化产生的有关负效应降到最低。

三人口老龄化影响经济的基本原理

事实上，人口老龄化的影响远不限于养老方面。人口老龄化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是全方位和非常深刻的。人口老龄化影响经济的基本原理，源于人口与经济有着密不可分的内在关系。即人口兼有劳动者与消费者的双重属性。一方面，人口是基础性的生产要素即劳动力的来源，因此人口影响经济供给主体的状况。另一方面，人人都是消费者，因此人口也必然影响经济需求主体的状况。而经济中的供给水平及关系与需求水平及关系，最终决定经济增长及经济活动的状况，因此人口因素必然对经济运行有着内在和深刻的影响。

在一定的社会中，人口老龄化是老年人口比重不断上升的动态过程。在此过程中，老年人口作为纯粹消费者的比重趋向不断上升，而劳动年龄人口的比重趋向不断下降。此效应不仅改变供给与需求双方格局，而且相应改变经济资源配置关系，如降低国民储蓄率而降低经济增长潜力。

老龄经济已经是当前乃至未来宏观经济的一种总体经济形态。即不断深化的人口老龄化已经成为宏观经济运行的常态化背景，因此，经济中的方方面面都将深受人口老龄化因素的影响。而人口老龄化之所以成为影响人类发展的重大因素，核心问题在于人类寿命不断延长所引发的各种效应。

四人口老龄化已经凸显现行经济学理论的局限性

事实上，人口老龄化不仅是有关养老、老年人照护、老年人医疗或老年人福利等局限于老年人方面的问题，也不只是老年人事业属性问题，而是有关对经济增长、产业发展、国民储蓄、政府财政乃至金融系统等诸多方面都有系统性影响的重大经济属性问题。从现实和长远来看，人口老龄化已经成为深刻影响经济运行的基础性和背景性的约束因素。

然而，人口老龄化对经济诸多方面的深刻影响，在现行主流和经典的经济学中并没有清晰的系统性理论，对有关人口老龄化的诸多问题是难以从中找到现成答案的。客观地说，在现行的主流经济学中，尚没有分析人口老龄化经济效应的经典理论存在，甚至都难以在现行主流经济学中找到体现人口老龄化因素的变量。这意味着在当今人口老龄化的现实背景下，现行主流经济学的局限性已经凸显。

在20世纪人口“爆炸”式增长的背景下，现行主流经济学中通常有这样的假定：人口增长既定，劳动力被视为无限供给，忽略人口年龄结构因素，人口的增长等同于劳动力的增长，等等。简而言之，人口或劳动力因素在现行主流经济学中通常是不作为约束条件的。

然而，21世纪的人口形势同20世纪已经大为不同。其中一个不同之处就是人口老龄化成为现行经济运行的基本背景和约束条件，由此导致现行经济学的一些适用条件不再成立。因此，现行经济学的发展已经远远滞后于现实经济的需要，以至于以往的一些经典经济理论的不适应性招致了越来越多的批评。在21世纪人口老龄化为常态的背景下，经济学的发展正面临重大挑战。

五本书的目的

人口老龄化具有持续的深刻改变经济资源配置关系的效应，由此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系统性的重要影响。然而，人口老龄化既带来挑战，也伴有机遇。从养老及社会保障方面看，老年人口不断扩大是增加全社会负担的不利因素。但是，从经济的需求方面看，规模不断扩大的老年人口是经济中越来越重要的消费群体，是促进消费、扩大需求的重要主体，由此成为推动相关产业发展的重要机遇。

因此，积极还是消极看待规模越来越大的老年人口，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就是不仅要看到人口老龄化的负面效应，而且要善于发现其中的机遇，并抓住机遇促发展，使人口老龄化的负面效应降至最低。显然，对中国而言，数亿的老年人口无疑形成了规模巨大的消费市场。而充分挖掘这一消费市场，不仅可以满足老年人的消费需求，提高老年人的福祉，而且可以促进相关产业发展，乃至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

总的来看，人口老龄化对经济的影响是内在系统性的，是非常深刻且长期性的。在经济学框架内深入讨论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各方面的影响是本书的主要内容。本书将以人口老龄化为基本背景和约束条件的经济定义为老龄经济。或者说，老龄经济是以人口老龄化为经济运行基本背景和约束条件的经济。而如何在经济学框架内认识与分析老龄经济的相关问题是本书的核心内容。

本书主要涉及老龄经济的基本问题、老龄经济与经济增长、老龄经济中的国民储蓄与消费、老龄经济与产业发展、老龄经济与养老保障、老龄经济与经济的系统性风险、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实体经济与金融经济的关系、老龄经济与政府财政及老龄经济与人口健康红利及老龄健康等多方面的问题。总之，本书是在经济学领域进行有关人口老龄化效应理论与实证分析的书籍。

[1] 本段数据来自世界银行2021年数据库（https：//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

[2] 张元：《现代生命科学与工程》，浙江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220页。

[3] 本段数据来自世界银行2021年数据库（https：//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

[4] 本段数据来自世界银行2021年数据库（https：//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