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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成年仪式
——男性英雄祖先再生的礼仪

澳大利亚土著的成年礼应该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成年礼。鉴于成年礼的世界普遍性,对它的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揭示了澳大利亚土著的成年礼的本质,也就揭示了世界各族群成年礼的本质。成年仪式的本质是什么?它是怎样起源的?这是本节需要探讨的问题。

一 成年仪式的类型

为了弄清楚澳大利亚的成年礼的本质,对其进行较全面的描述是必要的。笔者认为,可以把成年礼分为两类:一是与图腾信仰相关的;二是与图腾信仰无关的。

首先,来看澳大利亚与图腾信仰相关的成年礼。托卡列夫指出:澳大利亚中央部落成年礼仪式的特点,是它们同图腾信仰密切联系在一起。具体表现在:那些讲给献身男孩听的神圣传说和表演给他们看的仪式,都是关于“图腾祖先”功绩的故事。 [80] 那我们就从澳大利亚中央部落的成年仪式来开始讨论。

澳大利亚中部阿拉巴纳部落的成年仪式如下。

人们把男孩突然捉住并带到正有女子跳舞的男子的宿地,男孩被蒙上了眼睛躺在地上。早上的时候,人们把男孩带进丛林。祖父带男孩去拜访并邀请本部落的各群体人员参加仪式。伴随的男子们在路上表演图腾仪式给男孩看,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这种仪式。日落后,割包皮仪式开始进行。手术由祖父和舅父一起来做,而男孩则躺在由三个“父亲”组成的“活”的手术台上。手术后,一个哥哥把男孩带到丛林里,把一件古老的小板——响板(哗啷棒,英文名叫bull-roarer)交到他手里,并交代这块小板是绝对不能让妇女和儿童看见的。当割礼的伤口没有痊愈时,男孩就留在森林里,并打猎且把猎物与老人分享。然后,男孩被秘密带到营地,妇女们是绝对不允许看到男孩的。

一段时间后,这个男孩会给观看神圣的图腾仪式。此后,会被告知自己已经是男人而不再是男孩了。清晨,男孩会被迫跪在铺满了青树枝的篝火堆上的烟当中。最后,男子会被在背上割破四条到八九条不等的条纹,这些条纹将终身留着伤疤。此后,男子就可以娶妻和成为男子团体中的一员了。 [81]

澳大利亚中部阿兰达部落的成年仪式如下。

在仪式前,男孩被放在露天,在妇女的帮助下,脸上身上会被擦拭油脂。此后,男孩不许再跟妇女和女孩玩耍,并被穿透鼻中隔。接着,为期约十天的割礼进行。这时举行各种仪式,仪式的意义会被解说。仪式由老年人或成年男子领导,妇女和儿童必须回避。手术完后,会给男孩看一件未献身者不能观看的圣物,即一块木板。木板的意义会得到解释,但必须对妇女和小孩保密。手术后,男孩会引导到离宿处很远的森林中,会被领导者告知一系列禁忌,比如不能吃某些食物,不能顺女子的路走,等等。一段时间后,男孩回到宿地,几个男子轮流咬他的头以使头发长得更好。

再过五六个星期,要再行割礼,同样伴随着仪式,但有些仪式妇女可以参加。一般男孩会把飞来去器抛向母方的图腾中心所在地,以表示自己已经成为男子汉了。最后,男子要经过一个持续几个月的“恩格乌拉典礼”,这是为一大批献身者举行的,全部落男子参加。这期间,连续举行图腾宗教仪式,以教训献身者,并向他们解释这些仪式的秘密。最后,是火的考验,即献身者躺在滚烫的篝火堆上的烟中,以持续四五分钟。 [82]

从与图腾信仰的相关性上看,以上仪式主要是在仪式过程中渗入了图腾神话和传说。这一类成年仪式可以说是与图腾信仰相关的。

还有一类成年仪式是与图腾信仰无关的。

其中一类与精怪相关。弗雷泽把成年礼称为“死亡与复活的礼仪”。澳大利亚中部的安玛特杰拉部落的成年仪式。这个部落的妇女和儿童相信献身者是被一个名叫特旺伊利卡的精怪杀死然后又使之复活的。在行割礼之后,父亲就给献身者一根神杖,并对他说,他的灵魂已与远祖连通。典礼后,献身者会退居丛林休养割伤。这期间他必须转动“牛吼”,否则天神就要把他攫走。澳大利亚宾宾加部落中的妇女和儿童也认为是一个名叫卡塔加林那的精怪在成年礼上吃掉献身者又让他复活,而成年仪式中的“牛吼”就是这个精怪发出来的。另外,在阿努拉部落的成年礼中,人们认为:一个叫格那巴亚的精怪吞吃了献身者然后吐出来,孩子便成了举行过成年礼的成人。 [83]

另一类与神和献身仪式的创立者等相关。托卡列夫在指出澳大利亚东部和东南各部落的献身仪式的特点时指出:从报道材料来看,东部和东南各部落的成年礼与图腾信仰没有关系,却与信仰上天的强大的神、献身仪式的创立者和保护者有关系。 [84]

可以用维拉久里部落的献身仪式的例子来加以说明。

部落的首领和老人们商量好仪式时间后,一些男子拿着树枝去召集妇女和孩子们,他们一边唱着专门的歌一边把妇女和孩子安置在篱笆后,而献身的男孩坐在篱笆内。突然一群青年从森林中出来,用神秘的响板敲打着地面,旋转着系在绳子上的小板发出声响来吓唬妇女。这时,监护者迅速把献身者带入了森林,不让妇女窥看。

在森林里,男孩要进行一系列的仪式和训练。给他们擦涂红赭石和穿上毛皮斗篷。从一棵树上剥下一条螺旋形的树皮,这象征着从地上到天上的道路。在地上画上成年礼的庇护者独脚“达拉穆鲁纳”等的图形。教导男孩不要说谎,不能害怕,而应像男子汉一样,特别禁止他们接近妇女,向献身者解释仪式的秘密且要他们保守这些秘密,否则必须处死。

然后进行的是拔齿仪式。巫师走向男孩,让他张开嘴,压住上牙床,用自己的下牙扳掉他的上门牙。如果牙齿勉强才能拔掉,那么,就认为这个男孩同姑娘们玩得太多。

接着,在男孩面前表演一系列的哑剧并举行各种各样的仪式。男孩和成年人回往新的宿地,在路上禁止把一切告诉未献身者。在新的住宿地,献身者的母亲和姐妹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并用树枝打他们。男孩又重新逃回森林,他们必须在那里逗留一整年。不许他们重回宿地,也不准他们接近妇女,不能吃大袋鼠等一些动物的肉。只有当老人确信献身者完全服务和严格遵守了禁忌的时候,才决定让他们回到住宿地。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对他们取消了限制,他们就可以同妇女说话和吃以前禁忌的食物。 [85]

二 成年仪式的本质

以上为男孩的成年仪式的两种类型。对这两种类型的成年仪式的描述是粗略的,但即使如此,我们发现多数部落的成年仪式都具有如下特点:第一,献身者必须与妇女、儿童长期隔离,不能吃某些食物;第二,都会出现具有神圣性的物体,比如响板、神杖等;第三,都会出现毁伤仪式,比如拔除牙齿等;第四,传演部落的信仰和传说;第五,都具有某些在形式上类似的仪式,比如阿拉巴纳部落在男子背上割破条纹,阿兰达部落的男子轮流咬献身者的头,等等;第六,一些部落在成年仪式的最后献身者还要经受火的考验。

如何来解释成年仪式的这些特点呢?学术界对成年仪式的认识是极不一致的。

一些学者认为成年仪式是教育性的。海通认为:成年仪式反映的是原始人由少年向狩猎者的转变过程。 [86] C.A.托卡列夫也认为成年仪式的主要内容是教育性的,是为了在献身者身上培养出一个成年男子猎人所应具有的品质。 [87]

一些学者认为成年仪式是死亡与复活的礼仪。弗雷泽认为:孩子到了青春期后会举行成年礼,这样做的目的是假装杀死孩子又使他复活,以便将孩子的灵魂转入其图腾。 [88] 这些仪式的本质似乎就是杀死受礼者的人身,待他回生时则换成动物的生命。 [89] 列维-布留尔说:在成年礼中,最重要的是在新行成年礼的人与神秘的实在之间建立互渗,这些神秘的实在就是社会集体的本质、图腾、神话祖先或人的祖先,是通过这个互渗来给新行成年礼的人以“新的灵魂”。 [90]

有的学者认为成年仪式是认亲仪式。比如,何星亮先生认为:成年仪式实质上是一种认图腾为亲属或祖先的仪式。由于图腾动物有时“不遵守”作为亲属和祖先的职责而伤害了自己的亲属,原始人便以为没有郑重庄严地履行认图腾为父母、兄弟或祖先的仪式,于是便产生了每一个人达到一定年龄后都必须举行的隆重的认亲仪式,以求得图腾动物的保护。 [91]

那么,成年仪式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我们认为,必须从成年仪式的共同特征入手去分析和研究,只有揭示了成年仪式的各种特征的本质,才能最终揭示成年仪式的本质。

(一)禁忌的原因

成年仪式的第一个显著的重要特征就是它的禁忌性,主要是对妇女和未献身者的隔离。在成年仪式中,这些隔离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仪式中出现了圣物,这个圣物是绝对不能让妇女和未献身者看见的;二是献身者也需要与妇女和儿童保持距离。托卡列夫指出,成年仪式的几个基本成分之一是:使献身者与妇女儿童长期隔离,而使他与男子和老人接近。 [92] 这里似乎存在两类禁忌,即对圣物的禁忌和对献身者的禁忌。它们在内容上几乎都主要是将妇女和儿童隔离出去,那它们的原因相同吗?

先来看对圣物的禁忌。

涂尔干探讨过圣物禁忌的原因。他认为:这些禁忌的目的在于防止纯圣事与不纯圣事、吉祥的圣事与不吉祥的圣事发生任何关系。 [93] 人们只能在摆脱自己身上一切世俗的东西的条件下,才能与圣物建立密切的联系。 [94] 在这里,涂尔干认为禁忌的目的是将圣、俗两界隔离开来。笔者认同这种观点。但为什么要将圣、俗两界隔离开来呢?涂尔干的解释是:因为圣性是具有传播性的,比如,祖先所居住的南雅树是神圣的,那么,停留在上面的鸟也变得神圣的;与丘林噶接触的人或物也能被圣化;蛇图腾的圣性能传播到它的所在地、水洞和水中。 [95] 所以:“按照圣物的这种奇特的传播性,一个俗物对它不管是有形的还是精神上的极轻的接触或接近都足以把宗教力量从所在之处吸引出来;另一方面,又因为宗教力量只有在不违背自己的本性的情况下才能释放出来,所以为了保持圣界和俗界远远分开和相互不妨害的状况,有必要采取一系列的措施。这就是为什么不仅要禁止俗人触摸圣物,而且也不许他们看圣物和听它发出的声音,以及为什么这两种生活不应该在思想意识中混淆起来的原因。” [96] 笔者理解此处涂尔干的意思应该是:圣性是具有传播性的,俗物能够轻易将它的圣性吸引出来,而俗物对圣性的吸引是不符合宗教力量的本性的,所以必须将俗物与圣物隔离开来,以防止二者的相互妨碍。

笔者的疑问是:既然圣性具有传播性,俗物也能够吸引出圣物里面的宗教力量。那么,当妇女与丘林噶接触的时候,自然也会将其中的圣性吸引出来。而一旦这种吸引实现,那么,妇女也会变得具有圣性。那妇女为什么看一眼丘林噶就会被用烧火棍弄瞎眼睛呢?一个已经吸引圣性的人还要接受处罚是不太让人能够理解的。并且,对于族群来说,让妇女和未献身者吸引圣性不是更好吗?那样族群的力量会变得更为强大,又有什么必要将其隔离出去呢?

这样一来,圣物禁忌的原因有进一步去探究的必要。要搞清楚这种禁忌的原因,必须从圣物的本质入手。在第二章中,我们指出图腾圣物是男性英雄祖先再生尸骨的象征,它上面的神圣性能是来自男性英雄祖先的,它在本质上代表着来自男性英雄祖先的无上的精神、品质和力量。那么,可以推测:图腾圣物禁忌的实质是对男性英雄祖先神圣性能的禁忌。如果这个推测属实,那么:

第一,对男性英雄也应该存在禁忌。确实,我们发现了这种禁忌。比如,对首领就存在禁忌。原始人们认为首领具有魔力,他本人或凡他所触及的一切东西,都是不能随意触碰的,否则会导致严重的后果。比如,东非的努巴人,相信他们进入祭司王的住宅便会死亡;如果有人坐在祭司王选定的为他自己使用的石头上,此人在一年以内就要死亡;新西兰毛利酋长丢失了火绒匣,有几人见到了它并用它点着烟斗抽烟,结果当他们听说那是酋长的匣子的时候,一个个都吓死了。 [97] 还有,在第一章中,我们提到了在原始狩猎和战争中对猎人和战士也存在这种禁忌,猎人和战士是被严格与妇女隔离开来的。

第二,男性英雄本身不必遵守这种禁忌。确实,我们发现了这种现象。比如在阿拉巴纳部落中,割礼手术是由祖父和舅父一起做的,手术台也是由三位“父亲”组成的,圣物也是由一个哥哥交到男孩手中的;在阿兰达部落中,成年仪式的领导者是老成人或成年男子,咬男孩头皮的也是几个男子,在第二章也提到在成年仪式上丘林噶是由长老授给献身者的;在安玛特杰拉部落,是父亲交给献身者一根神仗。这就说明,成年男子或老年人是可以接近图腾圣物的。因为如果他们本就具有图腾圣物的部分性能,当然就没有必要对自身实施禁忌了。

看来这个推测是有道理的。那么,为什么要对男性英雄的神圣性能进行禁忌呢?既然我们已经推测禁忌的实质是对男性英雄的神圣性能的禁忌,那么,我们就可以从以男性英雄为禁忌对象的渔猎和战争禁忌中去分析禁忌产生的原因。在第一章中,我们分析了在渔猎和战争中对妇女隔离的原因,它可能是因为原始人们认为妇女能够破坏男性的神圣性能。确实,通观那些禁忌的例子,我们发现它们的一个特点:如果违反了禁忌,则会破坏男人的能力,要么导致男人出猎一无所获,要么导致男人在狩猎和战争中受伤,甚至可能导致战争失利。这就说明了妇女是对男性英雄的神圣性能具有破坏力的。

这样,我们的解释与涂尔干的解释恰恰相反。禁忌确实是为了使圣、俗两界隔离开来,但隔离的原因不是因为圣性具有传播性,而是因为它具有易被破坏性。正是因为俗物能够轻易破坏圣物的圣性,所以,必须把俗物与圣物隔离开来,以防止圣性被破坏。而老年人、男性英雄和首领因为本身具有这种神圣性能,所以没有太多必要将他们与圣物隔离开来。

那么,接着我们要问,在成年仪式中,献身者难道不会破坏图腾圣物的圣性吗?圣性为何可以传播到献身者身上?献身者在参加成年仪式之前,也是属于未献身者,为什么旁观的未献身者不能接受圣性,而身处成年仪式中的献身者却可以接受圣性呢?

这就要谈到成年仪式中对献身者的禁忌了,应该正是这些禁忌使献身者与旁观的未献身者不同。在仪式开始前就把献身者与妇女和儿童隔离开来是有原因的,笔者猜测它的意义在于净化,即使献身者远离妇女和儿童的“污染”而得到净化。只有献身者得到彻底的净化,才能和宗教力量接近,不然献身者就和未献身者及妇女一样,只会破坏这种宗教力量。另外,还有一类仪式应该也有着同样的意义。比如,在阿拉巴纳部落的成年仪式中,参加献身仪式的男孩在仪式前会被蒙上了眼睛;在维拉久里部落,献身的男孩在仪式前要被篱笆圈禁起来。这些仪式可能都是为了使献身者得到净化而为接受圣性做准备的。

至此,我们讨论了成年仪式中的一个重要的问题,即对妇女和未献身者的隔离问题。这是所有男性成年仪式的一个基本的共同点,也可以说是成年仪式的一个基本前提。我们也对妇女和未献身者进行隔离的原因进行了推测,认为它是为了保护圣物的圣性不被破坏。那么,在成年仪式中,为什么要保护圣物的圣性不被破坏呢?这涉及成年仪式的第二个特点,也是成年仪式的核心问题。

(二)圣物的作用

我们业已提到,几乎在所有的成年仪式中都有圣物的存在,都会出现一个圣物的呈现仪式。在阿拉巴纳部落中,是哥哥把一块古老的响板交到弟弟手中。在阿兰达部落中,会给献身者观看一件圣物——一块木板;在安玛特杰拉部落中,父亲会给献身者一根神杖,这根神杖能使献身者与远祖相连,并且献身者要转动“牛吼”;在宾宾加部落中,精怪也会发出“牛吼”声;在维拉久里部落中,人们用响板敲打地面,并从树上剥下一条象征连接天地道路的螺旋形的树皮。

那么,这些圣物的意义何在?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必须搞清楚这些圣物到底是什么。其实,这些木板、神杖、牛吼器,就是我们所说的图腾圣物。比如阿拉巴纳部落的响板,英文名bull-roarers。这个响板叫祭神响板,汉语译为“牛吼器”。 [98] 这个响板还出现在我们上文所列举的宾宾加等多个部落中。那么这个响板是什么呢?涂尔干明确提道:“丘林噶是真正的牛吼器。” [99] 在阿兰达部落的成年仪式中,神圣的木板是未献身者不能看见的,木板的意义也必须对妇女和小孩保密,所以它应该与木制的丘林噶具有同样的性质。安玛特杰拉部落的神杖和维拉久里部落的螺旋形的树皮,可以把它理解成简化版的瓦宁加,应该是人体脊柱的象征。

另外,在宾宾加等部落中的成年仪式中,是精怪吃掉献身者并使之复活,并且“牛吼”也是由这个精怪发出来的。这些精怪和牛吼其实也是代表祖先的。这一点弗雷泽给我们做出了解释,他说:新几内亚的所有氏族,对于在成年礼中割除包皮时吞噬受割青年的怪物以及把那木制“牛吼”发出的无害的响声当作怪物的怒吼,四种语言中有三种语言所说的“牛吼”与怪物的字眼,也都是死人的鬼魂或幽灵的意思。那第四种语言即凯族人的语言,怪物一词的另一意思是“祖父”。因此可见,成年礼中吞吐受礼者的怪物都是被作为有威力的鬼怪或祖先的神灵来看待的。 [100]

那么,这些图腾圣物出现在成年仪式中的目的是什么呢?在安玛特杰部落中,神杖的意义是十分明显的,即能够与远祖相连。维拉久里部落的那条螺旋形的树皮,是连接天地的道路。这个圣物出现之后不久便说男孩应像男子汉一样,所以它也具有丘林噶的意味。而多个部落的成年仪式中出现的丘林噶呢?也是把献身者与祖先联系起来的神圣之物。我们在前面介绍图腾圣物的祖先的相关性时说道,丘林噶上居住着祖先的灵魂。在阿兰达部落中,当首次给献身者观看他的丘林噶时,长老会对献身者说这是你的身体和灵体,这说明献身者的灵体与丘林噶上居住的灵体是同一的,献身者就是祖先灵体的再生。对于圣物努尔通札也是一样,在成年仪式中,人们会把献身者带到努尔通札脚下,对他说:这是你父亲的努尔通札,用它已造就出许许多多的年轻人。这就说明这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其实都是由“父亲”创造出来的,是“父亲”的再生形式。

所以,我们推测:在成年仪式中,献身者是被看作祖先的再生形式而存在的。正是在圣物呈现仪式之上,来自祖先的无上的精神、品质和力量依附在献身者身上之后,献身者才由少年变成了成年男人。或者,我们可以换一个说法,即祖先的灵依附在献身者身上从而使其由男孩变成了男人。所以,从内在一面来说,献身者与祖先具有同一性,是祖先的活生生的化身,他们间的差别只是外表的不同而已。那为什么这种转变必须通过图腾圣物来实现呢?因为图腾圣物本质上是一具再生尸骨,祖先的灵是依附在尸骨上的,它必须通过这具尸骨才能实现灵的传递以达成再生。

说献身者是祖先的再生形式,是有其依据的。在维拉久里部落中,在成年仪式的后期,献身者的母亲和姐妹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并用树枝打他。托卡列夫提到:在澳大利亚某些部落中,男孩献身之后,便取一个新名字以代替旧名字,这象征他开始了新的生活。 [101] 涂尔干提到:参加完成年仪式后,献身者被成年男人的社会接纳,能参加各种礼仪了,他具有了圣性。如此全面的变化常常代表了第二次降生。人们认为到那时为止,过去那个世俗的年轻人已不存在了,成年礼上的神杀死了他,一个全新的人取代了这个死者的位置。 [102] 弗雷泽讲道:据说,就在此刻,这个年轻人死去了,原来的他不复存在了,另一个人代替了他。他以一种新的形式再生了。 [103]

因此,笔者认为:成年仪式的本质是再生的礼仪,其目的是实现祖先在献身者身上的再生。与其把这种仪式叫成年仪式,还不如称之为再生仪式。通过对成年仪式的各环节进行分析,我们发现:祖先的再生是成年仪式的核心,成年仪式中所有的环节都是为了实现祖先的再生而设计的。比如,我们已经介绍的成年仪式中对妇女和未献身者的隔离,就是为了保护源自祖先的圣性——无上的精神、品质和力量不被破坏。在我们下面将要讨论的成年仪式的诸环节中,我们同样会发现,其目的也是实现祖先的再生。

(三)毁伤的目的

我们发现,在成年仪式中,当圣物被呈现在献身者之前或者之后,往往还会进行另一种仪式。这种仪式的表现多样,并且往往与圣物呈现仪式紧密联系在一起,但它们主要是前后相随的关系,即这类仪式主要在圣物呈现仪式之前。这种紧密关系体现在许多部落的成年礼中。在阿拉巴纳部落中,先进行的是由祖父和舅父进行的割礼,之后才把圣物呈现给献身者;在阿兰达部落中,也是在割礼后,圣物才会被呈现给献身者观看;在安玛特杰拉部落中,也是割礼后才进行圣物呈现仪式。但在维拉久里部落中,两种仪式的前后关系反过来了。代替割礼的是拔齿仪式。在该部落中,似乎拔齿仪式是在圣物呈现仪式之后才进行的。另外,在维多利亚西南部的部落中,代替拔齿仪式的是拔胡子仪式。在马里巴勒部落中,也没有拔除牙齿的习俗,而是相邻的两个部落根据预先的约定迫使双方献身的少年厮打,直到流血为止。 [104]

如何解释这类仪式呢?涂尔干认为,割去阴茎包皮等残酷的礼仪都是为了使生殖器官具有特殊的能力。因为男子只有在成年礼之后才能结婚,这就说明礼仪给了他特殊的功效。性的结合涉及一种可怕的力量,而礼仪则可以获得能够接近这种力量的能力,毁坏一个器官,就获得一种圣性,这一系列的消极或积极礼仪都是为了获得躲避灾难的能力,否则,他无法抵御这种力量。 [105]

笔者不赞成涂尔干的说法。因为圣性并不是从毁坏器官中获得的,而是从圣物那里获得的。那毁坏生殖器官和牙齿等的意义何在呢?从内容上看,这类仪式主要有:割去包皮,拔除牙齿,拔去胡子,厮打流血,等等。笔者猜测:这类仪式应该具有同样的意义,它的意义是为了“杀死”献身者。因为只有“死”才能“生”,这跟割韭菜是一个道理,只有把原来的韭菜割掉了,新的韭菜才会生长出来。维拉久里部落的例子指向了这一点。在该部落中,如果巫师勉强才把男孩的上门齿拔掉,就认为这个男孩同姑娘玩得太多。这里就有用男孩的牙齿代表男孩的未成熟的生命的意味。

那么,“杀死”献身者之后,如何检验祖先在男孩身上的再生结果呢?阿拉巴拉部落的例子对说明这一点是有利的。在部落中的成年仪式中,割礼的伤口没好的献身者要一直待在森林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人们就会告诉献身者他自己已经不是男孩而是男子汉了。赞比亚北部的恩登布人,男孩在行割礼前要被安置在林中,等割礼伤口愈合后才返回村子。此时,他再生成功了,全身涂上白色黏土,表示他是新生的人。 [106] 考撒部落受割礼的人也是在割伤愈合后宣布他成为部落的勇士和男子汉。 [107] 从这些例子来看,似乎割礼的伤口愈合后再生才能成功。前文提到图腾圣物的功能时,提到了它的神奇力量,它不仅能够治愈伤口,而且还对割礼的伤口特别有效。这反映出原始人们可能是通过割礼的愈合与否来检验祖先再生的结果的。

这里还有一个疑问需要澄清。既然我们推测毁伤仪式是为了“杀死”献身者以便更好地实现祖先在其身上的再生,那么,这类仪式不是应该在圣物呈现仪式之前就进行吗?确实,在我们所举的大多数部落中都是这样的。但在维拉久里部落中,毁伤仪式是在圣物呈现仪式之后进行的。也确实,按现代人的思维,只有先死才能后生。但是原始人们可能并不这么认为。既然原始人们认为成年的生命是祖先再生的结果,那么,人就是可以同时存在两个生命的。这样的话,早一点还是晚一点“杀死”献身者的不成熟的生命就变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真正“杀死”它,以确保祖先在献身者身上再生成功。

(四)戏剧的内涵

在成年礼中,还有一类重要的仪式是必须讨论的。托卡列夫提到:几乎所有的部落都在举行少年成年礼时举行表演图腾神话的仪式。为了促使少年深信神圣的图腾传说的真实性,在献身者面前表演真正的戏剧、哑剧,它们的意义则由长老们予以解释。 [108]

这类图腾神话戏剧表演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献身者观看的,另一类是献身者参与其中的。弗雷泽指出:在每次的接纳仪式中,年轻人有资格观看一部分关于部落祖先的传说的戏剧表演。直到他经过了最后的接纳仪式程序,他才能自由地观看或参加这一系列的传说表演或公开的历史戏剧表演。 [109]

第一类图腾戏剧是演给献身者观看的,这类仪式我们有机会再予以讨论。此处只讨论第二类戏剧表演,即由献身者自己参与的表演。因为这类戏剧与成年仪式的联系更为紧密。

据斯宾塞和纪伦,澳大利亚阿兰达部落袋鼠图腾的图腾神话戏剧是这样表演的:献身者男孩乌尔加坐下观看,他看到在他前面侧身躺着一个化了妆的人,这个人是一只“野狗”。在仪式场地另一边,一个化了妆的人叉开腿站着,双手都拿着桉树枝,头戴一个小瓦宁加,它是某种图腾动物的神圣标记。这个人摇着头,像在物色什么东西,并时时发出像袋鼠所叫的声音。他就在扮演袋鼠。“狗”忽然往上看到了“袋鼠”,它开始吠叫,并用四肢奔跑,穿过“袋鼠”腿间,躺在他身后,而他则转过头去看它。然后“狗”又在“袋鼠”的腿间奔跑,但这一次被捉住了,而且被重重地抖动几下。同时,“袋鼠”做出一种样子,好像把“狗”的头按在地上碰击,而“狗”则像是因痛而嗥叫。这些动作重复做几次,最后“袋鼠”好像打死了“狗”。停一些时候,“狗”又四肢着地,跑到乌尔加坐的地方,并躺在他身上,然后老“袋鼠”跑来躺在他们两个上面,这样乌尔加必须负担起两个男子的重量,历时约两分钟。当表演者起来后,乌尔加还躺着。长老们告诉他,这个表演的是阿尔切林加时期发生的事件,当时属于野狗图腾的人去攻击袋鼠图腾的人,而被后者打死了。放在袋鼠头上的东西是瓦宁加,它是一件圣物,绝不能当着妇女和儿童的面讲到它。它属于袋鼠的图腾,而实质上就是袋鼠的代表者。当这些都对献身者说明之后,便把他带回到他用树枝搭成的棚子里去,而男子们继续间断地唱着歌,唱个通宵。 [110]

如何解释这类戏剧呢?托卡列夫认为,这类仪式是追求着一种认识和教育的目的。 [111] 这是值得商榷的。笔者认为,这个仪式的关键内容是:“狗”和“袋鼠”跑到献身者乌尔加坐的地方并躺在他的身上,历时约两分钟,当“狗”和“袋鼠”爬起来时,乌尔加还躺在地上。这些行为代表什么呢?弗雷泽的说法给了我们启示,他在解释成年礼时指出:成年礼的常见做法是假装杀死孩子或使孩子昏迷不醒,原始把昏迷不醒视同死亡。孩子极端昏厥后苏醒过来,可以说是身体机体的逐渐恢复,然而原始人则解释为这是从孩子的图腾身上输入了新的生命。所以这些成年礼的本质,就其假装死亡与复活的现象来看,可以说是人与其图腾交换生命的礼仪。 [112] 顺着弗雷泽对这类成年礼的理解,可以推测:“狗”和“袋鼠”持续躺在乌尔加身上约两分钟,甚至二者起来后,乌尔加还持续躺着。这个比较长的过程,只是为了将“狗”与“袋鼠”的性能贯注到乌尔加身上。这样,献身者也就成了图腾祖先的再生形式。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但笔者不得不借用澳大利亚以外的例子来加以说明。努特卡·桑德的印第安人的王在拔枪假装杀死王子后,由披着狼皮戴着狼头面具的人背着王子走向远处,王子得以复生为狼。英属哥伦比亚的尼斯卡印第安人各氏族经受成年礼的青年,总是由人扮演的各氏族的图腾动物背送回来,表明献身者复生为图腾动物。 [113] 在这些例子中,献身者总由图腾动物背送回来而复活,那可以猜测这个“背”字是富有深意的,它代表的可能是性能的贯注。与“背”字一样,“躺”也是代表大面积接触的词。那么,在原始人看来,“躺”也可能代表性能和生命的贯注。

那么,仪式前面“狗”与“袋鼠”的反复斗争又代表什么呢?那可能代表了他们都具有战斗的勇气,而这种勇气正是献身者所需要的。从整个戏剧的结构来看,仪式前面的战斗部分只是为了给后面的再生部分作铺垫的。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解释,在戏剧中,“狗”是“袋鼠”的敌人,身为袋鼠图腾的青年为何要贯注自己的敌人“狗”的性能呢?或许大家还记得,我们在前文讲到图腾圣物的内在本质时,举了很多族群吃食勇敢的敌人的器官以获取勇气的例子,此处应该与之有着同样的意义。

在这里,有一点是值得特别注意的。我们看到,从再生形式上讲,除男性英雄祖先通过图腾圣物在献身者身上实现再生之外,图腾物体也可以实现在献身者身上的再生,只是二者的实现方式不同。这又说明了图腾和图腾圣物是具有一致性的。我们讲道,图腾具有男性英雄本位特征,原始人是视图腾为男性英雄的。鉴于图腾与男性英雄的密切联系,我们猜测:和图腾圣物再生一样,图腾再生在本质上也可能是男性英雄的再生,二者只是在形式上存在差别。当然,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图腾是如何起源的,所以这个还只是一种猜测。当我们明白了图腾的起源之后,这个问题自然就会有答案了。

(五)文身的意义

还有一类仪式在成年礼中具有普遍性,尽管它们的内容不完全相同,但从表现形式看,似乎可以把它们归入同一类型。例如阿拉巴纳部落的割条纹仪式,阿兰达部落的咬头皮仪式。这类仪式的意义和目的何在呢?我们具体来看。

在阿拉巴纳部落的成年礼中,献身者会被在背上割破四条到八九条不等的条纹,这些条纹是会终身留着伤疤的。要弄明白这些条纹的意义,必须先把这些条纹的具体形状搞清楚。托卡列夫在别处对此有所描述:这些条纹更多的是表明成年礼的通过,通常是横贯胸部的水平的平行线或分布在身上各处的短线。 [114] 涂尔干对此有更具体和详细的介绍:“对乌拉本纳人来说,新入社者要在某一指定的时刻脸贴着地面躺在地上,所有在场的成年男子要使劲地打他;然后,在他的脊柱两侧划4—8个刀口,在颈背中线上划一个刀口。”根据豪维特的记叙,在迪埃里人那里有类似的做法。 [115] 除此之外,人们还把类似的图案刻在飞来去器和各种日常用品上,有些物件上的颜色是白色的。 [116] 可见。这类图案在澳大利亚土著的心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这类条纹的意义何在?根据以上各位学者对这些条纹的描述,我们发现,由这些条纹组成的图案大约就是一个“丰”字的形状。比如乌拉本纳人在献身者的背脊两侧划4—8个刀口,在颈背中线划一个刀口。这个图案与人体的脊柱加肋骨组成的图案比较相似,这可能就是图腾圣物努尔通札和瓦宁加的形状。所以,可以推测:人们在献身者背上割上条纹,就是为了让祖先的性能依附在献身者身上。换句话说,就是为了实现祖先在献身者身上的再生。刻画在飞来去器和日常用品上的条纹,有一些是白色的,这可能是人体骨头的颜色。将这些条纹刻画在上面的用意,应该是为了使武器和用品依附上祖先的性能,从而增强武器和用具的性能。

另外,在阿兰达部落中,会进行咬头皮仪式,几个男子会轮流咬献身者的头。在瓦拉蒙加人那里,这种行动应该由具有秀发的人来执行。 [117] 这类仪式的目的是什么呢?涂尔干说:这种行动是为了头发的生长。 [118] 可以推测:它的目的与在献身者背上割上条纹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们注意到,在阿兰达部落,咬头皮的仪式是由男子执行的。根据成年仪式对妇女和未献身者的隔离性,这些男子应该是已经通过成年仪式的。那么,男子身上就具有来自祖先的无上的精神、品质和力量的。男子通过咬献身者的头皮,就实现了把这种性能传递给献身者的目的。瓦拉蒙加人由具有秀发的人来执行咬头皮仪式,笔者猜测他们可能认为具有秀发的人身上的来自祖先的性能更强烈些,由他执行仪式会更多地把性能传递到献身者身上。我们在前文讨论图腾圣物的功能讲道,图腾圣物具有使胡子长长的能力。同理,它也应该具有使头发长长的能力。那么,在有些原始人看来,秀发可能具有检验再生成效的功用。

(六)篝火仪式

最后,我们来简单讨论一下篝火仪式。在有些部落的成年礼的最后阶段,存在篝火仪式。比如,在阿拉巴纳部落的成年礼的最后,献身者要跪在盖了青树枝的篝火堆上;在阿兰达部落成年礼的最后,献身者要持续躺在滚烫的篝火堆上的烟中四五分钟。这类仪式的目的何在呢?

弗雷泽对火的含义有比较全面的研究,他指出,火具有两种象征意义。第一,火象征太阳,具有促进增殖的效力。第二,火是清洗性的手段,它通过烧毁或消除可以导致疾病和死亡、威胁一切生物的物质的或精神的有害因素,而净化人畜与作物,他举了很多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119] 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看看。那么,火在这里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呢?在我们没有深入讨论火的本质之前(后文会讨论),不能妄加揣测。但这应该不影响我们对成年礼的本质所做的判断。一是从篝火仪式在成年仪式中所处的阶段来看,它一般是处于最后阶段的,它应该不对成年礼的本质起决定作用;二是从火的含义来看,它要么能促进增殖,要么具有净化作用。如果火在成年仪式中是促进增殖的含义。那么,篝火仪式可以理解为是了进一步促进祖先性能在献身者身上的贯注而设计的。如果火在这里是净化的含义,那么篝火仪式则可以理解为是为了进一步对献身者进行净化而设计的,净化献身者也是为了更好地实现祖先性能在献身者身上的贯注。

至此,我们已经对澳大利亚成年礼的共同特点提出了自己解释。对澳大利亚成年礼的整个过程,笔者的理解是:在成年礼的开始阶段的一类仪式,比如隔离、斋戒、亲近老人等,目的是对献身进行净化,以便不破坏圣物的性能;在圣物呈现仪式之前(少数在后面)的一类仪式,比如割包皮、拔除牙齿、拔掉胡子等,目的是将献身者的“原我”“杀死”,以便嫁接祖先的性能或生命;圣物呈现仪式,是为了将祖先的性能转移到献身者身上,或者说是为了实现祖先在献身者身上的再生;圣物呈现仪式之后的仪式和戏剧,比如烟熏和图腾戏剧表演等,则要么是为了对献身者进行再次净化,要么是为了使祖先性能再次依附在献身者身上,以便使来自祖先的性能或生命得到巩固和生长。

所以,笔者认为,从成年礼的这一系列环节来看,它们确实是围绕“祖先再生”这个中心去展开的。“祖先再生”是成年礼的核心,而图腾圣物又是核心的核心。因此,成年仪式应该不是教育性的,仪式中的各种“考验”也应该不是真正的考验。它也应该不是认图腾为亲属的仪式。成年仪式的本质应该是男性英雄祖先的再生仪式,因为图腾圣物是男性英雄祖先再生尸骨的象征。从根源上讲,男性英雄的再生是通过一具再生尸骨来实现的,没有这具尸骨则无法实现再生,因为男性英雄祖先的灵是依附在尸骨上的。所以,我们推测:成年礼是起源于尸骨再生信仰的,是诞生于旧石器时代晚期的。

澳大利亚的成年礼,反映出原始人们对青年成长过程所持的观念。在现代人看来,青年成年后,在身体上和精神上变得成熟,与成年前的幼稚迥然不同,这是青年自然成长和心理发展的结果。但是在澳大利亚土著看来,青年在成年前和成年后是两个不同的生命。他们认为成年后的青年之所以是成熟的,是因为祖先在其身上再生的结果。澳大利亚土著的成年仪式体现的是男性英雄祖先尸骨再生信仰。如果说岩画和神话等艺术形式记录了尸骨再生信仰,那么,成年仪式则记录了男性英雄祖先尸骨再生信仰。

另外,有一点需要说明一下,澳大利亚土著也为女子举行成年仪式,但其仪式简单得多,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和记载都很少。 [120] 所以,对女性的成年仪式的内涵,我们没有办法做出判断。据理,女性的成年仪式也应该多少具有男性成年仪式的意味,但根据女性在图腾圣物崇拜中被隔离出去这一点来说,女性在原始人的宗教生活中基本上是无足轻重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在后文中还会再度提及。

三 男性英雄祖先尸骨再生信仰时代

以上我们主要讨论了澳大利亚土著的成年仪式,也部分涉及了印第安人的成年仪式。我们知道,成年仪式是具有世界普遍性的。按理来说,应该所有的成年仪式都具有同样的起源,不然成年仪式的普遍性不太能让人理解。前文已述,尸骨再生信仰是具有普遍性的。X射线风格的岩画遍布世界各地,再生神话在各大洲流传,这些都是很好的例证。从尸骨再生信仰的普遍性和影响的深刻性来看,这种信仰具有世界范围的共时性和历时性。应该说,在远古时期,存在过这样一个时代,可以把它叫作尸骨再生信仰时代。那时人们普遍认为人和动物能够从一具尸骨而实现各自的再生。但是,在成年仪式中,我们看到的是男性英雄祖先尸骨再生信仰,这种信仰也应该是具有世界普遍性的。并且,这种信仰有其自身的特征,它不是男性英雄祖先自由地、独立地再生,而是族群让一个或多个男性英雄祖先通过成年仪式在整个族群的成年人身上实现再生。澳大利亚很多部落把氏族的起源归之于两个甚至一个祖先。 [121] 这样看来,即使是男性英雄祖先,也不是个个都能实现在族群成员身上的再生的。

那么,我们要问?难道人类的再生是可以选择的吗?为什么不让女性再生呢?其实这也好理解,既然澳大利亚人认为丘林噶上居住着祖先的灵魂,那么,选择了哪一个人的丘林噶,就选择了哪一个人的灵魂。而要想让这个人的灵魂实现再生,原始人认为只需要完成成年仪式所规定的一套完整的礼仪,就可以把他的灵魂嫁接在任何献身者身上而实现再生。从这点来讲,原始人们确实可以随心所欲地实现任何人在族群成员身上的再生。那什么人能够被选择在族群成员身上实现再生呢?他们选择的标准,应该是族群的利益。凡是能够让族群变得更强大的灵魂,就让他再生;否则就不让他再生。有些男性英雄本身既具有无上的品质和精神,又具有强大的力量,所以要让他再生以让族群的成员变得高尚、勇武和强大。这是我们所看到的丘林噶都具有无上的精神、品质和力量的原因。那为什么不让妇女再生呢?因为尽管妇女的尸骨确实也具有再生力,但妇女是软弱的,如果让她的灵魂嫁接到族群成员身上,将会削弱族群的力量,那对族群来说不外乎是一场灾难。

现在我们来简单做一个总结,同时理一下思路。本章我们指出了成年礼的本质是男性英雄祖先的再生礼仪,整个成年礼是为了实现男性英雄在献身者身上的再生而设计的。仪式中的再生方式有两种方式,一是通过图腾圣物实现再生(这是主要的),二是通过图腾实现再生。这又说明了图腾与图腾圣物的一致性。其实,通过前几章的论述,我们发现图腾和图腾圣物的一致性还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二者都和族群的男性英雄相关;在二者的信仰中都存在对妇女和未献身者的隔离。这都说明了图腾与图腾圣物确实是高度一致的。那么,它们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它们间到底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呢?这是下一节要解决的问题。 gueeH0rH4s+lCaHvjoLiSJJvH/57slOypt/PtG325qBolI9y9pIY3sIG5MI5FKx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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