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研究视域：历史唯物主义视域

进行空间伦理研究的时候，选择一个合适的、科学的研究视域是前提。不同的研究视域会影响空间伦理研究的方向和内容。空间伦理可以选择不同的研究视域，不同的研究视域有各自的问题意识和研究重点。从元伦理学出发，主要是对空间伦理中涉及的普遍价值概念进行思辨的反思；文学研究视域下的空间伦理主要是依据伦理理论对经典文学著作中人类社会空间的案例问题进行研究分析；建筑学视域下的空间伦理研究主要立足于建筑空间本身与周边生态环境、地域特性、人的需求等之间的关系，侧重强调建筑空间的结构是否符合人类的需求、地点选择是否达到规划的预期目标等。但是空间伦理问题是在人类历史实践中产生的问题，对其研究就绕不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等范畴，所以，要在人类社会历史中考察空间伦理，选择历史唯物主义视域则是最为合理的选择。本书强调在人类的发展历史中去研究空间伦理，立足于人类的物质实践和社会实践过程，从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之间的辩证关系中去考察空间存在和空间伦理的关系，研究目的在于实现人类在空间中实现解放，以及空间之间的平衡、和谐发展。

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观点和空间伦理的内容在内在肌理上具有深刻的一致性，因为历史唯物主义不仅是一种世界观、价值观，还是一种方法论和认识论。以历史唯物主义视域去研究空间问题，这是一种“历史唯物主义的空间化建构” ^[2] ，历史唯物主义在以往的认识中都是以时间为发展线索的。随着空间转向对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产生的影响，既影响了研究思维从历时性向空间性的转变，也影响了研究对象的转变。只有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去研究空间伦理，才能找到空间伦理真实的理论根基和现实依据，为空间伦理的实现提供现实土壤和可行路径。空间伦理不是形而上的伦理概念，也不是纯粹辩证的伦理原则，而是与历史、现实、主体、社会相关的一系列关系。它与我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与人类未来解放直接相连，研究空间伦理就是走向良善的、和谐的美好生活。历史唯物主义的空间伦理研究要从以资本生产为中心转向以人民幸福为中心。

关于历史唯物主义视域在空间伦理研究上的适用性和合理性，本书将从以下四点来论证：从主体来讲，人民在历史中的主体性地位也表现在空间伦理中，人民群众既是物质实践主体也是伦理实践主体；从方法来讲，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辩证法与空间伦理的生成逻辑具有一致性，空间存在决定了空间伦理；从内容来讲，历史唯物主义的物质生产实践也正是空间伦理产生的现实基础；从目的来讲，历史唯物主义中人的解放的终极价值目标与空间伦理的善治目标的指向相一致。所以，选择历史唯物主义视域对于空间伦理研究具有必要性，是我们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精神进行的空间实践。

（1）从主体来讲：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人民群众是空间伦理的实践主体。从历史唯物主义中的人民主体观来讲，人民群众是空间伦理的主体。伦理在本质上是人学，所以空间伦理的内在核心是人。世界的形成来源于人民群众的历史实践，不论是认识世界还是改造世界，实践活动的主体都是人民群众，正如马克思所说：“在一切生产工具中，最强大的一种生产力是革命阶级本身。” ^[3] 这里是指无产阶级及其进行的阶级革命才是社会进步的最大动力和社会生产力。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处于历史的主体性地位，人在历史中的主体性地位体现在人是认识世界的认识主体、改造世界的实践主体，同时，人也是塑造世界的价值主体。空间最初是物质性的自然存在，它的关系性、社会性和伦理性都必须通过人的实践才能激活。

首先，人的主体性存在是空间伦理成立的逻辑起点，正因为人是感性和理性、自然性和社会性的有机统一体，所以人具有伦理要求和道德意识。而空间作为生存场所，作为社会关系的承载者，它融合了人的伦理精神形成了空间的伦理内容。

其次，人的存在状态是空间伦理的核心线索。空间伦理从身体、城市、全球三个层次来构建时，也以人的社会关系层次为依据：不同范围的社会关系构成了不同层次的空间，而人们在不同空间中存在具体的行为又丰富了社会关系的内涵。

最后，人的主体性地位是空间伦理的逻辑依据，空间与人的伦理辩证互动的关系依据是人的主体性实践，人在不同空间的实践影响了空间的形态和空间的伦理关系。空间的变迁和伦理观念的转变始终伴随着人类的实践而发展，人在历史中的主体性地位的显现依赖于时间和空间的结构，所以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人的本体论存在是空间伦理问题研究的逻辑基础。

（2）从方法来讲：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辩证法是空间伦理的生成逻辑。从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来讲，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之间是一种辩证关系，“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 ^[4] 。在时代生活条件、生产方式、社会关系、社会存在的改变中人类社会意识的内容也不断更新。由此，空间意识和空间存在是人类社会的两方面内容，它们是辩证的、动态的关系，奠定了空间伦理的生成基础。社会存在是人类物质经济生产以及生活实践的内容总和，社会存在主要是指历史唯物主义中那些对人类发展过程起到基础性地位的条件。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是辩证的关系，社会存在影响了社会意识的内容包括文化思想、精神教育、政治意识、伦理道德等。空间伦理正是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辩证作用的结果。

一方面，空间伦理是社会空间存在中因空间生产、空间消费、空间分配等实践过程造成的伦理问题；另一方面，空间伦理是社会意识的内在部分。空间伦理是人们从空间存在的现实基础中生发出来的伦理意识，是空间资本化、空间权力化、空间消费化现实激发出来的社会意识。良善的空间伦理的意识形态能够对空间实践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非良善的空间伦理意识形态又能对空间实践产生消极的阻碍作用。所以空间伦理研究必须要从社会的辩证法出发，亦即在“本质上是从它们的联系、它们的联结、它们的运动、它们的产生和消逝方面” ^[5] 去考察空间伦理。

（3）从内容来讲：人的物质生产和社会关系的再生产是空间伦理的现实基础。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本质是一种实践论。实践的唯物主义阐明了认识来源于实践、实践检验理论的原理，也阐明了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方式。“根据唯物主义观点，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 ^[6] 也就是说，人类生产实践包括了物质生产实践和人类自身的再生产实践，生产实践为人类伦理观念提供了基础。当技术和创新推动生产力更新时就会影响社会关系的内容。工业生产改变了农业生产中的血缘和地缘关系，同时，信息生产又改变了工业生产中单一的资本关系，总之，生产力决定了空间伦理关系的改变。

空间伦理不能脱离人的现实处境去讨论，意味着我们不能离开物质生产和社会关系再生产的现实去讨论人的自由和解放。之所以说物质生产实践是空间伦理的理论起点和现实基础，就是因为历史唯物主义视域强调物质第一性。空间首先是一种物质性存在，其次它才具有社会性，空间生产既包括物质生产还有社会关系的再生产，空间生产正是空间伦理的现实基础。而现实基础的发展需要明确的价值指向，马克思指明人民群众的解放“不仅仅决定于生产力的发展，而且还决定于生产力是否归人民所有” ^[7] 。同理，空间伦理不仅指要用伦理规范空间生产的因素和过程，更要求空间成果和空间权利归属所有人共享，只有人民在空间中共建共享是空间伦理的实现。

（4）从目的来讲：历史唯物主义中人的解放是空间伦理的终极价值指向。空间伦理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内将人的自由和解放以及人的现实幸福当作理论和实践的价值指向。价值论能够衡量空间伦理理论和实践是否符合人的发展标准，从价值论来审视空间伦理，就是从人类自身的权利出发来思考空间实践的价值精神。在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人的“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由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促成的” ^[8] 。人类解放和幸福感受不是抽象的理论，人的解放只有通过人民的实践奋斗才能获得。人的解放是一切实践的最终价值目标，但是对解放的追求会受到自然条件和社会条件不可避免的制约。实现人的自由、解放和幸福是有条件的，除了要求基础性的生产力的充分发展，还要求人民作为具有独立意识的主体将生产成果把握在自己手中，实现社会生产的共建共享。人在空间中实践的最高价值指向就是现实的幸福和人的解放，这种幸福从空间角度讲，是人们获得合乎生存要求的生活空间、平等的空间权利、公平的空间资源等。

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视域，也就是坚持从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辩证关系，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从个人与社会的辩证关系等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出发去理解空间伦理，解释空间伦理的问题根源，寻找空间伦理的实践之道。空间伦理是与人的社会生活紧密相关的领域，空间伦理的产生与形态都离不开人的实践活动。空间伦理作为调节人类社会关系的规范性秩序，属于社会意识的有机组成部分，它必然会受到当时的历史条件、地理环境、空间状态的影响。从根本上讲，不同的生产方式决定了空间伦理的形态，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又是社会关系的核心内容，社会关系变迁会影响空间伦理形态的变化。

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空间伦理论题成立的基本根源在于空间伦理问题是由社会经济因素所导致的，正如马克思指出的，“劳动者在经济上受劳动资料即生活源泉的垄断者的支配，是一切形式的奴役的基础，是一切社会贫困、精神沉沦和政治依附的基础” ^[9] 。所以，只有大力发展物质生产实践和再生产，才能推动空间存在和空间伦理的良性辩证关系，并为人类解放和现实幸福的善的目标奠定基础。总的来说，历史唯物主义的主体论、方法论、实践论和目的论为空间伦理的研究提供了合理的主体、基础和实践路径，也证明了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与空间伦理研究的逻辑自洽性和内在统一性。下文将要在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进一步对空间伦理的内涵界定、研究对象和基本特征展开讨论。 N9hGiv82yp3ZLzCH8iqQ+icOtiPEcxKNM+JzeWO4/ua5rmJT6w+vopfUYPQsfv3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