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体论而言,个体意识的高级阶段即个体的社会意识,是社会存在的反映,个体社会意识内容的根源在于社会存在提供的经验事实。但是个体社会意识的形成并不是从社会存在自然生长出来的精神成果,一方面,个体的意识能动性所具有的理性能力对直接经验进行加工而产生社会意识;另一方面,个体通过文化文本获得间接经验,间接经验通过被动接受或主动习得的方式内化为个体的社会意识,文化以叙述文本和社会文本为载体,对个体意识进行发展和完善,从而将个体意识从自然意识推进到社会意识阶段。在个体社会意识的形成过程中,个人直接经验是基础,但是文化在个体意识的建构过程中的作用更为关键。原因在于文化所承载的间接经验的无限性超越了个人直接经验的有限性。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一书中,将人定义为“有限的理性存在者”,即个人理性能力不是无限的,而是局限于一定的边界之内。个人作为有限的理性存在者,获得更多社会存在经验材料的唯一途径就是接受文化的信息传输。
意识能动性的高级形态即理性能力,只有在接受了人类文化产品的不断教育和训练后,文化资源的接受能力才能够得到不断增长,它才开始了实质性转化,个体意识从初级形态发展为高级形态。依据文化权力主体的社会身份,可以将提升个人理性能力的文化方式划分为以下几种类型。第一种是自主文化学习,即社会个体运用自己的文化权力,获取文化资源,将文化信息内化为社会意识内容。第二种是文化教育,即个体接受各种方式的文化传播和文化传承。第三种是文化环境的作用。生活环境分为物质环境和文化环境,文化与日常生活世界的融合形成文化的社会文本,社会文本构成个人生活中的文化环境。文化环境以生活经验输入的方式不断为理性活动提供精神资源,促进个人理性能力的提高。文化提升理性活动能力的所有途径有一个共性即文化学习,个人在学习中不断扩张理性认知的范围,学习理性思维方法,将认识从感性阶段上升到理性阶段,用理论范式去认识世界,从而有可能从现象深入本质,从联系中发现规律。人的理性能力与文化教育之间存在彼此促进的双向生长关系:文化是理性活动的产物,文化反过来促进理性的发展,联通二者关系的就是教育和文化传播,理性—文化—理性,二者之间存在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关系。人的意识是一块肥沃的土壤,它只有通过学习和教育的方式辛勤耕耘这片土地并将文化的种子播撒在其中,才有可能开放出灿烂的社会意识的花朵。
个人意识发展的高级阶段是社会意识,社会意识进行各种文化文本的生产才称得上是精神生产。文化以社会意识作为活动对象,通过文本输入生产和再生产人的社会意识,从而生产人的精神结构。精神结构是人的理性活动的结果。人的精神结构通过两种方式形成,一是精神结构的直接生产,二是精神结构的间接生产。精神结构的直接生产是指理论理性在实践活动中对直接经验材料进行加工而产生的精神成果。理性通过实践活动与外在世界发生联系,形成对客观世界的经验认知而产生感性经验;理性对经验材料进行加工,形成知性概念和知识片段;理性经验知识进行逻辑建构,形成理论知识。实践理性为行为正当与否、高尚与否设定道义标准、创制道理,依据行为原则设计行动规则,产生了价值观念和道德观念、理想和信仰。艺术理性通过对生活世界的再现、想象或虚构等方式创造艺术作品。精神结构的间接生产是理性在间接经验领域的活动结果。个体通过自主学习、接受教育以及受到文化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等方式,不断接受文化文本的信息输入。知识文本输入生产个体知识结构;规则文本输入生产个体价值观念和道德观念;文学艺术文本属于“全息文本”,不仅为个体精神结构输入知识和规则信息,包括文学艺术知识和文学艺术行动规则,从而改变个体的知识结构、价值观念和道德观念,而且个体在接受文学艺术的信息输入时,艺术素养得到提升,艺术理性的鉴赏能力、审美能力以及创作能力因此得到培育和提高。艺术理性是个体精神结构中最美好的精神素养,如果说知识文本和规则文本的文化输入为人的精神之路设置路标,将精神从黑暗和迷茫引向黎明和自由,那么艺术文本就是将诗意和美好赋予人的精神世界,为人类培育精神花园。
意志是人的意识自我管理和自我调控方式,意志力是个人行为的意识控制能力。意志力并不是凭空产生,它的存在以及运行,需要某种凭借。意志力有两个凭借,一个是自然凭借,一个是文化凭借。自然凭借来自“求生本能”,为生命存在与延续而获取各种条件的愿望成为意志力的自然凭借。社会凭借来自文化素养。文化的叙述文本和社会文本,不仅改变个人知识结构,而且创设个体价值观、道德观,为个人选择理想、忠于信仰以及坚定信念,提供文化参照。只有具有明确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且确立了远大理想的人,只有那些忠于信仰并为实现理想目标而坚定信念的人,才会在各种困境中保持强大的意志力,才有可能克服困难、历经艰险而不改初心,从而实现伟大目标。只有当一个人不是出自本能而是通过文化学习,在社会意识得到启蒙后自主确定价值观、道德观,追寻理想,忠于信仰,并坚定实践行动的信念,这样的人才能够被称为觉悟者,才是真正具有高级意识能动性的社会主体。
文化因为改变个体精神结构而具备了改变个人自然意识活动方式的可能。个人精神结构经由文化输入而得到改变后,个人的自然意识会因为社会意识的发展或完善而发生相应改变。情感表达方式、情绪反应方式、语言表达形式以及行为方式,首先受到自然意识能动性的影响,即自然反应,但是自然反应方式属于未经雕琢的、素朴的反应方式,有可能不符合人类文明的要求;人的自然反应只有在接受良好价值观和道德观的约束、接受礼仪教化、深受艺术熏陶后,才有可能变得更加文明,更加美好。自然意识反应向社会意识反应方式转变的本质是个体社会化过程,文化是人类从自然状态转向文明状态的关键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