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学习焦虑是一种发生在学习者身上较为普遍的情绪。学习者对学习或对学习成绩的担忧、心烦、不安、厌烦、焦躁、惶恐甚至恐惧，往往会导致注意力涣散，记忆力减退，学习不专注、思维杂乱、情绪紧张、食欲减退、睡眠不良、易怒易躁等心理或生理问题。而外语学习焦虑涉及外语学习困难的特殊性以及外族文化和思维方式的差异，则增加了问题的严重性和复杂性。因此，长期以来，外语学习者的学习焦虑（FLA）问题受到教育学、心理学、语言学界的广泛关注。

大量研究表明，外语学习焦虑的影响因素不仅限于学习者年龄、性别、性格特征、语言水平等牵涉个体自身的变量，而且还涉及诸如语言环境、文化差异、互动语境等社会文化因素。值得注意的是，在对诸多FLA影响因素的探索过程中，学习者所处的语言环境到底对其FLA起到积极还是消极作用？学界尚未形成统一定论。譬如，西方一些学者认为，双语或多语环境会增强学习者学习另一门新语言的自信心，帮助学习者在跨文化交际中更从容；国内一些学者的实证研究则发现，双语或多语环境并不能缓解、甚至还会加重学习者的FLA程度。据此，我们可以推测，语言环境是影响学习者FLA水平的重要因素之一，但前者对后者到底持积极还是消极作用，受多种因素制约，应视具体国情、特定语情而定。

鉴于此，我所指导的博士生杨金龙对外语学习者的FLA开展了为期两年多的三项具有典型意义个案研究。杨金龙的专业素养和不懈努力确保了该研究的顺利开展，并取得了兼具学科创见的理论意义和教学引导的实践意义的研究成果。基于对研究成果的梳理、验证和拓展，杨金龙完成了具有填补学科研究空白意义的学术专著。

本书以我国典型的三语学习群体——甘肃省东乡族本科生为研究对象，采用量化与质性相结合的混合型研究方法，旨在探索东乡族本科生的多语环境是否、以及如何影响其FLA水平。研究结果发现，东乡族本科生的FLA水平显著高于同班级汉族本科生；在东乡族本科生的学习生活中，东乡语、汉语、英语、阿拉伯语在学习者的家庭、社区、学校等不同场域中充当不同的角色或功能。但是，东乡语与汉语、阿拉伯语与英语、汉语与英语之间在特定场合、特定阶段存在着潜在竞争性，这或许是影响学习者FLA的重要因素。

语言冲突以语言多样性为前提，不仅包含由语言文字问题引起的外显性激烈争斗，也包括语言竞争、语言矛盾、语言争端等隐性的语言不和谐现象。可见，上文提及的东乡语与汉语、阿拉伯语与英语、汉语与英语之间的潜在竞争性隶属于后者，即广义的语言冲突概念。据此，本书从社会文化视角出发，提出以和谐语言群体关系为根本目标的语言规划是语言冲突的重要调节机制之一，并进一步从外语教育规划的方方面面讨论了东乡族本科生的语言冲突与FLA的调适建议。

本书为进一步探索语言学习者的FLA问题提供了新启示：在双语或多语地区，学习者在其语言环境中接触到的各类语言不仅在特定语境下各自充当不同的角色或媒介，而且还会相互作用，产生积极或消极的影响。因此，双语/多语环境能否缓解学习者的FLA，取决于各语种之间的互动到底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此外，本书从语言冲突视角出发，以语言规划理论为指导，对东乡族本科生FLA的缓解措施进行了探讨。这不仅为双语/多语地区学习者的FLA 研究开拓了新视角，同时也为充分发挥东乡族外语学习者的语言文字与民俗文化优势，培养“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所需的区域外语服务人才提供了方向。

是为序。

梅德明
2022年6月29日
于上海外国语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