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相信个老中医,讳宗,大凡有病,不管大小,总请他来。他不是百发百中,脱靶的时候不少,但惯了,积习难改,还是供他这个活菩萨。母亲看看力学,心里着慌,这回,又请他来。
她把发生在儿子身上的事情经过说了,说的够详细,把外出小解的分秒都不漏掉。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呀,宗老夫子,”她习惯这样叫他,一是敬,二是怕他卖关子,短病做长病医。她对这个目光深不可测的老夫子还是心存惧怕的。
那宗姓老中医闭着眼睛似听非听地听了,捋了捋下巴上白中泛黄,生得不规则的胡须,张开眼,看了看战战兢兢的,依偎着母亲的小力学的气象,又叫他伸出舌头来。母亲朝力学做了个样子,伸舌头的。老中医看看,也做给他看。母亲看那老中医舌苔发黑,像刚吃了一口黑芝麻糊似的,心头有些发毛,但力学看懂了,带着点害怕地伸出他的小舌头。老中医并不认真地看,只是去捉住他的小手,号起脉来。“不动,啊,乖乖。”他说。“乖乖,不动。”母亲把他缩回的手又拉出来,让老中医接着。这回他认真,号了好一阵。
“没什么吧?”母亲发急,等不得他开口,充满期待地望着蹙紧眉头的宗老夫子,不免带着恐慌。老中医倒松了口气。
“这孩子眉宇清,脉象丝毫不乱。你担心什么呢?”“您老看了,一定不会错的。”迟疑了一会,又说:“但他……”
老中医伸出长着又长又黑指甲的右手止住了她。
“大凡有点才气的孩子,还没初露头角的时候,跟傻子差不多。但只要一露头角,就像小荷尖尖角,早有蜻蜓忍不住立在上头了。赏识,有慧眼的人就会擢拔他了。”老中医说完鼻子里哼哼,转动脑袋,又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这回母亲总算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谢了老夫子,欢欢喜喜的搀着小力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