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论是怎样的低微和粗鲁,都会有某种特殊的才能可以闪光。人的才能不论埋藏得多么深,都会在某个地方显露出来。一个人对所有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但是会对某个东西兴趣盎然、明察秋毫、十分关心,如果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就必须请教我们的老师。但是,那些心肠非常好的人,是贯通一切、思想开放、准备了解一切的人,即使他们的文化程度还不够高,但是他们有可能成为文化程度很高的人。我所说的这些都是为了责备自己,因为我由于软弱或漫不经心,而变得毫无才能,对于极其普通的东西也一无所知,而对这些东西不了解其实是一种耻辱。
人们通常会说,大自然在给予我们恩惠的时候分配得最公平的就是智能,因为没有人会对分给自己的那一份表示出不满。这样不是合情合理的吗?谁如果想看到比自己所能够体验到的东西更远的地方,那么他就超出了自己眼力所能够达到的地方。我认为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合理的,但是,没有人会认为自己的看法是不正确的、不合理的。最好的证据之一,就是我对自己的评价不高。因为如果我的看法不是十分可靠的话,它们很容易就会因我对自己的感情而产生谬误,因为我把感情几乎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而不会浪费在别的地方。其他人在大批的朋友和熟人中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和名声,而我则是只关心自己的心灵和安宁。
如果说我有时也会关心其他的事情,但那并不是我心甘情愿的,因为我要活着并且有良好的身体。至于我对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自己是在极为大胆、坚持不懈地抨击自身的不足之处。确实,这也是我锻炼自己判断能力的一个题目,就像对其他任何的题目所进行的判断一样。人们总是在互相观察着,可是我却把视线转向了自己的内部,我使它深入其中,让它在那儿消磨时光。我只和自己打交道,不断地观察着自己,对自己进行检查和体验。其他的人即使想到了这一点,也总是在往别处走,他们总是在往前走。
没有人想深入到自己的内部,但是我却在自己的内部转来转去。这种追求真理的能力,不管我拥有多少,这种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信念的禀性,都应该归功于我自己,因为我最为坚定的和通常的想法可以说就是与我一起产生的。它们是我与生俱来的,是完全属于我的。它们在产生的时候是粗糙和简单的,产生的方式也是大胆和有力的,但是有一点儿模糊和不完善的地方。后来,我确定并坚定了这些看法,所依靠的是我所尊敬的其他学者,以及和我的看法相同的古代贤人的完美无缺的论断。他们使我相信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并且使我更加自觉和坚定地坚持自己的看法。
每个人都希望因为思想的活跃和迅速而受到称赞,但是我却希望因为思想的严密而受到赞扬,不管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出色行为或者某种特殊的能力,我都希望因我的看法和品行的端正、协调、稳健而受到称赞。“如果说有某种美的东西的话,那么最美的无疑就是整个的和个别的行动中行为的稳定性;但是,如果你在模仿别人的性格时抛弃了自己的性格,那么你也就不能够再保持这种稳定性。”
这些都是自命不凡这种恶习的第一种表现,从中可以看出自己在这些方面有多么大的过错。这种恶习的第二种表现就是对别人的评价过低,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犯过这种错误。但是,不管这对我是否重要,我都会实事求是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也许是因为我不断地接触古人的智慧,对他们充实的心灵有着深刻的印象,所以也就对别人和我自己感到厌恶,也许我们生活的世纪只能产生出平庸的东西,所以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大加赞赏的。确实,我对人们的了解并不是十分详细的,所以也就不能够对他们进行评价。而我自己所接触到的人们,大部分都不十分注意自己的文化修养,在这些人的眼睛里,最大的幸福就是受到人们的尊敬,最完美的品质就是表现出勇敢。看到别人有好的地方,我就会表示赞扬,并十分高兴地给予好评,我往往还会给予过高的评价,说的话实际上并不完全是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自己说了一个小小的谎话。但是,我决不会捏造出我没有真正看到的东西。我会非常高兴地告诉我的朋友们,在我看来,他们有哪些地方是值得称道的,他们如果有一尺的长处,我会说成是一尺半。但是,我决不会把他们所没有的品质赋予他们,也不会公开地为他们的缺点进行辩护。
甚至是对我的敌人,我也会如实地进行评价。我的感情是可能发生变化的,但是我的评价却不会因此而改变。我不会把自己的纠纷和那些与此无关的事情混为一谈。我拼命地保护着自己思想的自由,不会因为任何的喜好而放弃这种自由。如果我说了谎,那么我对自己的责骂就会超过我说谎的对象。人们知道波斯人有一种值得称赞和慷慨大方的习俗,他们可以同自己的死敌进行殊死的战争,但在谈论这些敌人的时候则是有根有据、十分公正的,就像在谈论他们自己的美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