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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祥的沉寂

司马懿“称疾”,在深深的府邸静静将养着他的“陈疴”,外人一点儿也摸不透他的动静。政局中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人们在这沉寂中嗅到了不祥的气息。

竹林七贤的核心人物山涛、阮籍、嵇康都嗅出了这种气息。“七贤”属于下一代竹林名士,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正始年间已开始活动——虽然还没在竹林中活动。我们现在写到他们,既是为下一章埋下伏笔,也可看出五代名士链条的相互交叉勾连。单纯从年龄上说,他们中有的比许多正始名士还大。

七贤中最年长的是山涛,他四十岁才出仕,现在河南郡做官。河南郡是首都所在地,郡府就在洛阳。他为人干练,头脑明晰,处事通达,在七贤中最少书生气、名士气和狂士气。《晋书》本传说他: 性好庄、老,每隐身自晦。与嵇康、吕安善,后遇阮籍,便为竹林之交。 吕安不属竹林名士。阮籍、嵇康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平生所心折的。与嵇康认识,可能由于向秀的关系,因为他与向秀都是河内怀县(在今河南武陟)人。向秀少时初露头角,曾经得到他的赏识。至于与阮籍是怎么认识的,那就很难考证了。

“乐莫乐兮新相知”,山涛完全被这两位朋友所倾倒,以至于他的妻子韩氏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丈夫从来是不轻许人的。于是她向丈夫提出一个非分的要求,说是要见识见识这两位人物。山涛居然同意了,但又不能无视男女之大防,便在墙壁上凿了一个小洞,以便偷窥。

好在这二位现在都在洛阳,便把他们请到家里,准备了好酒佳肴,以做长夜之饮,长夜之谈。山涛又吩咐,把他们房间的灯光搞得明亮些。于是韩氏与他们一在明处,一在暗处,透过小洞,像聚光灯似的,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其中一位挺拔、英俊,虽然穿着随随便便,不加修饰,却难掩一股高华之气,犹如龙章凤姿,天质自然。韩氏知道,这必是嵇康了。丈夫曾经说过,平时,他魁伟犹似一棵岁寒中傲然挺立的青松;醉了,则恍如一座将要倒下的玉山。确实如此!

另一位也目光炯炯,神采奕奕,有一种飘然的秀气、灵气和傲气;嘴角似带嘲讽,又似乎有点儿抑郁。坐在一旁的丈夫,是她平时引以为傲的,但在这两人面前,她不能不承认他相形见绌。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她虽然不能全懂,但也听出了谈吐的高雅。

她想,怪不得丈夫对他们这么心仪,假如自己是个男人,也一定要交这样的朋友。

此后不久,山涛就听说了司马懿称病不朝的事情,而且很快就琢磨出其中的隐情,也预感到可能的险恶。有一天晚上,他与一位名叫石鉴的同事值夜共宿。夜半时分,他蹬醒石鉴,说:“石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得着!你知道太傅不上朝是何意?”

石鉴迷迷糊糊说:“宰相三天不朝,让他卷铺盖回家就是,你操的哪门子心!”又翻过身呼呼大睡。

山涛也不再说什么。匆匆穿好衣服,连夜回到家,又连夜与妻子收拾好行囊,第二天早晨不辞而别,回到老家怀县,过起了隐居的日子。

阮籍离开得晚一些。阮籍的一生是矛盾痛苦的一生。他本有济世的壮志,但看到天下多故,又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然而他有才,在乱世有才也是一种累赘。先是太尉蒋济征聘他,他写信婉拒,蒋济大怒,别人也来劝说,他只得应付了一阵子,寻机托病辞职了。后来又做过几天尚书郎,也是托病离开的。

现在正是他无官一身轻的空白期,与一位天才少年王戎打得火热。王戎后来也是竹林名士之一。据说在他七岁的时候,有次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看到路边有棵李树,大家都争相去摘李子,他却不为所动,说是李子结在路边而无人摘取,必是苦李。小朋友一尝,果然如此。

这样敏捷的逻辑推理,真难为了一个幼童。

王戎比阮籍至少小二十岁,犹如何晏与王弼,完全属于忘年之交。王戎的才华和学术远不如王弼,处事却远比王弼灵活、圆滑,仕途也远比王弼顺畅。他是个精明的小滑头——当然后来是老滑头。

阮籍是先认识他的父亲王浑,最近才认识了他的,时年他大约十四五岁。自从认识了他,王浑就被浑然忘到脑后了,说是“与你清谈,还不如与阿戎谈呢”。据说王戎“善发谈端”——善于打开清谈的话匣子。

以后的事情,《晋书·阮籍传》是这样说的: 及曹爽辅政,召为参军,籍因以疾辞,屏于田里,岁余而…… “曹爽辅政”,这里显然是指司马懿装病后他独揽大权,这时阮籍又托病辞掉了他的征聘,远离是非之地和是非之人,隐居到老家陈留尉氏(在今河南省)的田园。果然,岁余而……过了一年多,而发生了那桩决定性的血腥的事件(现在先不说出)。据此推算,阮籍离开洛阳的时间必在这年五月之后,即在那不祥的沉寂开始之后。干脆打开天窗说吧,在他也悟破了司马懿装病以后。

嵇康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他的祖上本姓奚,原籍会稽(今浙江绍兴)。后因避仇,迁徙到谯国(今安徽亳州),改姓“嵇”——大概是为了不忘会稽这片故土,但也有人说是因为住在嵇山下。嵇康的父亲在曹操当政时,曾出任督察军粮的官职。嵇康本人大约在不久以前,娶了曹操的曾孙女长乐亭主。可能就因这层关系,他当上了既没有什么具体事务、俸禄又不薄的闲散官职中散大夫,使他既可以住在洛阳,又可以常常到山阳田庄度过清静的日子。在那里,他种了一片繁茂的修竹。

在这个时期,他有两位过从甚密的朋友:向秀、吕安。他们三人的性格各异。嵇康“傲世不羁”,颇有点像夏侯玄,都标致、挺拔。如果说夏侯玄是高朗、自尊,他则是峻切、自尊。“峻切”是对他的人品和文风的常见评价。向秀“雅好读书”,曾注释《庄子》。吕安则“放逸迈俗”,有些狂气,后来吃了这狂气的大亏。他与嵇康的交情非常深厚,这交情后来影响到嵇康的命运。

嵇康有个奇特的嗜好:锻铁。在他洛阳家中的庭院里有几棵茂盛的柳树,柳树四周有他引来的汩汩水流环绕着,到了炎热的夏季,他便在婆娑的树荫下,在清凉的水流边,扬锤打铁。这时候,向秀便是他最好的助手:为他拉风箱。《世说新语·言语》篇注引《向秀别传》说,向秀“常与嵇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看来吕安在山阳也应有田园,他与嵇康大概就是在那里相识的。

京师的气氛越发沉寂了,这沉寂中凝聚着越发浓重的不祥的预感,仿佛天际隐隐有惊雷。于是继山涛、阮籍之后,嵇康也走了,走向山阳,走向那片青翠的修竹。 qa1Nsi7wxyfV5ZpY3F2zFWo56Z62fU6zJx+i/eVrV0g4BygMNKQnagO4e4aI9oV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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