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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几、神

本章的故事已经过半,但有位重要人物还迟迟没有出场,在袁宏的《名士传》中,他被列为正始名士之首,他便是夏侯玄。在当时,他与何晏、司马师齐名,据《三国志·曹爽传》注引《魏氏春秋》记载,何晏曾经评论说: 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太初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唯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

我们先从后头的说起。显然,“唯神”要比“唯深”“唯几”高明,能够不发力而迅速,不行动而到达。何晏说只听到这样的话,没见过这样的人,其实他暗示这是他自己。魏晋名士喜欢自我标榜,也喜欢嘲调和戏谑,是不必当真的。

“唯几”的司马子元,就是司马师,司马懿的大儿子。他所占得的这个“几”字是很微妙、很难解释的,现代汉语中很难找到一个与之对应的词语。“几”的本义是隐微,多指细微得不易觉察的迹象、先兆、苗头。在这里用作动词,指能够见微知著,看出先兆。司马师确有这种本事,他阴养“死士”三千多人,不就是早就有某种预感、暗藏预策了吗?

夏侯玄领教过他的这种本事,他的妻子就是夏侯玄的妹妹夏侯徽。妹妹漂亮、聪明,帮丈夫做了许多事情,但也逐渐看出司马氏父子绝不是魏的纯臣。司马师也同样看出,妻子毕竟是曹家的亲眷,难免养虎贻患,于是就在青龙二年(234年)将她用药酒毒死了,当时她只有二十四岁。看,他不是很敏感,能不择手段地防患于未然吗?

司马师因为能够“唯几”,所以也确能“成天下之务”——成就经天纬地的大事业,后来从司马懿那里接过篡权长跑的第二棒,并成功传递下去。那是后话。

说到这里要顺便指出,我看正始清谈玄学与曹、马的政治斗争并没有直接关系。在正始的谈客中,既有属于曹氏一方的曹爽、曹羲,以及何晏、夏侯玄等所谓“浮华”之徒,也有属于司马氏一方的司马师、裴徽、钟会,以及许多没点出名字的,人数并不比对方少。可见当时的斗争并不以清谈玄学划线。老庄玄学虽然深含自然无为的政治旨趣和治国方略,但这是双方当时都能接受的,也不影响谁的利益,何况当时还只是一种理论上的探讨。不错,不少清谈名士后来被司马氏杀害了,但这并不因为他们是名士,也不因为他们清谈,而是因为他们投靠了曹氏集团。总之,是因为政治斗争。

交代过其他两个,现在可以专谈夏侯玄了。“太初”是他的字。“夏侯、曹氏,世为婚姻”,这两个家族有很深的渊源关系。原来曹操的父亲曹嵩本姓夏侯,后来过继给宦官曹腾作养子,便改姓了曹,所以他的后代论血统与夏侯氏应是一家。夏侯玄的父亲夏侯尚年轻时与曹丕为布衣之交,后来官至征南大将军;母亲为德阳公主,是曹爽的姑姑。这样华贵的家世,难免不养成他的自尊。

何况他又有那么气宇轩昂的仪表!时人评他为“风格高朗”,说他“朗朗如日月之入怀”,仿佛他的胸次被日月光华所照亮,表里俱澄澈。应当说,高朗、自尊,便是他的人格特征。

凭着他的“外美”与“内美”、主观与客观,仕途当然一帆风顺。不到二十岁,就做了散骑黄门侍郎,一个接近皇帝的显要官职。有一次他跟着魏明帝曹叡一行去扫墓,大家站立在松柏下面,忽然下起暴雨,雷电交加,击中身边的一棵树木,他的衣服也被烧焦了。旁边的人见状都很惊慌,伏下身子,他却泰然自若,颜色不变。这个故事,《世说新语》放在《雅量》篇中。我看这与其说是他的雅量,他的镇定,不如说是他的自尊,因为任何狼狈,都只能有损人的尊严。

还有件事情更能直接显示他的自尊,这自尊甚至有些过分。有一次,曹叡令他与毛皇后的弟弟毛曾并排而坐。毛曾出身低微,语言粗俗,行为猥琐,他感到很丢面子,鄙夷之情,形之于色。此事被士林知道了,说是什么“蒹葭倚玉树”——一枝微贱的芦苇,竟倚傍在一株挺拔的光灿灿的玉树旁。哼!竟敢嘲笑皇上的小舅子!曹叡很生气,立刻贬了夏侯玄的官。不久反“浮华交会”,夏侯玄也在其中,又一起受到罢黜。

不过没过几年曹叡就死了,曹爽掌握了实权,凭着姑表兄弟这层关系,夏侯玄被起用为散骑常侍、中护军等要职,成为曹氏集团的重要一员。

大概因为有儿女婚姻的“通家之好”吧,夏侯玄与司马懿的关系还算不错。司马懿曾经征询他对时政的看法,他讲了三点,一是要搞好选官用人;二是要去除重复的官职;三是改变车舆服饰的华丽之风,提倡朴素。司马懿称赞三者“皆大善”,但一时还不能实行。何晏说夏侯玄“深”,能够“通天下之志”,未知这是否可算一例?

又据《晋书·刑法志》记载,“正始之间,天下无事”,夏侯玄、李胜、曹羲、丁谧这些曹氏集团的人物,“又追议肉刑,卒不能决”。“肉刑”是对犯人的肉体刑罚,包括黥(刺面)、劓(割鼻)、刖(斩足)、宫(阉割)等,汉文帝时加以废除,后来曾长期争论应否恢复。夏侯玄是反对恢复的,写了《肉刑论》。李胜的看法与他相反,至今还保留着二人争议的文章。值得注意的是,他们都以“自然”的思想作为理论根据,如夏侯玄说:“杀人以除暴,自然理也;断截之政,末俗之所云耳。”犯了大罪,杀是应该的,肉刑就不合于自然了。李胜反驳说:“刑之与杀,俱非自然,而刑轻于杀,何云残酷哉?”说是二者其实都不合于自然,论起来肉刑比杀头还轻一点儿,为什么不可以恢复呢?他说得很雄辩,只是主张恢复肉刑,恐怕很难为人接受。

倒是夏侯玄提出一个很好的见解,他在《肉刑论》中说,重要的是让人们富裕起来并进行教育,让他们不要贪婪,就不会有偷窃抢劫,用不着“断截”之类的肉刑了。这当然是最理想的治本之策,但谈何容易!未知这是否也是他“深”的一个表现?

夏侯玄在玄学方面倒确是挺深的,何晏曾在《无名论》中引用过他的名言:“天地以自然运,圣人以自然用。”前一句讲的是宇宙论,说万物是以自然而然的方式运行的;后一句讲的是社会论,说圣人是以自然无为的方式治理国家的。真是言简意赅,一下子抓住了老庄思想的精髓。他还著有一部《本玄论》,也有人说应叫《本无论》,看书名就可想见应有高深的思想,可惜没能流传下来。

夏侯玄后来虽然也被杀,却要比何晏他们晚得多,所以那真是后话了。 t641sXfFv3sC6YpT9JFGm1eOCchFltXiMqAA01sUGLe3gogCJb52iF5Kxvek2Zq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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