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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色起意:华督弑君的来龙去脉

春秋时期“礼崩乐坏”,不少贵族虽然受过“礼、乐、射、御、书、数”的系统六艺教育,可是行为上却经常粗鲁野蛮,毫无底线,其中就不乏见色起意,横刀夺爱,为抢夺美女而大开杀戒、血溅朝堂这样的恶性事件。可以说,特洛伊的故事绝非希腊神话专属,同样的情节在中国春秋史上也屡见不鲜。公元前710年,宋国公室子弟、权臣华督因见色起意而发动政变,不仅残杀同僚孔父嘉,抢夺其妻,甚至不惜弑杀宋殇公,另立国君,就是这方面的一个典型。

华督,即宋督,名督,字华父,故又称华父督。他是宋戴公的孙子,算是“根红苗正”的宋公室宗族子弟,在当时宋国政坛上也算是兴风作浪、飞扬跋扈的强势人物。不过,他想要在宋国政坛上横行无忌、说一不二,除了受到宋殇公的掣肘之外,还有一块绕不过去的大石头,那就是时任宋国大司马的孔父嘉(孔夫子的祖先),这可是一个真正的实权人物,是宋穆公临终前为宋殇公亲自指定和安排的“顾命大臣”。“宋穆公疾,召大司马孔父而属殇公焉。”(《左传·隐公三年》)在你死我活的宫廷权斗中,温、良、恭、俭、让,都是致命的弱点;脸厚心黑,不择手段,才是保命与求胜的正途。所以,这个位高权重的孔父嘉,显然是野心勃勃的华督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扳倒的对象。

一位伟人曾经说过: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革命的阶级是如此,反革命的阶级也是如此。对追求权力的个人来说,要扳倒政治上的对手,又何尝不是这样?华督为了整倒整垮孔父嘉,开始不遗余力地制造流言,散布小道消息,抹黑孔父嘉的形象,煽动乌合之众的情绪,增加他们心目中对孔父嘉的仇恨值。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宋殇公的确也是烂泥圬不上墙的昏君。他的所作所为,几乎无一不是在“作死”,国家治理上乏善可陈姑且不说,对外关系更是搞得一团糟。自上任以来,宋殇公一直迷信武力,不断地挑起对强邻郑国的战争,给宋国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宋殇公立,十年十一战”(《左传·桓公二年》),这“十一战”,绝大多数是与郑国交锋。宋殇公如此热衷于和郑国打仗,原因大约有二:一是“远交近攻”的战略原则,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土地毗邻又实力相当的两国,本来就容易将彼此作为战争的假想敌。

二是宋殇公为宋宣公之子,其国君宝座来自叔父宋穆公的谦让(当年宋宣公临终时,废父死子继制,而行兄终弟及制,让其弟宋穆公继位。如今宋穆公亦步亦趋,将君位不传其子,而传其侄),这样一来,宋穆公之子公子冯在宋国就待不下去了,流亡到了郑国,由郑庄公给罩着,身家性命有了安全上的保证。然而在宋殇公眼里,公子冯始终是一块心病,必欲去之而后快。所以冲动之下,宋殇公时不时地主动骚扰郑国,希望郑国因不胜其烦,而放弃对公子冯的保护。

这仗若是打赢了,那还好说;问题是郑庄公是硬角儿,宋殇公与他去较量,自然讨不到什么好处。宋国对郑国的战争,大多数以战败而告终,这严重损害了爵为“上公”的宋国的颜面,让宋国文武百官和底层民众们的“玻璃心”碎了一地。同时,战争带来的十室九空、钱粮断绝,更是朝野上下实实在在的切肤之痛。可以想象,宋国上下早已为此怨声载道。另一方面,这也为华督上下其手,兜售其奸提供了条件。

在当时,孔父嘉为大司马,华督为太宰,一文一武,为宋殇公的左膀右臂。本来孔、华两人对这种局面都应该负有责任,该“各打五十大板”。然而,华督老谋深算,散布流言蜚语,不仅将自己装扮成完全无辜的样子,洗得干干净净,还把责任都推给了孔父嘉一个人,宣扬说都是孔父嘉大司马蛊惑君王穷兵黩武,祸国殃民,大家现在才这么困顿难安。孔父嘉就这样成了唯一的“背锅侠”,无端承受着一切天怒人怨。

华督的操作为自己赢得了政治上的主动,但是,假若没有一个美女的出现,他还真找不到直接动手的完美机会。毕竟孔父嘉身为大司马,拥有军权,又深得宋殇公的信任与倚重,与之决裂,华督并无绝对取胜的把握,动手之前也难免投鼠忌器、患得患失。好巧不巧,有一天,华督在路上邂逅了孔父嘉的妻子。孔父嘉之妻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其美不可方物,华督完全被震撼了,灵魂出窍,神不守舍。《左传·桓公元年》非常生动地描述了当时的情景,“目逆而送之”,美女走来时,他眼睛发光,直勾勾地盯着,仪态全失;美女走远时,他仍傻乎乎瞪着,大脑一片空白,还意犹未尽地连声嚅嗫道:“美而艳!”

知道有如此美貌的女子是孔父嘉的妻子,华督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欲望了。此时此刻,前面即使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他都顾不得了,诚所谓“色胆包天”。孔父嘉美貌妻子的出现,成了华督发动政变、大开杀戒的直接诱因和关键契机,“宋督攻孔氏,杀孔父而取其妻”(《左传·桓公二年》)。这次激情谋杀,华督一击而中,既杀死政治上的主要对手,又抱得美女归家。

孔父嘉是宋殇公的心腹股肱,他的丧命,震动了整个朝廷。宋殇公见华督未经自己的允许,擅自杀掉自己的顾命大臣,禁不住火冒三丈,就打算将华督绳之以法,以儆效尤!可是这时候的华督早已杀红了眼,恶向胆边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入宫内,将宋殇公也一并斩杀。今天看这桩血案,似乎有点莫名其妙,只是宋国内部大臣间权斗倾轧的一丝余波,居然就在稀里糊涂之中,让国君本人也成了“次生灾害”的牺牲品。

尽管宋殇公有百般不是,孔父嘉也有种种过错,但是,华督这样为了夺取他人的美貌妻子而不惜喋血宫廷,弑君主、杀同僚,怎么说也是严重的犯罪。就连《左传》的作者也忍不住对他予以严厉的斥责:“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左传·桓公二年》),应当受到必要的惩罚。然而令人惊诧的是,华督居然不仅平安无事,还坐收渔利,继续当他的太宰,优哉游哉地过了近三十年的逍遥自在日子。不能不佩服他政治手腕的老辣成熟,危机公关能力的炉火纯青。

事实上,深谙国内舆情的华督,早在动手杀人之前就做了足够的铺垫,把对外战争失败,经济崩盘、民不聊生的局面归咎于宋殇公的昏庸与荒唐决策,以及大司马孔父嘉的逢君之恶、助纣为虐。于是,朝廷上下对他们的丧命并不同情,甚至暗暗称快。其实对普通民众来说,除了对民生的态度外,谁当国君、给谁纳税都无所谓。所以华督的所作所为,对他们来说,至多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而在诸侯列国那边,华督的功夫更是下得恰到好处。当时的形势是齐国、鲁国、郑国三驾马车鼎足而立,操纵大局。宋殇公在位期间,与这三巨头龃龉不已,甚至兵戎相见,所以,他的暴死得不到大国的同情,只会给齐、鲁、郑及其附属国们带去如释重负的快意。

为了争取三驾马车的认可和支持,华督不惜下血本对他们进行贿赂收买,而且针对各国的不同国情,有侧重、有特色地加以处理。对齐国,华督放低身段,主动跟齐僖公结成战略同盟;在这个同盟关系中,宋国又心甘情愿地奉齐国为盟主,自己做小弟、做跟班。齐、宋并不接壤,两国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齐僖公当然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于是,齐国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搞掂。

“周礼尽在于鲁”,鲁国在当时以周代礼乐文明的传承者自居,最在乎“礼仪”的颜面。根据这个特点,华督有针对性地进行贿赂收买:他把宋国太庙里的一尊大鼎(“郜鼎”)赠送给了鲁国。鼎作为祭祀用礼器,象征着神圣性与合法性。鲁国得到它,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当然非常开心,对宋国的举动欣赏有加,乐意为宋国新的政治秩序背书。于是乎,投其所好的华督又顺顺利利说服了鲁国。

如果说,华督和齐、鲁两国玩的是虚的,那么,他对郑国的收买则完全是实打实的。郑庄公老奸巨猾,非常务实,在处理对外事务时“不见兔子不撒鹰”,跟他玩心眼可没门儿。华督对此心知肚明,于是,就拿出实在的东西与郑庄公进行利益交换。华督的做法是,扶植起一个亲郑的宋国新政权,即把流亡在郑国多年的公子冯恭恭敬敬迎回宋国,立为国君,是为宋庄公。这意味着宋国日后会亲近郑国,襄助郑国,放弃与郑国的争霸。这么做,当然深得郑庄公的欢心,郑庄公毫不吝啬地称赞了宋国新的政治开局。而立宋庄公为君,对华督本人十分有利:既然宋庄公是他华督拥立的,就不至于在日后追究自己的弑君之罪。

“已杀孔父而弑殇公,召庄公于郑而立之,以亲郑。以郜大鼎赂公,齐、陈、郑皆有赂,故遂相宋公。”(《左传·桓公二年》)

华督的危机公关效率的确是惊人的,非常有成效。这种高明的政治艺术使得他的夺美、杀僚、弑君等恶行得以完美洗白,将他自己打造成了残酷政治斗争中的幸运儿。

但是,老天不曾饶过谁。到了公元前682年的宋国南宫长万之乱爆发时,华督还是逃脱不了上天的惩罚,死在了南宫长万的屠刀之下,“(南宫长万)遇大宰督于东宫之西,又杀之”(《左传·庄公十二年》)。二十八年前欠下的血债,最终还是得用鲜血来偿还。这是天数,也是宿命。 Iksbj/UMh7nMMDXTOYYy998In/Hfr+YkDsrywErU9T8UVGI6j51vTe7PC3wTASh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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