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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太阳能

南归雁这一个月几乎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还有干不完的活儿。岳父要补过六十大寿,老婆咋都希望他回市上一趟,说她老爸从外贸公司经理位置退下来,身边人马上像演川剧“变脸”一样,官名都不叫了,端直称老黑,他岳父的确姓黑。下棋也没人让步了,下一场输一场。过去单位搞活动年年拿冠军,自退休那天起,就没赢过一次,有时三步就直接让人把老帅“智取”了,气得肝痛。再是岳母乳腺也有点问题,吓得整天在家哭哭啼啼地交代后事。可南归雁的确是走不开,弄了这么大的坛场,要点亮七座山,还带一个大晚会。再加上蒋存驴的丧事,搅得他连吃饭时间都在开会。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可以用夙夜在公、日理万机这些词了。可老婆见天打电话说她头都快要爆炸了,让他无论如何抽时间回去一趟。他怎么解释都不行,气得老婆在电话里发飙:“你以为你是总理呀?科级在市上就是给人家拾鞋带的!”好几次她都把电话摔了。摔了他也回不去,这是什么时候哇!

好在把蒋存驴安埋了。他知道事情已闹得全县都摇铃了。北斗镇连续出了“三大冷彩”:一是前任书记的“石床风月”;二是温如风“省会告状”;三是蒋存驴的“陈尸风波”。虽然“石床风月”与自己无关,可温如风和蒋存驴的事,自己却身在其中,无可逃避。县上哪个领导在电话里也不比他老婆温柔,有的还冷嘲热讽,摔电话的次数加起来,更不比他老婆少。现在好像“石床”成了自己的“风月”,温如风成了自己的“同党”,蒋存驴也成了自己的“双簧”,总之,北斗镇一切都不对、不行、不成。尤其是他南归雁到任后,经济社会发展不仅没有改观,而且在维稳上还给全县连续“放大炮”,轰得全省都挂号了。他是无论如何都得有所改变。而这一宝,就全压在“点亮工程”上了。

其实“点亮工程”也是他从外地学习借鉴来的,人家把山川点亮后,就成旅游爆款了。为慎重起见,他也是聘请省市县三级专家进行了反复论证,都一哇声地拍案叫绝,才上的人代会。都认为这次书记是抓到点子上了。然后他找银行贷了些款;再找工程队垫资买了些器材;还要求各村积极入股,将来利润分成。总之,从目前情况看,形势一片大好。如果这一仗翻了身,北斗镇的困境也就算彻底扭转了。中石书记几次说要来看看,他都说不急,让朝后放一放。他是想在七座山点亮那天晚上,让书记在开幕大戏上出席剪彩,从而一扫北斗镇的霉晦与乌烟瘴气,也让大家看看,南归雁下派来不是吃素的。

七座山上的太阳能灯泡,已全部进入安装阶段。一亩地平均安三十到五十个,远近疏密有别。七座山先装五万个,价值在三百五十万左右。他现在的主要精力都用在晚会和旅游解说词,以及广告语的编撰上了。

晚会开始想法很大,准备请国内顶级团队来搞。一联系,人家根本不接亿元以下的活儿,连普通剧务都没见上。最后只好请了本省的《梦回大汉》剧组。价钱也是一砍再砍,总算在四百万以内搞定了。策划和导演组、舞美组已来过多次。舞台以阳山冠为背景,总体设计南归雁和镇上都已比较满意了,现正在搭台和搜罗演出道具。仅农村的犁耙、打麦的连枷、碾场的碌碡、驴拉的石磨,还有犁铧、锄头、铁砧、锤子、镰刀、箩筛、簸箕等农具就收满了几大库房。

关键是旅游解说词和广告语,咋都让南归雁不满意。已经修改几十稿了,他看着仍是直摇头。文案团队是从省上请来的。据说都是这几年走南闯北给地方作赋写歌、给旅游景点编故事造神话的“顶流大腕”。

“关键是故事!重要的事我说三遍:故事!故事!故事!”这是负责解说词撰写的头儿——一个出了十几本书、名片两面都印满了头衔、名字后边突出烫金了“中华著名文化学者”几个字的应老师反复强调的一句名言。

据说应老师兼了七八所大学的客座教授,还顶着十几个文化研究会会长、副会长、秘书长、顾问的帽子。大概是戴得有点多,头发都压荒脱了,只剩下后脑勺一圈圈,形象有点像古画《八仙过海图》里的铁拐李。

应老师多次讲道:“宇宙万物、人类世界,包括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地方、一个家庭、一个英雄、一个人物、一座山脉、一道沟壑、一条河流、一道山梁、一座庙宇、一个道观、一部电影、一台好戏、一块石头、一个山洞……(足足能说二三十个)都是靠故事安身立命的。没有故事,那就是行尸走肉、皮囊徒有。一旦有了故事,那就百世流芳、仙气十足了。譬如北斗镇的七星山,流传中早已是故事成堆、人物成串了,可又为什么没有成为桂林、肇庆的七星岩,台湾、沈阳的七星山,铜鼓、浏阳的七星岭,揭阳、宁德的七星洞呢?为什么?都说为什么?没有好故事嘛!你们的故事有是有,却俗不可耐,缺乏基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我看纳鞋底的老太太都会编。无非是猪八戒用钉耙挖了七道槽;孙悟空用金箍棒戳掉山一豁;王母娘娘把寿桃扔了一个核;太白金星的裤子挂烂一个角……没有任何文化含量嘛!从南到北、由西到东、市市县县、村村寨寨、沟沟岔岔、角角落落,搞旅游开发都是这样编的。要叫我说,还不如人家给西门庆造故居有吸引力。你们真要下势搞,就得在解说词上做文章,我看这个比安灯泡、搞晚会更重要。舍不得在这上面投入,那就是头痛挠脚、背疮胸割、缘木求鱼、抱薪救火呀!当然,我不是说安灯泡、搞晚会不重要,我是说灯泡、晚会就投入了七八百万,而解说词才给七八万,这是本末倒置、抓小放大、饮鸩止渴啊!”

说来说去还是嫌钱给少了。好吧,既然促上架了,也不在乎再挨一刀,尊重文化人嘛,给,加到二十万!可炮制出来还是凌空蹈虚、越发地八岸不沾。南归雁看得实在着急,满嘴的火泡都攻到嘴角外堆成草莓状了。

正在这时,安北斗推门走了进来。

他知道,安北斗对“点亮工程”始终有意见,生怕把七座山点亮,望不成星星了。是他一人看星星重要,还是北斗镇七八万人口的民生经济发展重要?这是一个人的格局、胸襟问题。安北斗在小镇混的时间长了,心胸也混成一地鸡毛了。自上大学起,这家伙就把精力和钱财花在观天象上,宁愿挨饥受饿,也要购买装备,多少次夜不归宿,甚至都差点让学校除名了。有些人爱好啥,一阵子就过去了,他却把天文爱得死去活来,永不回头。听说他跟妻子一家都弄得水火不容、各奔东西了。所以“点亮工程”的困境,南归雁也懒得给他说,有时还怕他看笑话呢。好在安北斗干事还是认真的,并且很有一套办法。尤其是蒋存驴的丧事,当时整得镇上确实狼狈不堪。闹到中途,家属甚至已经起灵,要把棺材抬到镇政府门口堵着,就是为了搞臭“点亮工程”。是安北斗顶在棺材前十二个半小时,才算制止了这场狂风巨澜般的移灵风波。近二十天,安北斗一直处在一线,从背死人出沟,到最后拉回村里安葬,几乎每一细小关目都是他亲自谈判处理,直到风波平息。应该说,他是有功之臣,并且是大功臣。南归雁也想在忙完这阵后,把他的正股级待遇解决了。不说老同学,人家自己把事情也干到这份上了。

安北斗一进房,先咕咚咕咚喝了满满一缸子水,然后擦擦嘴说:“书记,给换一个活儿吧!”

“我不是说了,没人的时候,你还叫我归雁嘛!看叫得生分的。换啥活儿?”

“温如风我不想看了。”

“咋了?”他有点吃紧地问。

“没咋,基本平稳着。他家麦子今年旺得很,一天恨不得朝地里跑三趟,估计舍不得在这个时候出门去。收了麦子,我就不敢保证了。反正我是不想看了。镇上这么多干部,都换着看一看嘛!”

安北斗这样一说,他反倒放心了。这个时候也是“点亮工程”最关键时刻,等麦收后,七座山早点亮了,该是迎宾搞民居和农家乐的时候了,温如风即使捣蛋,也能腾出手来应对了。他就问:“那你想搞啥?”

“随便。听你书记安排么。”

“目前的中心工作你都知道,你说你搞啥?”他知道这家伙无论放到哪里,都是一把好手,就看他愿干不。

安北斗有点无奈地:“那就‘点亮’么、安太阳能灯么。”

“你也想通了?”

“想通想不通都得干么,我算老几。”

“你看你,还是思想不通么。让你去安太阳能灯,还不三个灯泡哑两个。”

“你把我看成啥人了?搞破坏的是吧?”

“不是这个意思,北斗,我是说,看守温如风的工作,跟安太阳能灯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

“我说不看了,绝对不想看了。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给我换一个工作,行不行?”安北斗甚至说得有点小激动。

他就说:“那好,给你换一个。”他突然想到了旅游解说词。那上面也是天文地理的,安北斗不刚好合适吗?他就把这份难缠的工作弄到了他头上。 TioTMs/xQC9ajm6rNZRCSj0GTpCFYiJt80E0twLJjPX8rWgVZg1BR02YkbMWMs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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