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序

膏方，是中医药的重要剂型之一，在先秦成书的《山海经》和中医学的祖本《黄帝内经》中都有提及，东汉时期已经成形，之后不断完善，至明清时期完全成熟。传统意义上的膏方，基本是历代医家们创造出的成方成药，为后世长期袭用。真正成为被医家广泛应用、老百姓普遍接受的灵活多样的膏剂，是近现代，尤其是近几十年的事，应当说是与国家经济生活不断向好和中医学快速进步，特别是不断升温的养生热的催化有直接关系。在中医药领域掀起的这股承古出新之风，率先在我国的南方地区发端，并逐渐在全国范围内形成燎原之势，一个时期内对中医药养生和临床医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2009年11月，中华中医药学会首届膏方学术论坛在江苏南京举办，笔者应邀在论坛上做了“中医的文化观与膏方文化”的主题演讲。之后，每年都有膏方的专题会议召开，并且规模越来越大，影响越来越广泛。笔者参加过几次这样的会议，与在浙江推广膏方疗法具有代表性的专家之一汤军教授有了较多的接触。她研膏方、用膏方、讲膏方、写膏方，这次推出的《膏坛阔论》系列书籍，就是她的心得之作。

如何看待膏方、应用膏方、推广膏方，近年来出现的著述不少，也有人请我写评作序的。汤军的这本书，有她独到的特色，其中两点是比较亮眼的。

第一，她运用的是提纲挈领式的问答方法，用简明扼要的叙述、通俗易懂的语言把膏方的概念、膏方的历史、膏方的内涵、膏方的适宜人群、膏方的吃法、膏方的宜忌、膏方的制作、膏方的选材等涉及膏方的一系列问题娓娓道来，把复杂的学术问题简单化、艰涩的学术表达明晰化、专业的学术内容群众化，开门见山地回答了读者在膏方领域内最关切的问题，给读者一个直截了当的答案。

问答法，是国内外学术界公认的有效表达方法，在我国先秦时期就得到了广泛应用。在孔子492章的《论语》中，有440多章都是用这个方法撰写的；中医学的代表性著作《黄帝内经》，也是由黄帝与岐伯等医家对话的方式生成的。20世纪60年代出版的科普著作《十万个为什么》，是国内现代运用问答式写作方法的典范，60年来先后出版了6个版本，累计发行量过亿。在国外，被后人公认的西方哲学奠基者的古希腊著名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苏格拉底和柏拉图，都因问答法的奇妙运用受到世人的崇敬，他们的发明被称为是“最聪明的劝诱法”。与那些有意无意中把科普著作越写越繁、越写越杂、越写越乱、越写越让人看不懂的著述相比，这种大道至简的表述方法应当得到传承和发扬光大。

《膏坛阔论》的作者，学习和效仿古今贤人们的成功经验，通过广泛的调查研究，针对读者的基本需求，有的放矢设问、切中要害作答，是对中医药文化传播和知识普及负责任的表现，一定会获得读者的青睐而赢得一大拨拥趸的。需要提及的是，该书作者还巧妙地引入了“108”这个在中国健康文化中有特定意义的数字，用以代表“茶寿”的健康追求、饮茶的健康学意义，通过108个问题的传递，从文化学深度揭示了膏方文化的健康理念和健康导向。

讲好中医药故事，是传播中医药文化、普及中医药知识的主要手段之一，作为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的中医药文化科普巡讲团专家之一，汤军教授紧紧地抓住了这个要领、娴熟地掌握了这个技巧，实践证明，已经在她的众多科普讲座中取得了成功；如今又把它运用到这本普及膏方知识的著作中，自然是得心应手的再尝试，祝愿她再次获得成功。

第二，她采取的是“一分为二”的双向表达方法，全面地阐释了膏方的精准含义。如何对事物进行表述，汉语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其中“说一不二”的联想式方法应用得相当普遍，即对一个事物正反两面的内容，只明确说明其中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则留给人们自己去思考。譬如介绍一种食物，作者可能会用各种词汇来形容其美好，让人们尽知其美；而对它丑陋的一面往往避而不谈，让人们自己去琢磨。这虽然是一种通用的文法，但如运用不当，就会对知识，尤其是科学知识的传播造成误导，从而引起部分受众认知和应用上的偏差。或许，这与近年来养生热中出现的诸多乱象不无关系。说什么食物好，说得天花乱坠，极端化的说辞完全掩盖了它不足的一面；说什么食物坏，说得一塌糊涂，无限制地夸张让人们看不到它的长处。这些作品，客观上降低了科普宣传的科学性本质，助长了一些科普宣传成为市场奴隶的歪风。

《膏坛阔论》一书的作者，立场鲜明，开诚布公地运用“一分为二”的辩证方法，给读者一个科学认识膏方的答案，激情笔触中透发出的是一位科学工作者的道德良知和严谨精神。

膏方是百益无害的药吗？不！书中的答案是有利有弊。所有的药物都有它的适应证和局限性，膏方也不例外，用对了，对身体有益，用错了，反会对机体造成伤害。因此，现代的膏剂尤其强调“一人一方”的个性化原则，充分体现出医者对服膏者的人性化关怀。

膏方的功效是纯进补吗？不！书中的答案是有补有清。应用膏方要依据中医原理，辨证立法，辨体施药，当补则补，当清则清，燮理应变，执中平衡。正如秦伯未先生所说：“膏方非但纯补剂，乃包含救偏却病之义。”

膏方的药材一定要用贵重的吗？不！书中的答案是有贵有贱。“药物无贵贱，治病是良丹。”膏方的标准是取效为上，不是以价格贵贱论优劣的。膏方中确实常用一些像人参、冬虫夏草、驴皮胶、龟甲胶等细贵药物，但大量的还是与服用者病情相适应的普通药物。

膏方一定要坚持长期服用吗？不！书中的答案是有长有短。膏方确实需要有一个相对较长的服药过程，但不是有头无尾，也不提倡终身服用。“无征不药”“药不滥用”和“中病即止”，是膏方服用遵循的基本法则。

如此等等，书中的所有答案都是按照中医“因人、因时、因地”的观点，用“一分为二”的方法科学解析的。

“经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词也；所以成词者，字也。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必有渐。”（清·戴震《与是仲明论学书》）立足点的准确定位、内容的科学组织、文字的准确表达，是服务大众健康、实现中医药文化传播和知识普及的必须之路、必由之路、必然之路。在科学知识的表达上，严肃认真的精神要体现在它的方方面面，一个字也不能含糊。

该书的闪光点还多，恕笔者愚钝，难以尽见尽言，仅以以上两点为例表明个人的看法，与是书为序，与读者共勉。

2023年9月于北京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医药文化建设与科学普及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科协全国首席科学传播专家、中华中医药学会学术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