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学本领装收音机 买电阻夜奔咸阳

交大六个系中电机系、机械系和动力系是大系，属工业基础学科。无线电系、数理系和工物系是小系。只有无线电系的学科内容与人们的生活有点联系，因为收音机与无线电学科事实上是相通的，所以南方人把收音机叫做“无线电”。“文革”中停课后，除了随大流做些干革命的事情外，电制五三班同学对学本领还是念念不忘的，大家不愿意过整天无所事事、虚度光阴的日子。是郭康德在班上给大家带了个头，电制五三班逐渐形成组装收音机的热潮。

郭康德不愧是五三班电子学天才和先行者。说到5灯电子管收音机，初三那年在全上海市少年宫范围的比赛中郭康德只用了二个小时就焊装、调试完毕，线路图已经烂熟于心，可以直接上手焊接。郭康德高中时开始摆弄测试仪器，装示波器、电容测试仪、电子管特性测试仪，示波管做显示屏的电视机等。如果在交大时进学校广播台搞机务，包括维修主机，无需培训可以直接上手包揽统吃。

收音机的型号规格是按当时市面流行的五灯电子管收音机，红灯牌标准电路，同学们自己都照着画了图，后来电路都能倒背如流。所谓五灯，是指有五个电子管。电子管工作时阴极需要灯丝加热才能发射电子，故名。第一灯，变频管6U1，有同学用6A2，将经调谐电路和自激电路送来的信号变换成中频信号；第二灯，中放管6K4，通过两个中频变压器交联，将中频信号放大；第三灯，双三极管6N2，一半用来检波，将音频信号从中频中卸下来，另一半进行电压放大；第四灯，功放管6P1，放大后经输出变压器推动喇叭送声音；第五灯，整流管6Z4，整流提供全机直流电源。五灯收音机涉及了无线电系许多课程的内容。而整流电路还涉及基础部工业电子学的部分课程内容。真所谓学习一举多得，等于学习了无线电系部分课程。

由于组装收音机是大家自发进行的，所以不分白天晚上，节日假期，只要一有时间，就投入其中，或讨论原理，或比对结构，组装焊接，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元器件品种多，规格杂，同学们经常到城里无线电小店或旧货市场买元器件。西安东门内外、解放路、南门里都有经营的小店。比较正规的是南稍门草场坡的无线电器材公司，货品正规而且齐全，但价格贵。

常用工具除螺丝刀、电烙铁外，万用表是必不可少的。但买个万用表太贵，学校实验室虽有，但经常借也不是事。还是郭康德带的头，自己装！凡装收音机的同学基本都自己装了万用表。表头、波段开关、电位器都是买的。自己用三合板做个木盒子，用骨胶粘合，外涂清漆，既省钱又美观。最难的工作是表头升级。装万用表必须是微安级磁电式表头，但市场能买到的大都是毫安级。升级必须把原来的线圈拆下，用0.03或0.04毫米的漆包线重绕主线圈和阻尼线圈。还要用万能胶粘上轴承座，装上游丝并与线圈的两头相焊接，是个极复杂细致的活儿，和修手表应属同一难度等级，弄不好拉断线圈的引线，前功尽弃。

虽然有标准线路和阻值，但由于我们的表头灵敏度不同，内阻不同，全部电阻值都要自己设计计算。等于把《电工原理》的课程复习一遍。到这时，盛剑霓老师“电流源”“电压源”听天书一样的课程才逐渐明白。郭康德装的万用表，由于表头高档，阻尼强劲，表针慢慢摆到目标位置，一下子停住不动，是班上最好的。有同学表头阻尼不好，表针在目标位置晃荡半天，才能停下来。我装的万用表，毕业后陪伴我多年，实在是个心爱的东西。张焕新装的万用表，半个世纪后还在使用，还在同学中晒了万用表的照片。同学们评价，应该有资格拿到博物馆收藏，传为佳话。

由于当时条件所限，同学们经济都比较紧，元器件都尽便宜的买。资金都是在食堂退饭票的钱。食堂饭票按月发放，每月发31天，每天5角钱。如果是小月份或有什么事在校外吃饭，未用的饭票可以拿到食堂退钱，非常公道。饭票上注明日期和早、中、晚餐。早餐退8分，中餐退2角4分，晚餐退1角8分。由于同学们装收音机买元件的钱大多来自退饭票的钱，同学们戏称，我们的收音机是嘴巴上省下来的。

实际上要买全元器件并不容易，品种规格太多。有商家会做生意，适时推出五灯收音机“套件”，但不容易买到，里面还不包括电阻和电容器。为买全元器件，大家还请郭康德和张焕新从上海带。上海有个虬江路，卖电子元器件的小店特别多。郭康德和张焕新从家里回校，大包小包的全是给同学们带的元器件。

元器件中数量最多的是电阻。能买到便宜电阻，可省不少钱。当时咸阳有个制造电阻的工厂，处理半成品电阻，论斤卖，自然单价很低。同学们商量后决定直取咸阳。曹五顺和屈连忠从家里拿的自行车，还有借电机教研室的公车，李可新从工总司朋友那里借了好几辆。早晨三四点钟，大家骑车上路，快到咸阳渭河大桥了，天才亮。过桥进入咸阳，还要向东骑很远，才到咸阳东郊的电阻厂。果然论斤卖，没得什么挑选，每人买一大包，还有给其他同学带的。买好即回，一路辛苦，自不在话下。

因为是处理品，电阻大的大，小的小，黑白混杂，形状各异，更无字符。同学们找来硬纸板，把电阻按大小个头排列钉在纸板上，用自己的万用表测出阻值，写在旁边，自己使用起来方便，更多是互通有无，同学们之间免费提供，蹉跎岁月，乐在其中。

后来，学校其他班同学也受影响，大家都组装起收音机来，形成风潮。五一班的陈季涛同学，没事常到五三班这边转转看看，看得多了，自然手痒痒也装起来。还经常抱着他的收音机到五三班这边讨论切磋，像带着自己的孩子参观幼儿园的家长，态度诚恳而谦卑。陈季涛因此被工宣队王军以为是无线电高手，毕业分配到北京电子管厂，是当年最好的分配去向。他也成为电制五三班唯一因组装收音机而获得实惠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