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年一月三十一日起,成都各大中学校利用寒假时期,假外北崇义桥华美女中疏散校址举行春令会,到各大中学十一单位,学生八十人,顾问十余人,利用大自然环境,以陶冶身心、敦睦友谊。一切日常生活、集团活动,如行李之运输、膳食之举办,乃至讲演、讨论、唱歌、游戏、参观,皆系自动自理,盖所以发扬自治治人、自爱爱人之优良风气,并养成服务社会、造福人群之志趣与能力。余被邀前往演讲“新学风运动之意义”,谨就管见所及,简略阐述,抛砖引玉,尚希贤达有以教正,是幸。
吾国自古设学教士,首在敦品励行,一部论语,无一字一句不属于修身养性、待人接物之重要法则。大学一书开宗明义即“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大学全书精意之所在,不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其核心作用,则在个人之道德、之修养。“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曾子谓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是乃对事;与朋友交而不信乎,是乃对人;传不习乎,是乃对己,可知古人求学,一方在敦品,一方在力学,而品较学尤为重要,故曰:“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三代而后,学之意义,渐转移其重心为文字之传授、知识之灌输,然对于学者之志向与节操,仍倡导不遗余力。昔人有谓多读几部圣贤书,脊梁会挺得直一点,骨头会硬一点,充分阐明知识与道德之不可分性。韩愈进学解有“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故此时期之学者,虽“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但风气之所趋,群以人格气节相尚,历来知识份子于恶劣环境之下,尚能坚持不屈者,史不绝书。每临赴义不先人欲横流之时代,保持人类之正义,撑持国家于垂危者,亦多由学者任之。我中华立国四千余年,迄今犹能卓立于世界,即因此种正义犹能保存于不垂之故。
晚近提倡新教育,采取班级制度,分班授课,教师与学生,缺乏个别接触、个别指导机会,每不免有知识贩卖之讥,学生之行为与活动,恒在不加闻问之列,古人设学之旨,至此可谓全部改观。
风乃一时之风气,有如空气然,人人呼吸,习焉不察,行焉不著。在社会谓之风俗、风尚,转移至于求学,则谓之学风。昔人有所谓“头巾气”者,即学风之表现于个人态度与行为;但个人之态度与行为,亦可因彼此间之互相同化,而蔚成一时之风气。如抗战初期,各地教会大学集中于华西坝,一时有所谓某校也神气,某校也洋气,某校也土气,某校也俗气,但数年来交接往还,相互影响,迄今已成为华西坝一种特殊之风气,而上述之差别,亦遂消灭于无形矣。
任何一机构,必须具备四大要素:组织、计划、干部、风气,而风气实为其灵魂之所在,有如画龙点睛然。……盖战时及战后一切问题之处理,均要求极坚定之人心与高深之学问,培养风气,储备专才,以为国致用,均属刻不容缓者也。
优良学风之培养,不特转移社会风气,倡导国民气节,亦即所以奠定建国之心理基础。总理昭示吾人:“有了高尚的道德,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学生为未来……之支柱,对于道德之修养,尤有坚决实践之必要,使之有远见,有明辨,不与世俗沉浮,不随他人好恶。论语所谓“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者即是。昔有吊伯夷叔齐诗云:“几根硬骨头支持天地,两个饿肚子包罗古今。”亦即形容学者安贫乐道、至死不渝之伟大精神。颜回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所乐者并非箪食与瓢饮,盖乐其道也,故能敏而好学,不改其所业。
今日之学风如何?抗战时期延长,若干国人之精神之麻痹怠惰,自所不免。而若干在校学生,亦鲜有求学精神,颓靡骄奢,投机取巧,嚣张浪漫,玩日丧志,不负责任,不守纪律,以遵守校规、实事求是为可耻,以敷衍了事、苟且因循为美德。此风若不痛加纠正,则若干年后,专门事业,何从办理?社会进步,何从促成?
纠正之道,不在于消极之抑制,而在积极的从改进环境着手。第一,改良社会环境以造成优良之社会风气。盖恶劣之社会背景,亦足以影响在校学生之意志,例如近来有些公务人员,因衣食所迫,竞入工商企业之门,有些学生亦因社会有形无形之鼓励,群趋于功利主义之途,而读书学子忠直坚贞之正气,刚毅不苟之节操,亦因之而消磨净尽。第二,则应倡导一种新的学风,所谓新的学风者,即为维持正义、扶正人心,一面授以科学之知识,一面养成高尚之气节,在平时赖以领导社会,表率人群,于国家垂危,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撑持国家于垂危,表现民族之操节。吾人今日读六百年前文文山之正气歌,犹觉其慷慨悲壮之气概,艰苦奋斗之精神,大义磅礴,跃然纸上,此无他,正气使然也。
正气之培养,当于求学时期日常生活中努力,总裁倡导之新生活运动,要旨为“明礼义,知廉耻,负责任,守纪律”,此已为国民所共鸣。黄任之先生所谓“理必求真,事必求是,行必踏实”,允为针对现实之缺点而发。理想之新学风,应具备左列三条件:
(一)学校家庭化 师生如父子,同学如兄弟,应共同生活,共同操作,相互切磋砥砺,在真诚笃爱之友谊上,培养整个生活于真美善之境地。
(二)建立中心思想 所谓中心思想,应以国家民族之生存与利益为前提,《中国之命运》革命建国之根本问题一章内载有“在国家治乱之会,民族兴亡之际,只要这少数人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信心,‘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襟和‘天下为公’的抱负,以救国家救人民自任,即可以为转移社会风气的枢纽”。又云:“要使我中华民国渡过阽危,趋于巩固,则必须全国的教育家以国家观念为中心,以民族思想为第一。我全国的教师应当首先以此自勉,方可勉励一般的国民,相率以转移政治风气,来为建国工作,树立可大可久的初基。”诚能如此,则建国大业始可完成。
三、提倡笃实践履之精神 爱己爱人,不自私,不苟且,绝对真诚、清洁、认真服务、牺牲,以转移社会之风气。《中国之命运》指示:“国家的治乱,民族的兴亡,常以社会风气为转移……今日的社会风气如不改造,没有笃实践履的精神,则建国工作仍难期其完成。”而笃实践履之精神,当首由在校学生中养成,始能领导社会,转移风气。新学风之中心任务,亦即在此。
新学风之培养,尤在今日之教师能以身作则,率先倡导;不当只以传授学生之学业技术为能事,而尤应注意学生做人做事之理想与态度。因优良之教师,不特为学生言行之标准,抑且为社会道德之楷模,一举一动,均为学生与社会之表章,发生潜移默化之作用。须处处引起钦仰与尊敬,以身作则,以德化人;不但使学生成为社会上健全份子,且造成国家之良好公民,然后方能达到教师之最高理论。韩愈谓:“古之学者必有师,师也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所谓道者,亦即做人做事之理想与态度。《中国之命运》谓:“自清末维新……讲学的人士,轻于发言,不负责任,随和流俗,姑息取容。以个人的私欲为前提,而自以为‘自由’;以个人的私利为中心,而自以为‘民主’。以守法为耻辱,以抗令为清高。利用青年的弱点而自以为‘青年导师’,妄肆浅薄的宣传而自以为‘先进学者’。极其所至,使国家为之纷乱,民族因而衰亡。……为学讲学的风气既然如此,而欲求社会风气与政治风气之改造,岂不是缘木求鱼?然则今后学者与大学师生应如何以自处,使在此国民革命时代中尽其革命一份子之义务。”其对当前之教师,期之切而责之严,我教界同人,当知所以努力矣。
新学风运动,乃本诸个人之自觉,确定理想,切实履行,并进而以有组织、有计划、有步骤之行动,推己及人,以达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之目标,俾能普遍全国,蔚为风气,以适应抗战建国之需要。
伟大之运动,恒产生于伟大之时代,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产生五四运动,影响所及,国人之思想为之丕变,此可称为救国运动,其结果为民族解放。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将临,风行一时之新学风运动,可称之为建国运动,其结果将为民权树立、民生康乐。
伟大运动之推动,固为艰巨之工作,但吾人只要能准备牺牲奉献之决心,努力奋斗,贯彻始终,其成功也可立而待。所望全国之教师与同学,明了个人在此伟大运动中地位之重要,以身作则,转移风气,并各尽所能,全力推动,由新学风而推及新社会,一扫过去萎靡虚伪、浮燥夸诞之积弊,而发挥我民族固有之德性与智能,则国基始可巩固,国运始可昌隆。
此次春令会举行,系以新学风运动为主题,曾经各顾问及学生各献所见,热忱商讨,并决定于会期结束,继续推动。金大青年会且定本年度中心工作为“推动新学风运动”。行见风行草偃,举国景从,于最短期间,深入于社会各级层而形成一划时代之伟大运动。
(原载于《燕京新闻》1944年3月25日第10卷第20、21期。又载《农林新报》1944年5月21日第21年第13—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