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美丽,人如其名,身上基本无一丁点美丽的地方,从来就没理顺过的乱发,四肢修长而无力,智商飘忽不定,运气基本维持中等偏下再偏下,还有右耳上那颗又大又显眼的老式助听器,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聋子。
也许是老天爷都感觉吴美丽好耍,早早的就给吴美丽安排了一段姻缘,这段姻缘里的男人是月老喝醉后选的,婚前人模人样,婚后吃喝嫖赌抽样样都来,刚刚开始吴美丽为了女儿隐忍了几年,最终在女儿幼儿园中班时选择了净身出户,吴美丽现在唯一的财产就是女儿和那辆十几手的面包车。
“我会对你好!我以后不会酗酒了!我会天天回来过夜!我真的可以改过自新!我的暴力只针对家具并没有对人!我的确有时控制不住自己,不过我会改……”这些几乎是吴美丽前夫周子瑜离婚前天天对她说的话,渐渐的,吴美丽对这个男人的每个字都不再相信。
“你离了以后怎么办?就凭你有什么能力养孩子?只要你回来,我既往不咎!最多以后家里的碗我洗了!哪个男人在外面没几个女人?都是逢场作戏,我可以在房产证上加你的名字!女儿我也会管,不过兄弟们打麻将我可一定要去……”
一直到离婚这天,出了民政局的大门,周子瑜还在威逼利诱着吴美丽。
“你走我就起诉你,女儿肯定是我的!”这是离婚时吴美丽最后听到周子瑜说的一句话。
吴美丽抱着女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个男人有多远自己就走多远,吴美丽觉得这是人生中极少数正确的决定之一。
离婚当天吴美丽就抱着女儿去找了母亲,母亲正在打麻将,她手上的牌都没停。
“不是我不想留你,你也知道我再婚了,家里也有个儿子,我的意思不是你是我领养的就见外啊,我的意思是房子小,再添两双筷子有点难,希望你也能……人呢?”
吴美丽最后的希望留在了父亲的身上,父亲是个讲义气的人,吴美丽见到父亲的时候天才蒙蒙亮,父亲刚从工地上下来,现在才清晨,父亲竟已满头大汗,这份重体力的工作对于上了年纪的他也撑不了多久。
“这次又要借多少?”父亲擦了把汗,开始往口袋里翻。
“我离了。”吴美丽抱着还在熟睡的女儿说。
父亲楞了楞,但并未意外。
“那种男人,早该离,你现在住哪?”父亲问。
“车上。”吴美丽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没睡,脸色有些难看。
父亲微微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了几百块钱递到了吴美丽的面前。
“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你也知道我现在住工棚,几个大男人住一起,你来不方便。”
吴美丽看了看父亲手上的钱,又看了看父亲的脸。
“嫌少啊?要不我再去借点?虽然你是我们收养的,但你也知道,我从没对你见外过,特别是宝宝,我真的很喜欢,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也给压岁钱,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哎!你别走啊?”
无助的女人最可怜,比可怜更可怜的就是带孩子的无助女人。
吴美丽抱着女儿回到面包车里时硬是忍住没哭,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竟然除了女儿连一个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没有,自己口袋里的钱估计撑不到十天,过几天幼儿园还要交伙食费,面包车的油箱也见底了,到处停车都要收费,不收费的地方又是违停,吴美丽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但只要女儿还有一口气,自己连死的资格都没有,这才是自己最悲哀的地方。
吴美丽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着,再过半个小时女儿就可以去幼儿园,自己那份低薪的临时工也许还可以解燃眉之急。
半个小时之后,吴美丽将面包车停在了距离幼儿园两个街区的拐角,这里是摄像头的一个盲点,吴美丽忽而牵忽而抱着女儿快走了十来分钟,她想努力赶上幼儿园早餐的时间,这样自己又可以省点,不过等到吴美丽站在幼儿园门口的时候又傻眼了,幼儿园门口张贴着大大的告示,因为有小朋友感染手足口病幼儿园临时关闭十五天。
“怎么事先连个通知都没有?”吴美丽有些生气的问门口保安。
“每个家长群都发通知了,你自己不看?”保安回道。
吴美丽赶紧掏出手机摆弄了一番,她这才发现竟然停机了!
没办法,吴美丽决定今天就这样带女儿去上班,吴美丽牵着女儿远远就看到有交警往自己的车上贴罚单。
“哎!我现在就走!”吴美丽小跑着去到了车边。
“这里不能停车,你不懂交规啊?”交警没好气的说。
“这里不是主干道,也没禁停标志啊?”吴美丽苦着脸申诉。
“不要抱侥幸心理,你看到树后面没有?”交警往吴美丽身后指了指,吴美丽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发现一颗粗壮的大树后面竟然真有禁停的标志。
“这谁看得见?能不能给次机会?我也是送孩子上学。”吴美丽哀求道。
“可以啊,你交了罚款不就有机会了?”交警冷冷的说着,吴美丽无奈的转头看了看女儿,心想这几天的伙食标准又要降低了。
“残疾人?”交警好似看到了吴美丽的助听器。
“国家对残疾人有优待。”交警补充了一句。
“我不是残疾人!”吴美丽不明白助听器和‘残疾’有什么关联?这已经不是吴美丽第一次遇到这种无知的问题了,每次她都很生气。
“既然是正常人,就走正常程序。”
吴美丽的临时工是在家快递公司做物流,用自己的面包车。
今天吴美丽第一次带孩子来上班,快递站的老板是个五十左右的老大爷,老大爷叼着烟怔怔的看着吴美丽。
“就一天,不妨碍送货。”吴美丽满脸的狼狈,女儿现在正抱着一根糯米包油条啃着,小家伙满脸的糯米粒。
“今天货很多。”吴美丽女儿老板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的能力您是知道的,一定没问题。”
“你家男人呢?”老板问。
“现在就我一个。”吴美丽想起周子瑜的名字就泛恶心。
“你父母呢?”老板又问。
“都忙。”吴美丽的回答里流淌着绝望。
老板低头看了看宝宝,宝宝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老板微微叹了口气,心说这小家伙也是倒了血霉了,遇上这么个倒霉催的妈。
“吴美丽,我对事不对人,如果送货出了什么差错,你知道规定的。”老板冷冷的说。
“我明白。”
“那好!小徐,给她上货。”老板转头招呼着,不过很快老板又看了看吴美丽。
“充电了吗?”老板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在说吴美丽的助听器。
“充满了。”
“别又像上次,电话都听不到。”
“我只有一个耳朵有问题,上次我是睡着了。”吴美丽解释。
老板本想再说什么,忽然看到宝宝正严肃的注视着自己,老板也是有孙子的人,对小孩子还是挺热心的,他态度微微缓和了下来,弯下腰对宝宝说。
“要不你今天就在这里,爷爷陪你玩?”
“妈妈说不要和坏人玩。”宝宝一脸认真的回答。
“我像坏人吗?”老板指了指自己。
“像!”
吴美丽的工作是将快递大中转站的货送去小站,每天来回差不多二十趟,大站只有一个,小站二十几个,每次她稍微迟一点电话就会被打爆,刚刚她给手机冲了五十话费,余额还剩十五,勉强可以撑一两天,话费刚刚到账,吴美丽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不是我催,小区的人都是爷,一天天看不到快递就跟看不到毒品似的,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但是堵车。”吴美丽今天这话说了有几十遍。
“你就不知道绕道吗?”
“我已经绕道了。”吴美丽解释。
“你不绕道不就不堵了?”
“我……”吴美丽常常感觉无言以对。
“好了,不说了,客户如果投诉算你的!”对方愤愤的挂上了电话。
吴美丽低头看了看前后一望无边的堵车现场,现在快递站的制度是投诉一单罚两百,投诉三单就地免职,在制度面前,吴美丽只是一个数字。
堵了大概三十来分钟,总算是疏通了,这是吴美丽今天跑的第五趟,好在宝宝很乖,一直和怀里的布娃娃做着游戏,堵车的时候吴美丽看的最多的就是宝宝,虽然吴美丽对前夫深恶痛绝,但对宝宝却没有一丝的恨意,相反自己人生中极少有的快乐都是从宝宝身上得到的,吴美丽决定宝宝以后跟自己姓,不和那个男人再有任何的瓜葛。
今天天空一直闷闷的,吴美丽琢磨着可能要下雨,还有两个路口就到小区驿站了,刚刚一路都是绿灯,吴美丽一个不经意的转头发现了宝宝有些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宝宝?”吴美丽担心的问。
“我想上厕所!”宝宝抱着娃娃满脸难受的说。
小孩子上厕所说来就来,现在如果拉裤子里对吴美丽可是个大麻烦,吴美丽赶紧左右张望了一番,找了个停着几辆车的地方拉下了手刹。
吴美丽一眼就看到了天桥对面有片草丛,她下车抱起宝宝就跑。
那片草丛比视觉距离要远,吴美丽跑了有五分钟才到,宝宝半路上差点就‘崩了’。
宝宝竟然拉肚子,一定是早上宝宝吃了糯米包油条又喝了冷水,吴美丽心说这下麻烦大了。
宝宝刚刚解决完不到十几秒,又蹲下了,宝宝刚蹲下,吴美丽下意识的看了看天桥对面停车的位子,一辆硕大的拖车已经停在了面包车的旁边,吴美丽观望了半天才确定拖车真是准备拉走面包车,吴美丽这下真急了,吴美丽焦急的看了看还蹲地上的女儿。
“还要多久宝宝?”吴美丽问。
宝宝难受的摇了摇头。
吴美丽左右看了看,这片四下没人。
“宝宝,你就在这蹲着不动,我马上回来!”
吴美丽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天桥对面,拖车的挂钩已经死死勾住了小面包。
“我现在就走!”吴美丽一把拦住了工作人员。
“这里是重点违停区!最烦你们这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刚刚是不是一直躲着?钩挂上就得走!”工作人员狠狠的回了一句。
“为什么不拖那些车?单拖我的?”吴美丽看了看周围几辆车。
“那些都是豪车!四驱!一拖就坏!”
“有区别吗?”
“你说呢?”
“你们这些人讲不讲理?”吴美丽有些急了,车里还有货!
工作人员没再理吴美丽,而是紧了紧挂钩。
“要不让我把车里的货拿下来?”吴美丽几乎是哀求着。
工作人员低头看了看面包车里的货,又看了看吴美丽,吴美丽赶紧将右耳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工作人员看到了吴美丽的助听器。
“残疾!”吴美丽脸色比哭还难看。
工作人员没辙,点了点头。
吴美丽用最快的速度将车里的货搬到了路边,好在车里的货只剩下了一半,在她搬货的过程中旁边好几辆‘豪车’都若无其事的开走了,拖车人员全都选择了无视,果然是柿子找软的捏!
吴美丽搬下所有货物货物之后背后已经湿透了,吴美丽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闷雷,现在要是下雨,这些货可就玩完了!
也许因为又急又累,吴美丽一直注视着拖车和自己的小面包消失在路口才想起女儿还在街对面,吴美丽几乎有些恐慌的看向了街对面的草丛,哪还有女儿的身影!
吴美丽发疯似的跑到了街对面,草地面积不算太大,吴美丽很快就寻遍了每个角落。
“宝宝!宝宝!……”吴美丽嘶喊着,这时天空再次响起一声闷雷,倾盆大雨瞬间落下。
“宝宝!宝宝……”宛如落汤鸡的吴美丽几乎已经歇斯底里,吴美丽什么苦都可以忍受,唯独女儿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雨越下越大,吴美丽宛如一头迷失的孤狼在不大的草地上徘徊着,吴美丽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天空伴随着闪电和闷雷肆无忌惮的挥洒着冰冷的雨滴,吴美丽的体温已经伴随着冰雨降到了极点,吴美丽现在抱起女儿就抱不起饭碗,端起饭碗女儿就得放手,吴美丽这种身不由己的处境无数的国人正在经历着。
“妈妈!”要不是这一声,吴美丽今天可能会被人送去精神病院。
吴美丽一转头,就看到了比自己还狼狈的女儿,吴美丽一句责备都没有的一把抱起了女儿。
“妈妈,刚刚我找不到你……”宝宝无辜的说着。
“没事,没事,妈妈不怪你……”吴美丽不停摇着头,吴美丽一直强忍着没哭,这时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是老板。
“吴美丽!你死哪去了?今天四单投诉都是你的!你被抄了你知道吗?”电话那头老板无情的抱怨着。
“海风南路,27街车站往南几十米,你的快递都在那里,自己派车来。”吴美丽知道这份工自己保不住了。
“你啥意思?威胁我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没等老板说完,吴美丽把电话挂上了,自己在快递站还有几百块的押金,肯定是要不回来了,下一站应该去哪里?吴美丽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