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傻子一路“啊,噢”的叫喊着,冲着孙春来的货郎担子跑来。只见胡傻子跑上前,他一边“嗷嗷”地叫着,一双手已经插进了孙春来的红糖缸子里,从里面捧出一捧红糖,把嘴凑上,就狼吞虎咽起来。孙春来一看,心中恼怒,便上前照着傻子的脑袋拍了两巴掌:“你这个傻子,我砸死你是不是?”
只见傻子“嗷”的一声大叫,立马跌倒在地。双手撕扯一气衣服,又抓扯自己的胸口,翻滚多时也爬不起来。王德等众人,上前看时,却见胡傻子已是七窍流血,不大一会儿,便腿一蹬,眼一闭,不会动弹了。王德等人急忙上前拨弄傻子,可仔细一看,那傻子已经咽了气了。一看胡傻子死了,他立即吩咐身边的一个孩子说:“你快跑,去喊胡傻子他妈来。”这小孩点点头撒腿向西跑去。
孙春来一看出了人命,心里也慌了起来。没想到这傻子这么不经打,只轻轻的两巴掌他就死了,他挑起担子就想溜走。
王德一看孙春来要溜,便上前拦住不放:“孙货郎,你不能走,你若走了,这人命官司找谁打去?”
孙春来哀求道:“这位大叔,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只是轻轻地拍了他两下,你说,这能怨我吗?”
王德只是抓着孙春来的货挑子不放:“孙货郎,我跟你说,这就叫会打的打一顿,不会打的打一棍。反正是你打了傻子之后,他才倒地死的,你说,怎么能与你没有关系?”
这傻子妈——胡大娘,名叫胡淑兰,今年六十多岁,老头子死得早,只她一人拉着个傻儿子过日子也确实不易。当她听说儿子被人打死,热血立即冲上脑门,顷刻之间,人已昏倒。幸亏有邻居看见,给她又掐又捏,好不容易才缓上来一口气儿。她刚一清醒,就起身往儿子那里跑。
就在王德和孙春来争论的功夫,傻子娘已经踮着小脚跑了过来。她上前一看儿子七窍流血,人已死亡,便立即哭喊起来:“你这个死货郎,你还是不是个人呐?俺胡家与你前世无冤,现世无仇,你竟然狠心把我这宝贝儿子打死了?你要给我儿子偿命!”胡淑兰是一边哭喊,一边上去就撸了孙春来两个耳光,接着又不依不肯地撕扯着孙春来的衣裳。
孙春来是一个劲地辩解:“胡大娘,我只是轻轻地碰了碰你的儿郎。谁知道他会死,我是真的冤枉。”
胡淑兰一听孙货郎如此说法,便开口骂了起来:“你要是不碰我的儿,他能死吗?”说着,又去抓挠孙春来。
孙春来一边躲,一边退,嘴里直说:“胡大娘,胡大娘,你别这样。”胡淑兰又哭又闹,一头撞向孙货郎,孙春来急忙往旁边一闪,把个胡淑兰给晃了一个大跟头。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这胡淑兰也不起来了,就势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王德等人见状,误以为是孙春来推倒了胡大娘,所以都喝他一声:“你这个死货郎,你打死了人家的儿子不算,你怎么还敢打这么大岁数的老大娘呐?”
孙春来急忙辩解道:“我哪里打她了?是她自己跌倒的。”
王德不爱听了,说道:“哎,你这个小子还敢犟嘴,”又转对众人,“大伙把他的货挑子砸啦。”围观的众人,听王德这么一喊,便趁机拿孙春来的货郎担子出气,只见这个上来踢一脚,那个又拿起糖缸子往地上摔,一挑子货,一阵儿功夫,就给摔得七零八落。
王德上前把胡淑兰拉了起来:“我说胡大嫂,你光这么哭喊有什么用?我看还是先找人把这货郎捆了,然后去守备署衙门里告状才是正理。”
胡淑兰一听,便停止了哭喊,冲着邻居们喊道:“大家赶快帮忙,把这货郎捆上。”
那货郎孙春来,此时是有口难辩,被众人又推又搡地拥到了街心的那棵大树下,叫人用绳子给绑在了大树上。
孙春来一个劲地喊着:“冤枉啊!冤枉啊!”可是哪有人理他。
顺着大街往东看,不远处有一座高大的建筑,这里就是威海卫守备署。这威海卫设立于明洪武三十一年,只因这里地处沿海,要担负着抵御倭寇的任务,所以自明朝设卫时,就建立了指挥使司,明王朝灭亡之后,指挥使司废除,清顺治二年又设立了守备署。所以这里始终不称县衙,也是与他地区的明显区别之处。
胡淑兰迈动着一双小脚,顺着大街,往前急跑。街两旁店铺里的人,看到后都在疑惑:这胡大娘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年纪还这么跑,她是不要命啦?胡淑兰踉踉跄跄地跑了一阵,又停下稍作休息,她用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张大嘴巴喘个不停。有人和她说话,她也不理。低头一看是自己的绑腿跑散了,她急忙把绑腿扎扎好,站起身又向前跑。
眼看着前面已经到了威海卫守备署。她跑上台阶,拿起鼓槌,就击起鼓来。
从黑松林验尸回来之后,邹守备被这两具无名老者的尸身,给搅得是头昏脑涨。勘验结果与原被告说的都不相符,而双方又都说不清楚。好的是没有苦主再来投诉,先把这原被告关进南监候审,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日,邹老爷正在署衙审理这宗案子的卷宗,忽听外面有人击鼓,边冲下面喊道:“外面何人击鼓?”
军门急忙答道:“回禀老爷,是一位老妇。”
邹老爷大喊一声:“把击鼓人带上堂来。”
军门立马将胡淑兰带了进来。她移动着小脚,走进了大堂。
站在两厢的衙役们,高声喊着:“威……武……”伴着喊声,那水火棍也在地上直捣。
胡淑兰朝两厢看了看,又急忙上前跪下,高声喊道:“老爷,民妇冤枉啊!”
邹老爷冲下面问道:“喊冤人,你可有诉状?”
胡淑兰连忙抬头答道:“老爷,民妇没有诉状,俺是口述。”
“你有何冤情,速速讲来。”
胡淑兰一听邹老爷准诉,未曾开口,已是泪流满面。少顷,只听她开口说道:“青天大老爷啊,民妇胡淑兰,今年六十有五,家住卫城西大街上。俺年过四十方得一子,今年已是二十五岁,可怜他无兄无弟,其父又早年病故。今天,俺西街上来了个货郎名叫孙春来,他在当街的叫卖声,引来了我的儿郎,可怜我儿他一当玩来二当耍,上去吃了他一把红砂糖,那可恶的孙春来,上前便拳打脚踢,几下子就把我儿给打的七窍流血,死在了大街上。大老爷若是不信我的话,请到现场一看,便清楚明了,望大老爷替民妇做主,为我儿报仇雪恨。”
邹老爷听罢,还是不太清楚:“胡淑兰,本守备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等我立即下去验看之后,再做处理。”
胡淑兰跪道:“谢大老爷恩准。”
邹老爷冲着下面,喝喊一声:“三班伺候,随老爷我现场验查。”
片刻之间,三班俱都准备妥当。邹老爷坐着轿子,在三班衙役的护卫下,直奔西大街现场而来。
这西大街,是威海卫城的一条主要大街。街两旁布满了商铺、鱼档、绸庄、钱庄。店内的人们,也都涌出了门口,观看邹老爷的一行人马。有的伙计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计,在店里伸着脖子向外张望。还有那好事的闲人,竟在后面跟来,要看看邹老爷如何验尸断案。
那被捆在树上的孙春来,此时脑袋歪在脖子上,满眼含泪,迸发出哀哀之声。一些孩子正在抢食他的糖姜和红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