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雄见姐姐不再喊痛,便对于宁说:“好了,你下去陪你小姐去吧,我也累了,就先在这儿休息休息,有事你上来叫我。”于宁忙道:“那好吧舅姥爷,我下去啦。”于宁说着,转身向楼下走去。
郎雄坐在他姐姐的床前,见姐姐喊叫了几声,翻滚了一会儿,便呼呼地睡去,这才放下心来。郎雄长出一口粗气,心里暗道:哎呀,可累死我了。看来入殓一关已过,大功就算告成啦。再等排三之后,把那装满砖头的棺材抬到墓地里一埋,春阳这头就算了结了。这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全是自己精心策划的功劳。郎雄想到高兴处,不禁得意地笑了笑。这郎雄也是从早晨一直忙乎到现在,人也累了,肚子也饿了。他一眼看到姐姐的桌子上有一盘花生米,便顺手向嘴里丢了几粒,吃了几粒花生米之后,他又拉开橱柜子,想找点能喝的东西,拿出几包一看,见都是些炸果子,就又丢在一边,向里再找。这下子,他竟然把他姐姐早上给郎朗喝的那壶兑了蒙汗药的酒给找了出来,他揭开壶盖闻了闻,见是一壶老酒,便拿过来,就着花生米喝了起来,一壶老酒,不用多大功夫,就被郎雄全部喝光,可是喝完之后不久,他就觉着上来了睡意,那眼皮想抬可怎么就是抬不起来,头一歪,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郎雄手中的酒壶也被他弄倒在桌子上,接着“嘎楞”一声从桌子上滚到了地下。
楼下的灵堂上,烛光摇曳,忽明忽暗。火盆子里燃烧着的冥钱,也似鬼火一样在一闪一闪。外面又传来了几声响雷,接着便下起了雨。此时,于宁也累倒了,她倚在墙边慢慢地睡了过去。灵堂上,只剩下了春芝仍是没有睡意。她倚在弟弟的棺材旁,又流下了心酸的眼泪,在她那迷蒙的泪眼中,慢慢地叠现出姐弟俩给父亲送行时的情景……
那是今春的二三月份,父亲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去南方料理韩家在那里的买卖。父亲在临走之前,把春芝和春阳姐弟二人都叫到了自己的身边。他要与孩子们做一下走前的话别。此时,春芝姐弟二人,似一对小猫,依偎在爹爹的左右。
韩东顺慈祥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面对春阳说道:“阳儿,去年乡试,你业已中举,爹我分外高兴。眼下要紧的是,准备迎接会试,取得功名。”
春阳看着父亲说道:“孩儿知道,爹爹放心就是啦。”
韩东顺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春芝啊,爹爹今儿又要动身南下了。你们在家定要听话。”
韩春芝未从开口,那眼泪竟先自流了下来:“爹爹,今年为何走得这么早啊,你就不能在家多待些日子吗?”
“今年我想再扩大一下南方的生意,所以才要早早动身。”韩东顺说道。
韩春阳也满脸的不悦:“爹,咱们家已经是骡马成群,良田百顷,南方也早已有了那么多的商铺、缎庄,何必还要去扩大呢?”
“孩儿们有所不知,虽说咱家在咱威海卫还算富贵,方圆数十里怕是无人能比,可为父的总想趁着现时身体强壮,精力充沛之时,将咱韩字号的买卖再进一步做大,哪有在家坐吃山空的道理?”
韩春芝心知劝说也无济于事,便问道:“爹爹这次南下,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怎么也得半年多吧。”
“哎,真盼着爹爹能早日回来啊。”
“你们的生母转眼去世已近十年啦,这些年来为父的忙于生意,没能多在家中陪伴你们,好在现今你们都已长大成人,为父也放心啦。”说着话,韩东顺也不觉潸然泪下。
女孩毕竟心细,春芝见爹爹流下泪来,自家却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将下来。她眼含泪花,缓缓向前,给爹爹施了一礼。轻声说道:“爹爹莫要伤心,您老只管做生意去吧,女儿在家与弟弟小心从事就是了。”
韩东顺扶起女儿,拉过儿子,语重心长地说:“爹爹此次外出,怕是耽搁的时间要长一些,你俩在家事事都要听你后母的吩咐,切莫惹她恼怒,若有啥事也等我回来再与之理论,你们切莫做出令邻居笑话之事。”
春芝、春阳一齐给爹爹跪下:“爹爹放心,孩儿知道。”说着话,两个孩子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两双泪眼紧紧地盯着父亲。
韩东顺摸出汗巾,替两人擦掉泪水,转对春芝道:“芝儿,你也不小了,都是十八岁的人啦。待为父的下次回来,就给你和海公子完婚,也了却为父的一桩心事。”
韩春芝听爹爹说到海公子及完婚的话,不觉满面飞红,嘴里娇声叫道:“爹爹,看你。”
“春芝啊,你也用不着不好意思,你们没有妈妈,我这当爹的不管谁管?只要你们不怨我粗心就行了。”
“我是想弟弟还小,我在家再多照顾他几年。”
“姐,我也不小了,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了,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春阳说着还莞尔一笑。
灵堂上,一阵阴风刮过,只听“哗啷”一声,四外的窗户都被刮开,一阵风雨从外面扑了进来。那被刮开的窗扇,仍在“呼哒,呼哒”地一开一合,使人陡增几分恐惧。
春芝耳听着窗外的风雨声越来越大,院子里那棵老柳树的枝头,也任凭着那无情的风给任意地撕扯着,发出了就像是谁在抖动着一匹坯布一样的“呜呜”声。春芝眼看着弟弟的棺木。越思越悲,不由得又起身伏在棺材上,低声悲啼,她一边哭着,一边用力捶打着那棺盖:“弟弟呀,你,你好苦的命哟!都怨姐姐我没能照顾好你,姐姐我好后悔呀!”春芝哭了多时,人也哭得累了,再加上自早晨到现在,一天了,滴水未进,人已虚脱,整个身子就伏在了棺材盖上,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
又一阵阴风刮过,灵台上的蜡烛也被吹灭。此时,外面的雷声又起,只听“咔嚓嚓”一阵惊雷,紧接着就像是万马奔腾一样,那雷声已滚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于宁被这雷声给惊醒。她睁眼一看,窗户在“呼哒”着,蜡烛也被吹灭了。一种无形的恐惧感,立即涌上心头。她便急忙爬起身来,先将窗户关好,再将那被风吹灭的蜡烛重新点亮。点亮了蜡烛之后,于宁看到小姐就伏在棺材盖上昏昏入睡,就急忙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准备披在小姐的身上,没想到竟然惊醒了小姐。春芝慢慢地睁开泪眼,伤心地看着于宁:“于宁啊,我……我再也没有弟弟了。”
“小姐,生死都是天意,你就节哀顺变吧。”
忽然,春芝觉得身下的棺材里,有点动静,只听“嘭,嘭!”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把春芝一下子给惊起,她急忙和于宁抱在一起,二人满脸的惊恐:“于宁,你听!你听!这棺材里怎么有了响声?”
于宁也赶紧把耳朵贴在棺材上仔细地听了听,然后惊恐地说:“小姐,不好。”
“于宁,你说这是怎么了?”
于宁仍是满脸惶恐地说:“小姐,我也不懂,只怕是,少爷他……”
“于宁,你快去把我舅舅找来。”
“哎。”于宁说着,就急忙向楼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