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郎雄从一个纸包里拿出一些槐树籽儿,把它放进一个小碗里,又找到一个木杵头,轻轻地捣了起来。一会儿工夫,他就捣好了,又向里面冲了点水儿,再把里面的树籽壳儿捞出来,他看着刚刚捞过树籽壳的手,已经变成了黄色,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郎雄端着碗走上楼来,敲了敲姐姐的房门:“姐,姐,开门哪。”
郎玉听到郎雄的叫门声,急忙走过来开门。“你都准备好了吗。”郎玉一见到弟弟就急忙问。郎雄一边向里走,一边指着小碗说:“你看看,都在这儿那。”他转头看着郎朗,又问了姐姐一声,“怎么样了,你给他喝了吗?”
郎玉用手指着床上躺着的郎朗说:“这迷药的劲儿可真大,才一会儿工夫,他就睡过去了。”
“那好,待我再给他化妆一下就妥了。”
郎玉仍旧担心地问道:“你弄的这个东西能行吗?可千万别叫他姐姐看出破绽。”
郎雄“呵呵”一笑:“你就瞧好吧。”说着就端着小碗,过来向郎朗的脸上涂抹起来,“来,姐,你看看像不像?”
郎玉凑近一看:“哦,你可别说,还真像,啊。”
此时,郎朗的脸上涂满了槐树籽儿水。原本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张死人脸,焦黄的没一点血色。
郎雄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行啦,下面就看你的了。”
郎玉见状,先是笑了笑:“开始吗?”
郎雄抬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自鸣钟:“是时候啦。你先在这里哭着。我下去了。”说着起身离去。
郎玉见郎雄下了楼,立即号啕大哭起来:“儿呀,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走了呢?我的个儿呀。”
韩府的前院里,住的是下人和长工们,此刻正围着桌子吃早饭,忽然听到从后面楼上传来奶奶的哭喊声。众人都侧耳听了起来。
其中一个名叫牛蛋的伙计说:“哎,你们听,这大清早的,她哭什么呢?”
另一个名叫王大力的道:“我怎么听着,她好像是哭喊着儿啊儿的?莫非……?”
那个名叫王常胜的伙计也侧耳听了听:“是啊,她是哭的儿呢。怎么?难道是春阳少爷?”
牛蛋摇着头说:“怎么会呢?前几天我还看见韩少爷在花院里栽花哪。”
王常胜停下筷子:“你说得怕是七八天以前吧?我倒是知道韩少爷病了,前几天于宁还叫我去抓过药哪。可总也不能这么快呀。”
王大力也是疑惑地说:“就是的嘛,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公子,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哪?”
“咱都再好好听听。”王常胜说着话,饭也不吃了,他把碗筷一推,站了起来。
这时中院里的楼下,郎雄已经把门板用两条春凳支好。紧接着他又麻利地从楼上把郎朗背到楼下大厅,并将其放躺在门板上,然后又用黄裱纸将郎朗的脸给盖上。郎玉也从楼上哭着来到楼下,而且哭的声音更响。
前院里的长工们,这会儿也都听得真切,王常胜大声说道:“不好,还真是韩少爷死了那。真可惜了,他去年冬天才中的举人。走,咱都过去看看。”伙计们都撂下碗筷,一起向里院走去。
王常胜一边走着,一边疑惑地说:“这?这事儿他?我才去抓了一次药啊……”
伙计们边说边走,刚走到了韩家奶奶郎玉住的楼前,就看见于宁从里面哭着出来。王常胜忙迎上前,问道:“于宁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啦?”
于宁哭着说:“少爷,少爷他,刚刚走了……”说着说着,人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家侧身让开于宁。于宁一边哭着,一边往后走去。
王常胜见状,忙问:“于宁姑娘,你这是……?”
“小姐,我得去告诉小姐呀,她,她还不知道哪……”于宁说罢,又哭着向后院跑。
王常胜把脚一跺:“咳!好好的一个公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牛蛋也轻叹一声:“是啊,这就叫好人没长寿啊。”
“唉!像咱们这种天生没好命的,走就走了,可这少爷他……”王大力说着,竟用脚朝甬路旁边的一块青石踹了一脚。
自从弟弟病了以后,韩春芝也是茶饭不思,成天愁眉不展。去了几趟后母的楼上,虽然看见弟弟,可只是一直不能与其说话。问后母时,后母都告诉说弟弟病得不轻,这几天都是昏睡。再加上每回都能遇上舅舅郎雄,自己一个女孩子家也不好硬是上前,所以也只好原路返回。这五六天的时间,幸亏有于宁经常劝说和开导,否则会更加难过。
这天早晨起来之后,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春芝就又坐下来给弟弟缝制一只香荷包。她看着这香荷包,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脑子里却回想起那天与弟弟在一起时的情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春芝和春阳姐弟俩一起在后花园里赏花。春芝掐了一个花骨朵,冲着弟弟叫道:“弟弟,来,这个可香了,你把它装进你的荷包里。”
韩春阳用手一掀身上的那件紫色的小马褂:“姐姐你忘了,我的香荷包不是叫咱那后母用剪刀给剪了吗?”
春芝的脸色马上由高兴转为难过:“弟弟,姐姐没忘,你等着,等姐姐再给你做一个比哪个更好的。”
“那我可得先谢谢姐姐了。”春阳说着,高兴地直笑。
春芝用牙齿咬断了最后的线头,她端详着手里的香荷包,脸上挂着笑容。这时,脸上挂着泪水的于宁,从楼下噔噔地跑来,她顾不得敲门,就一头扑了进来:“小姐,小姐……”
春芝见状忙问:“于宁,你慌什么?”
于宁看到小姐手里的香荷包,她知道这是小姐给春阳少爷绣制的,所以欲言又止。她急忙擦了一把眼泪:“小姐,我……”
“于宁,你怎么了?”
“小姐,我……”
“你这丫头,到底怎么啦?你倒是痛痛快快地说啊。”
于宁实在憋不住了,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于宁,好妹妹,是奶奶打你啦?”于宁一听小姐又称自己为妹妹,那心中更酸。她趴在桌子上恸哭不已。春芝见状,急忙放下手里的香荷包。过来伏了于宁一把:“你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啊,干吗老哭呢?”
“小姐,我少爷他……”
“怎么?少爷他欺负你啦?”
“少爷他,他……走了。”
“我弟弟他到哪里去啦?”
“小姐,你……你可得挺住啊!”
春芝两手抓着于宁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她:“于宁……你……你你你说什么?”于宁哽咽着说:“少爷他……今天早上……走了……”
春芝听到噩耗,两眼僵直地瞪着,原来抓着于宁的两只手也突然松开。人也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于宁一看不好,立即又反过来去摇晃小姐。她一边摇晃,一边失声地哭叫着:“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