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福寺的暮钟已经敲响,那悠长的余音,愈来愈轻,最后消失在远处里口山那阴暗的松林的深处。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天空上,已经出现了几颗星星。
于宁已将奶奶屋里的银灯点亮,春阳觉得该告退了,便起身告辞:“母亲,孩儿该回书房去了。”
后母郎玉一听,却笑吟吟地说:“不忙不忙,今个你就在我这儿,陪为娘的喝一杯,咱娘俩也好接着拉拉家常。”郎玉一边挽留春阳,一边吩咐于宁,“于宁啊,你到厨房去,把饭菜给俺娘俩端过来。”
于宁连忙应一声:“哎。”说着,急忙下楼而去。
一会儿工夫,于宁就把饭菜端了上来。郎玉见饭菜已经摆好,又冲着于宁说道:“于宁啊,你也下去吃饭去吧,这儿就不用你伺候了。”说罢,又冲着春阳,“阳儿,来,坐下。”
“听奶奶这么一说,我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所以也就下了楼。”
春芝仍在出神地听着于宁说话。当她半天没有听见于宁的话音时,才突然醒悟过来,连忙问道:“于宁,你怎么不说了?”
于宁忙道:“小姐,我见奶奶吩咐我下去,我便离开了那里,这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春芝疑虑地问道:“于宁,你知道我兄弟他到底是什么病啊?”
“听奶奶说‘好像是什么伤寒,一阵冷一阵热的,就连说话都有困难’。”
春芝听罢,连忙又问:“你不是都在眼前吗?”
于宁忙道:“小姐,我是在眼前。今天早上找郎中,是奶奶招呼我下去找的王常胜。郎中来了之后,还是我把他引上了楼。我还看见郎中给少爷开的药方子,就连派人去抓药,也是奶奶招呼我下去安排的王常胜。”
“这么说,你就一直没有看见我弟弟的面儿?”
“看见了,少爷就躺在奶奶屋里的床上。”
春芝心中愈发疑惑,冲于宁道:“我怎么也放心不下,你还是陪我到前面楼上,去看望看望。”
“好吧小姐,咱这就去吗?”
“我是一时也等不及了,咱马上走。”
春芝小姐在于宁的陪伴下,来到后母的楼房。走到楼下大厅时,正好遇见了舅舅郎雄从楼上下来。
春芝一见舅舅,连忙施礼:“春芝给舅舅请安了。”
郎雄应了声:“啊,是春芝啊。免礼免礼。你这是?”
春芝又道:“听说我弟弟病在母亲这里,我特地过来看看他。”
“哎,你弟弟病得不轻,刚才我才把郎中送走了呐。你上去吧。”
春芝别过舅舅郎雄,和于宁一起向楼上走去。郎雄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光看着春芝的背影。
于宁走在春芝的前面,她上前敲了敲房门:“奶奶,小姐过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了郎玉的声音:“你们进来吧。”春芝随着于宁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后母紧挨在弟弟的头旁坐着,手中还拿着药碗。
春芝一见后母,急忙施礼,缓声说道:“母亲,孩儿给你请安了。”
郎玉先把药碗放在桌子上,她一边给“春阳”掖了掖被子,一边回头冲着春芝说:“免礼啦。你们看,我刚刚给他喂完了药,这会儿睡着啦。”
春芝忙问:“母亲,我弟弟他怎么就病在了你这里哪?”
郎玉见春芝发问,忙笑着说:“昨晚我留春阳在我屋里吃酒,也是他年少贪杯,喝的有点多了,当时出了一身的汗,他就在窗口吹凉,怕是被贼风给吹着了,一会儿工夫便嚷着说头有点痛,我便安顿他在我这儿躺下,原本想睡一晚上,可能就会好了,可是早晨我问他时,仍说头疼得厉害,身上还一阵热一阵凉的。郎中来那会儿,连说话都困难,我也着急,就赶紧叫他们去把药给抓了回来。先吃吃看看吧。”
春芝听罢,又上前一步:“母亲,让我喂弟弟吃药吧?”
郎玉摇着手忙道:“不必了,他刚刚吃过了不久。”
郎雄此时就站在房门外面,他听着里面的对话,脸上显出几分焦虑。只听里面又传来春芝的声音。
“母亲,叫我弟弟起来与我说说话好吗?”
郎玉又道:“春芝啊,你看你弟弟他刚刚吃了药。现在正需要发汗,我看你就别掀拨他啦。”
郎雄听到这里,便急忙推门走了进来。春芝一见是舅舅进来了,连忙站起身来:“舅舅请坐。”
郎雄笑着说:“外甥女儿就是礼道多,”说着也就坐了下来,然后又转对郎玉,“怎么样?给他把药吃了?”
“吃了。现在正睡着呐。”
郎雄又关切地说:“姐啊,你可把被子给他盖好了,郎中说了,‘吃了药,一定让他发好汗,这样才能把那寒气随着汗水排出来’。”
郎玉轻轻一笑:“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春芝见舅舅就坐在弟弟的身旁,自己也无法执意上前硬掀被子。站了一会儿,只好告辞:“既然这样,也就只好劳烦母亲了。”
“咳!一家人,还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应该的。”
春芝又施一礼:“既然如此,那孩儿就告辞啦。”
郎玉笑了笑,说道:“好啊,你就放心吧,你是他姐,可我还是他娘啊,”说着又转对于宁,“于宁啊,你把小姐送回绣楼吧。”
于宁忙道:“知道了奶奶。”说着就陪着春芝小姐向楼下走去。
郎雄和郎玉二人,看着向楼下走去的春芝,露出两双阴险的面孔。郎玉忧虑地说:“兄弟呀,刚才你是没看见那,她一会儿要叫她弟弟起来和她说说话,一会儿又要亲手给她弟弟喂药。都把我给吓死了,我看她是有点怀疑啊。”
郎雄点了点头:“刚才我在外面也听出来了,所以我才赶紧闯了进来。这两天咱们一定要加倍小心,只要不被她看出破绽,她就是有点怀疑也就自然消散了。”
这日子就在春芝的忧虑和郎家姐弟俩的胆战心惊中又度过了五天。这天一大早,广福寺的晨钟刚敲不久,朗玉就起了床,她从抽屉里找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瓶子,从橱柜里拿出一把酒壶。把瓶子里的蒙汗药,倒进了一些酒壶里,她拿起酒壶摇了摇,放下之后还是觉着放得少,她再次拿起装药的小瓶子,拿眼睛冲着里面瞅了瞅,然后用手磕了磕,寻思了片刻,又把里面的药面全部倒进了酒壶中,她仔细地摇晃了半天,方才走到郎朗面前。郎朗此时还躺在床上睡觉,郎玉轻轻地把郎朗摇醒:“郎朗啊,你起来吧。”
郎朗睁开眼睛,看着他姑姑“啊?啊?”地叫了几声。
郎玉端着酒壶:“郎朗啊。来,喝点药。”
郎朗张开嘴巴,郎玉就势把壶嘴伸进郎朗的嘴里向里灌。郎朗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太辣,急忙双手把着酒壶向外推。嘴里还“啊啊”个不停。
郎玉扳开郎朗的手:“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啦?再喝一口,再喝一口就让你好好地去睡觉。”郎朗执拗不过,只得又喝了一口。郎玉满意地看了看:“这就对了,好好躺着吧,一会儿你就睡着啦。”
郎玉看着手里的酒壶,刚放在郎朗的头里侧,又觉得不妥。便又把酒壶拿出来,重新打开橱柜门,把它放在了柜子里头。郎玉把酒壶收拾好了之后,又过来看郎朗。郎玉先是轻声叫道:“郎朗啊,郎朗。”
郎玉连叫数声,见郎朗已经没有了反应。可她还是不放心,便又大声叫道:“郎朗,郎朗。”郎朗仍旧没有声响。
郎玉呼叫数声,见郎朗一直没有反应。又上来轻轻地摇了摇,再仔细一看,见郎朗已经不动了,便轻声自语道:“噢?这药劲还这么大啊。这才刚一会儿,他就被迷蒙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