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雄在楼下看到于宁,知道她是按照姐姐的吩咐,要去叫王常胜出去找郎中了。便从下面来到姐姐的房内。
“姐姐,你把郎朗打扮好了吗?”郎玉用手往床上一指,笑着说:“你没看见他见了那身新衣服高兴的呀,没想到,一个哑巴孩子也这么知道爱俊儿。”
郎雄也咧着大嘴笑着说:“咳!你是没看见啊,昨天晚上我领他走时,还非逼着他妈给他找他那身新衣裳,是我着急,没由着他。”
“行啊,等过了这一阵儿,我再给他去扯几身新的。”
这时,于宁从楼下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奶奶,郎中已在楼下候着。”郎玉吩咐道:“还候什么?你赶紧叫他上来给少爷看病呀。”“哎,”于宁忙应一声,“我马上就下去叫来。”说着急忙跑了下去。
郎中背着药箱,来到楼上。冲着郎玉行了个礼:“韩夫人,病人在哪那?”郎玉用手指着床上躺着的郎朗说:“先生啊,是我家少爷病啦,快,就在这床上躺着呐。”
郎中上前给郎朗看了看,并试了试脉,说道:“这孩子没有什么大碍,就吃我几济汤药补养补养吧。”郎中说着,就开出了一张药方,递给了郎雄。郎雄看了看又递给了郎玉。郎中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道:“好啦,韩夫人。在下告辞了。”
郎玉忙道:“啊,先生,多谢了。”说着又转对郎雄,“兄弟,你替我送送先生。”
郎雄打了一个手势:“先生慢走。”说着,陪着郎中一块下楼去了。
郎中走后,郎玉又喊了声:“于宁啊,你快上来。”
于宁又急忙从楼下跑来:“奶奶,给少爷看过了吗?”
“看啦。这不刚刚开的方子。你还下去找王常胜,叫他拿着这个方子去给少爷抓药,叫他快去快回。”郎玉说着,又把刚才郎中开出的那张方子递给了于宁。“好的奶奶,我马上叫他们去拿药。”于宁说完,立马下楼去了。
韩府的后院,并排着两座二层的小楼,右边的是韩家小姐住的。
此时的小楼上,正临窗坐着一位姿色秀美,面貌端庄的少女,她一头乌黑的秀发,两道细长的柳眉下一双深沉的大眼睛,既表现出她的聪慧,又流露出她的郁闷。那高高的小鼻子下面,一张小嘴似那尚未开放的花苞,紧紧地抿着。她双手托着下腮,凝眸遥望着远处的大海和青山。
近处,楼下那片桃树林中,一只燕子妈妈正在为它去年出窝的小燕儿梳理着羽毛。少女呆呆地凝望着,那秀目中不知为何,竟然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这少女不是别人,她就是韩家的小姐韩春芝。当她看到眼前紫燕母子相亲相爱的一幕,禁不住又使她怀念起了自己的生母……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连续多日的梅雨,威海卫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一滩滩的污水,水中飘浮着几只死耗子。路上的行人都低着头,把脑袋缩进了衣领里,手中打着油伞,急匆匆地走着。泥水飞溅的大街上,有人推着一辆小车,车上一具裹着苇席的尸身,后面跟着送葬的妇孺,“哀嚎”着向前奔去。
外面的雨,一阵紧似一阵,并且发出让人心焦的声音。韩家小楼的木床上,春芝的生母王云燕浑身水肿,脸色苍白。昏迷中,她那几乎无力张合的嘴巴,还在低声嗫嚅着什么。床两边,趴伏着八岁的春芝和七岁的弟弟春阳。小春芝轻轻地摇着妈妈。脸上流满了泪水:“妈,妈,你醒醒呀,你看我和小弟都在你身边呢。”
王云燕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一双儿女,挣扎着想爬起来。保姆王嫂急忙将其扶起,春芝将枕头给妈妈在腰后垫上。妈妈伸出浮肿无力的手,拉住了春芝和春阳两个孩子的小手,声音颤抖着:“春芝,这些日子,你们,你们……”
小春芝柔声说道:“妈,这些日子,王妈给我们做的饭,可好吃了,你不用操心。”
王云燕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王嫂,气虚力竭地说:“王嫂啊,你看看,他们都还只是个孩子,以后……他们就……全靠……你啦……”
王嫂急忙伏下身子,轻声说:“奶奶放心吧,老爷很快就回来了,你就会好起来的。”
“咳!”王云燕无力地摇了摇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老爷叫生意给缠住啦,今后我这两个孩子,你要……替我照顾……他们俩。”
王嫂端来水碗,用小匙给春芝妈喂了一点水。春芝妈坚持着喝下一点儿,用力拉了拉儿子春阳的小手:“咳,我的春阳,你们……才多大点啊,妈妈我……妈妈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们呀!”
小春阳抹了把泪水欲出的双眼:“妈妈,你会好起来的。”
王云燕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你们的爹爹……快……回来了……可是我……不能……”话没说完,她脑袋一歪,与世长辞了。她的双眼还在睁着,眼角上挂着一串泪珠。小春芝和小春阳两个孩子,拼命地摇晃着妈妈:“妈妈,妈妈,你不能走啊……”
王嫂见奶奶已经辞世,老爷又不在家,便急忙喊来了其他的下人。大家七手八脚地帮着处理了奶奶的后事。
几天之后,一口血红的棺木,缓缓抬出了韩宅。小春芝和小春阳姊妹二人,披麻戴孝,大声地哭喊着:“妈妈,妈妈……”
一行送葬的队伍,缓缓地行走在尚存着汪汪雨水的大街上。
当天夜里,王嫂就和韩家的这一对小主人住在一起。她在炕上坐着,左右两边分别睡着春芝和春阳。只见春芝的眼角上还挂着泪水,王嫂用手帕轻轻地给她一下一下地擦着。替二人掖好被角,自己才又慢慢躺下。王嫂刚闭上眼,还没睡着,又被春阳在睡梦中一声“妈妈”的叫喊声惊起,她看着小猫似的春阳,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
韩员外大名韩东顺,由于此前去南方查看自己的商号,不知道妻子病逝。所以等他回来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韩东顺伤心不已,悔恨妻子去世时自己不在她的身边,所以他回家的第二天。就领着春芝和春阳两个孩子,来到了亡妻王云燕的墓地,要给亡妻祭奠一番。只见韩员外点燃了冥钱,又上了一尊高香,领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孩子们哭喊着给妈妈磕头。韩员外怕哭坏了两个孩子,不敢耽搁太久,也就领着孩子们回家了。
当时两个孩子尚小,所以韩员外一直不肯续弦。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五年。就在这第五年的秋天,韩员外答应了亲属们的要求,又娶了一位刚满三十岁的新娘。这天韩府的门厅上张灯结彩,两只硕大的灯笼上分别写着一个大大的喜字。丫头小子们,里出外进,忙忙碌碌。
一队锣鼓手,吹吹打打着走在前面。韩员外身披大红彩绸,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后面一乘花轿,从远处慢慢地抬来。韩府门前,顿时鞭炮齐鸣。韩员外为儿女们娶来了一位后娘,后娘名叫郎玉,是本地城南望岛村人。
当日,王嫂领着小姐韩春芝和少爷韩春阳,来到后母的新房,她示意两个孩子给后母跪下磕头请安。春芝和春阳姐弟俩双双跪下,嘴里一齐叫着:“妈妈万福。”后母郎玉,斜眼看着两个孩子,不耐烦地对王嫂说:“王嫂啊,你是怕我看了心中不烦是吧?这大喜的日子里,把他们两个……”
此时,新房门外响起了韩员外的脚步声,他一推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