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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汉明帝刘庄时期

班超首出西域

西域诸国,在从前西汉时是受汉控制的,但自从王莽以来中原战乱,西域就跟汉断绝了联系,而跟匈奴好,守匈奴节制。汉明帝时(刘秀的儿子刘庄),打算重新控制西域,这样就能断掉匈奴右臂。

从前窦融是割据在河西五郡,后投奔刘秀,所以也算开国功臣。窦固是窦融的侄子,因此也了解西部,他建议明帝说:“出兵白山(新疆天山)的话,匈奴一定发兵来救那里,应该同时在东方也出兵,从而牵制匈奴。”汉明帝同意。

于是公元73年春天,汉明帝分兵四路,向北、向西全面进攻,针对的都是匈奴,取得的战果不大,但各部遇到的匈奴都主动退避,可见匈奴的力量已经较弱。其中向西的一路,窦固带兵向西到达天山,进攻北匈奴的呼衍王,斩首一千多,一直追到蒲类海,夺取伊吾卢(伊吾),留下士兵在伊吾卢城屯田。

这次出征,窦固下面有个假司马叫班超,在战斗中很是能打,窦固比较欣赏他。

这班超,是关中的扶风平陵人,他爸爸班彪做过县令,业余喜欢历史,忙着续写《史记》。他哥哥班固做了校书郎,在父亲的遗稿基础上写成了《汉书》。因为家里穷,班超就在哥哥的介绍下,当了临时工,负责抄书。

一天,他抄得太累了,就投笔叹说:“大丈夫没有别的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求得封侯,怎么能整天干这个呢?”

左右的临时工都笑。班超说:“你们这些小子安知壮士之志!”后来他在哥哥介绍下,转正了,做了兰台令史,还是舞文弄墨的事。结果他又犯事了,这个官也丢了。于是这次出征,跟着窦固的军队去了。

回来之后,窦固对班超印象不错,就叫他和和从事郭恂出使西域。班超一行人去了。到了善阝善国,善阝善王对他很礼遇,但随后又怠慢了。班超对众人说:“这一定是匈奴的使者来了,善阝善王犹豫不决,所以怠慢我们了。”

于是,班超假装对接待官员说:“匈奴使者来好几天了,现在哪里?”接待官员一慌,说:“他们来三天了,离这里三十里。”班超就把接待官员给关在屋里,召集手下三十六人,吓唬他们说善阝善王要把我们交给匈奴人,到时候我们就没命了。于是手下人都说愿意听他指挥。班超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现在的办法,就是趁着夜里纵火进攻,他们不知道我们多少人,一定振恐,那就可以杀灭这些匈奴。”

手下人说:“我们得跟从事郭恂商议一下这事。”班超怒道:“吉凶就取决于今天。从事是个文官俗吏,他胆子小,一定会泄露消息。”众人于是答应。当天夜里,他们跑去了匈奴人的营地。正赶上大风,班超分配人带着兵弩,埋伏在营门口。然后派人顺风纵火,又有几个人在前后鼓噪。匈奴人惊乱。班超格杀了三人,下面的人也斩杀了匈奴使者和随从三十多人。其余一百多人都被烧死。

次日,把人头交给善阝善王看,于是一国震怖。善阝善于是答应臣服汉,并送儿子为人质。

班超回来后,窦固听了,大喜。随即又要派人去西域,汉明帝说:“像班超这样的人为什么不用,还另外找别人?就叫班超做军司马,以便继续立功。”

班超又去出使于窴,但是不想增加人手,还是带着原来的三十六人,他说:“于窴是大国,又远,就是带着几百人,也没有用。如果遇上意外情况,多了反倒是累赘。”这时,于窴在西域的南道称雄,匈奴派人监护它。

班超到了于窴,于窴王广德对他们不礼遇。于窴的风俗是信巫术,巫师对于窴王说:“神生气了,问你什么要跟汉好。汉朝使者有一匹好马,你赶紧取来祭祀我。”

于窴王广德就派相国来跟班超要马。班超就叫巫师自己来。不久,巫师来了,班超当即斩了他,然后把相国打了几百鞭子,把巫师的脑袋送给于窴王。同时把于窴王责备一番。

于窴王知道班超曾经在善阝善国诛杀匈奴使者,非常害怕,当即也杀了匈奴使者,而向汉臣服。于是,西域诸国就都派儿子来洛阳,西域跟汉断绝了六十五年,到这时又恢复通好了。班超,是班彪的儿子。

班超用强力的方式,促使西域背离匈奴,而归附于汉,正是这种自信促使西域相信汉能庇护他们。而此前的军队远征,则创造了相应的有利于汉的大形势。基于这种背景,班超再加以推动,就促成了西域回归。西域在汉与匈奴之间犹豫不决,但他们肯定是想服从于强者,这是人之常情。所以,选择使者不一定是脾气好而能言善辩的。脾气好,善于交际,能言善辩,但是软弱,对方会更怀疑汉的实力。而展示出强势,可以使他们停止犹豫不决。这次选用班超,就是很正确的选择。

后来班超又长期带兵,经营西域诸国,加上汉的支持包括军事支持,终于花了几十年时间,使得西域再次归复了汉。

汉明帝的工作作风

汉明帝性格猜疑,喜欢派耳目去侦查大臣那些暗中的事情。别人跟他说什么,他就可能信,所以公卿大臣多次被人诋毁,他身边的近臣包括尚书,甚至被捆起来。他曾经因为什么事生了尚书台的郎药崧的气,就拿着手杖撞他。药崧跑到床底下。汉明帝气坏了,喊:“郎出来!”宋崧就说:“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没听说人君,自己撞郎。”汉明帝才饶了他。

作为国君,监查的手段固然也是必要的。汉明帝带有法家色彩,对待官吏比较苛刻。

尚书令是尚书台的长官,下面是各曹尚书,再下面的尚书郎。尚书令宋均平时办事,都很合汉明帝的心意。一次,宋均就把文书册子中一些有疑的事情删剪掉。因为尚书台是内朝官,就在宫里办事,于是汉明帝看到了——或者是别人告诉他了。汉明帝大怒,以为宋均这是有奸(偷着删改文件,那不是在作弊是什么),派人过去,把尚书郎都捆起来拷打审问。各尚书因为害怕,都叩头谢罪。宋均却厉声说:“忠臣按义来办事,没有二心。我要是怕威严就失了公正,就是死了,也不那样。”

宦官小黄门在旁边听了,回去报给汉明帝。汉明帝觉得宋均这是问心无愧,没有歪心,于是把人都放了,又升宋均做了司隶校尉。

这个例子也说明,国君严格细致,下面人不敢做奸了,但也不敢在职权范围内自己动脑子,搞些有弹性有创新的事了。一切就照章办事好了。这是严急的领导所导致的弊病。

刘秀继位后,就把功臣们都发落去了各自的侯国,除了其中两三个人,都不参与国政,所以功臣们几乎没有什么势力。至于诸侯王,都是刘秀的儿子,自然刘秀也不怕他们。

汉明帝接班,因为功臣们一直没势力,他自然也不怕,但诸侯王则是他的弟兄,这些人成了他的眼中钉。倘若有诸侯王造反,收集天下英雄,还是很可以给我构成威胁的。

首先是广陵王刘荆。公元66年,刘荆对看相的人说:“我长得像先帝,先帝三十岁当了皇帝,我也三十了,可以起兵吗?”看相的就举报了这件事。刘荆恐惧,自己住进了监狱。汉明帝开恩,不处罚他。但是刘荆又叫人祭祀、诅咒皇帝。樊鯈就奏请诛杀刘荆。

广陵王刘荆是汉明帝的弟弟,所以汉明帝不想处罚他。樊鯈就说:“天下是高帝(刘秀)的天下,不是陛下的天下。《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陛下有恻隐之心,但是我们得执行法令。”汉明帝叹息着表示赞同。

于是,广陵王刘荆自杀,封国取消。

楚王刘英是刘秀的第三个儿子(刘庄是第四个),母亲为许美人。他在封国闲着没事,对这时候刚刚传入中国的佛教非常着迷。于是,就吸纳很多方术士——当时还没有专职的和尚。方士就做了金龟、玉鹤,上面刻上符瑞的文字,给了楚王。至于弄这个的目的,是要造反还是拿好东西给楚王看,单纯是这帮人讨好他而已,就说不清了。但明确的是,诸侯王拥有金龟玉鹤,是违法了礼制的。

有人就举报楚王这是想造反。于是,汉明帝废掉楚王刘英,时间是公元70年。

司徒刘延被指控为包庇楚王刘英而被迫自杀。楚王刘英被迁往丹杨郡,自杀。但是,事情没有结束。汉明帝就叫继续追查楚王刘英谋反的案子,案件办了好几年。受供词来回牵连,从京城的亲戚到诸侯和州郡豪杰和法官,被处死和流放的几千人,被关押的还有几千人。

楚王刘英还曾经写下天下名士的名单,于是汉明帝按名单抓捕,怀疑都是他的私党。其中吴郡太守尹兴下属官吏五百多人被廷尉抓来拷打。官吏们不胜拷打,死者大半。只有陆续、梁宏、驷勋,备受拷打,肌肉消烂,就是不招供。陆续的母亲从吴郡来洛阳,给陆续做了饭,送进监狱。陆续被拷打但是没有害怕过,看了饭却哭了起来。监狱官问他为什么哭。他说:“我母亲来了,却不能相见,所以悲伤。”问:“你怎么知道?”陆续说:“我母亲切肉从来都必须是方的,切葱都是一寸长的(强迫症母亲),所以知道是她来了。”

监狱官汇报上去,汉明帝觉得他孝顺,于是赦免陆兴等人,但还是禁锢终身不许做官了。

楚王刘英喜欢佛教,却阴谋造反。有人说这是因为佛教不强调君臣大义和父父子子,而是淡漠世事,所以难免如此。

陆续很有孝心,而《孝经》是汉明帝推崇的经典,东汉也强调孝,所以汉明帝赦免了他。

汉明帝严治楚王一案,也使得刘姓宗亲的地位更加跌落,这也就给未来外戚被重用,开辟了空间。外戚毕竟不姓刘,想篡位难一些。

因为这个案子,汉明帝非常愤怒,于是审判官们都害怕,是凡牵连进来的人,一改都抓起来。侍御史寒朗和三公府一起审这些人。他感觉被牵连的人多数是冤枉的,比如楚王下面的颜忠等人,供述说耿建等四个侯,也参与谋反,寒朗就去问耿建等人。耿建等人说,都没见过颜忠。然后,寒朗又问颜忠,耿建长什么样,有啥习惯,颜忠也是错愕答不出来。

寒朗就对上奏给汉明帝,说了这些情况。

汉明帝叫来他问:“耿建既然跟这事无关,颜忠为什么供述他?”

“颜忠自知罪大,就多虚引些别人,希望这样给自己减罪。”

汉明帝说:“既然如此,耿建等四侯无罪,怎么不早上奏,竟然把他们关了这么久?”

寒朗说:“我虽然审查他们没事,但恐海内还有揭发他们的奸行的,所以不敢及时上奏。”

汉明帝立刻骂道:“你这是手持两端,立刻抓下去。”

左右的人就过来拉寒朗。这是要下狱的节奏。汉明帝是个苛察的人,性子也急又严厉。

寒朗说:“让我说一句再死。小臣不敢欺君,是想帮助国家。”

汉明帝问:“谁跟你一起写的奏章?”意思是,要抓他的同犯,一起写着上奏的。汉明帝确实是个心细又严格的人,一点小错都紧揪着。

寒朗说:“我知道上奏这个必然灭族,所以不敢连累别人进来。我就想陛下能觉悟一下。我看那些审判在押者的人,都说他们的妖言恶事是大罪,臣子都应该一起疾恨他们,现在放了他们不如关起来,以后可以没责任。所以拷问一个,连出十个,拷问十个连出百个。另外,公卿上朝,陛下问这个案子有没有问题,叫他们提意见。他们都长跪说道,按旧制,楚王这样的大罪要杀九族,但陛下大恩,才只处理其个人,这是天下大幸。但是等回家之后,嘴里虽然不说,他们都仰望屋顶偷着叹气,没有不知道其中多有冤枉的,只是不敢忤逆陛下。我今天说的这个,死而无悔。”

汉明帝听了,怒气慢慢消了,叫寒朗先出去。

两天后,汉明帝就亲自去监狱审查囚徒,放出了一千多人。随后也多宽赦了相关案犯。

其实,官员们的做法很可以理解。汉明帝脾气急,出一点儿事就要责罚,你要是把一个有嫌疑的人给放了,后面被发现肯定要受处罚,那就宁可多抓。如果君主是这样严苛,下面再遇到一个心理偏狠毒的,就会借着严苛的风气来趁机害人,捕风捉影,罗织别人的无心之举当做罪过,而把自己卑劣的心理掩盖起来,君主一时还会赏识他。等发现恶果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很晚了。这也就是严苛的君主,也会被下面人利用,最后自己懊悔。这种善于苛察的官员,抓住君主的一只鸡毛就当令箭,其实比不廉洁的官员造出的恶还多。宋均本人就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古人也认为为政要“矫急去苛”。 rEelfpQyJaes2fk7fo3hW5T/BqGHGqZjF+I1BIGedsLhqfe4qec4jShj9xL8777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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