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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寄生虫

2020年3月3日星期二,美国联邦储备局主席杰罗姆·鲍威尔(Jerome Powell)宣布,将联邦基金隔夜银行间拆借利率紧急下调50个基点,消息一出,全球金融市场震惊不已。当时的联邦基金利率是1.75%,而道琼斯指数报26703点。

“我和同事们决定以此来帮助美国经济保持强劲势头,以应对未来经济发展中的新风险。美国经济的基础依然是稳固坚挺的。”

——杰罗姆·鲍威尔

在短短几分钟内,道琼斯指数就会下挫1000点以上。鲍威尔的紧急方案很可能在未来几周内,触发股票市场有史以来最剧烈的动荡,导致市场在此后几天出现1000点上下的巨幅波动。到那个周末之前,史上最为高涨的股票市场重挫下跌10%有余,而十年期“无风险”国债的利率也降至史上最低点,接近0.3%。可这一切还只是开始,随之而来的是长达一个月的下跌和动荡。

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其任期的前三年间,占尽了牛市的好处,也将连任大计寄希望于强劲的经济发展,特别是高歌猛进的股市表现。而他此刻似乎对这一变动表现得漠不关心。在数周前的2月间,股市连创历史新高,也给他带来了任期内的最高支持率。就在美联储发布紧急公告的前一晚,特朗普还发了推特,吹嘘美国经济正处于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我们的民族正处于一个不可思议的伟大时代——伟大的美国再度崛起了!工作机会猛增,收入不断飙升,贫困问题锐减,民众信心高昂,我们还彻底重建了美国的军备力量。说到就该做到!”

3月2日特朗普的推特原文

那么,究竟有什么情况是美联储已经意识到,但这位总统却还一无所知的呢?新冠病毒正在传播开来,疫情已经席卷全球。各国政府迅速实施了全国封闭,由此影响了全球供应链。

美联储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倒并非出于医学常识,而是因为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场疫情正是他们一直害怕的导火索。新冠肺炎疫情会成为一场黑天鹅事件,揭露出全球市场的真实面貌——那不过是个债台高筑、摇摇欲坠的纸牌屋而已。

眼下美联储面临的问题是,一些内行人士已经意识到了经济运行中的缺陷。在过去十多年间,美联储通过一系列降息和扩张资产负债表等举措,为金融系统注入了流通性。华尔街可谓占尽好处。在这十多年里,那些CEO和企业高管们搭乘财富的升降梯,利用强大的金融工具和股票回购方案,一路扶摇直上,直达巅峰。其后果就是股票市场的估值暴增,令人血脉偾张,完全脱离了根本经济条件的制约。就在前一年,尽管企业收入已经连续七个月负增长,可股价还是疯涨了将近30%。在年度图上,股价和收益的趋势线像鳄鱼的利齿一般参差错落,随时都可能轰然崩塌。美联储曾希望紧急降息的消息能够令市场稍事平静,但最终事与愿违。那些华尔街的业内人士原本就有意找借口退出,降息的消息一出,他们立刻作鸟兽散。

此番情形是前所未有的。在过去十年间,股票市场对美联储增加流通性的举措通常都会有积极的反应。换言之,经济的利空消息往往是华尔街的利好消息。金融家都明白,真实的数字越糟糕,美联储派发的免费糖果就越多。这种“轻松钱”越多,人们就越发亢奋激越,股票市场就越发暴涨。其实,中央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就能充分说明这一点。自2009年起,每当美联储扩大其资产负债表,都会带来股市大涨。每当美联储收缩其资产负债表,股指则会应声大跌。在此期间,华尔街那句“别和美联储对着干”的内部秘密,已经变成了街知巷闻的大众投资策略。

不过,这次的情况也有所不同。紧急宣布降息之后,经济立即开始收缩。许多人原以为降息会带来股市飙升,结果却发现这场游戏就要玩完了,降息根本无法平复市场的波动,反而令票据市场一路暴跌。此后两周,美联储也没有例会安排,这就意味着市场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可能得到利好。市场抛售速度之快,令那些相信美国经济依然坚挺的人们震惊不已。原本意识到经济内部存在债务泡沫的那些人随即转变态度,看跌市场。他们明白,这场大跌还远远没到尽头。

当我们谈论纸面投资市场(paper investment market)的相关话题时,“流通性”(liquidity)的意思是指资产在交易的任何一方都有买家和卖家。当买家多于卖家时,资产价值上升;当卖家多于买家时,资产价值下跌。如果 所有人 都在卖出却 没有人 买进,这种情况就被称作“流通性危机”(liquidity crisis)。在美联储紧急下调利率后,很快市场表现步履维艰,信贷市场的流通性完全枯竭。纸面资产(paper assets)的 出价 要价 之间的价差大幅扩大。缺乏流通性就意味着更大的波动性(volatility)。衡量波动性的指数VIX原本在过去五年间基本徘徊在15美元上下,结果一下子猛增到82美元。这一激烈变动导致许多此前一直做空波动性,并使用大规模杠杆的对冲基金破产。在几天时间里,股价跌幅超过20%,这是熊市的历史上最快速的下跌,也最终结束了长达11年之久的史上最长的牛市。就在几周前还高歌猛进的市场也应声下挫。其他的紧急方案亟待推出,但美联储的下一次例会却迟迟不见动静。

几乎就在这场流通性危机发生的同时,石油市场也发生了波动,真可谓火上浇油。欧佩克(OPEC)成员国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之间展开了一场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并最终引发了价格战。以往石油联盟(oil cartel)在需求冲击下的常规操作是双方同意石油减产,但这次沙特阿拉伯却决定增加产量,大幅增加对世界原油市场的供应。在短短一周内,油价大跌了50%,从原本每桶44美元跌至22美元。而沙特阿拉伯也将本国每日产量从原来的1000万桶增加到将近1300万桶。就在石油供应增加的同时,全球旅游业却停滞了下来。两者叠加在一起,无论对供应还是需求都是一番重创。阴谋论也甚嚣尘上,怀疑这场石油价格战是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针对美国所发起的间接攻击。

不论石油问题的内情究竟如何,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美联储此时必须挺身而出,积极应对。第二场紧急新闻发布会定于3月15日星期日举行,特意安排在盘前交易开始之前。在直播会议中,杰罗姆·鲍威尔表现得紧张不安,他宣布美联储已经正式将利率降至零点。还声称美联储已经采取了其他措施,以确保信贷市场得以继续运作。鲍威尔进一步强调,这些举措都是为了“保持”经济强劲。

事实上,这些举措与一个强劲健康的经济态势正好是相悖的。在3月3日第一次公布紧急方案后,美联储又召开了几次新闻发布会,也做出了其他一些声明。也正是在这期间,美国央行推出了更为强劲的方案以刺激流通性。除了将利率降至零点,美联储还宣布重启2008年金融危机时代的政策资产购买计划。此举提高了美元互换额度,放宽了银行规则,以鼓励放贷。它还宣布将开启金额超过1万亿美元的长期国债购买和回购操作,目的是解决“新冠肺炎疫情导致的美国国债融资市场极不寻常的混乱”。但这些举措丝毫未能帮助市场恢复,反而带来了进一步的崩溃,因为投资者也开始怀疑,美联储是否察觉到了什么秘而不宣的问题。

上述这些极端化的举措,暴露出华尔街的一个深刻问题。就在第二天,股票市场遭遇了自1987年“黑色星期五”股灾之后最大幅度的单日下跌,一个交易时段里就下挫了12%。

截止到3月23日当天,道琼斯指数已经从六周前的最高点大跌了37%。根据彭博社(Bloomberg)的观点,经过这场大跌,股票市场相比于2月最高点的损失高达20万亿美元,差不多是2008年楼市危机造成的财富损失的三倍。尽管政府与媒体一直在安抚人心,但投资者还是不假思索地先卖出手再说。随着投资者逃离市场,整个流通系统自然就壅塞阻滞了。

股市交易中有些“关闭”开关,专门用以控制抛售中过于惨烈的损失(bleeding in a selloff)。这类措施叫作“跌停板”(limit down),在正常交易状态下,只要股市下挫7%以上,或者在盘后交易中下跌超过5%,那么交易就会中止15分钟。这种保护措施是在1987年发生“黑色星期五”股灾之后出台的,就在那天,股价骤然下跌了27%之多。这类措施的目的就是避免公众的恐慌抛售。自启用“跌停板”机制后的33年间,股市只在交易活跃期间经历过两次“跌停”。可在美联储发出第一次紧急降息方案后的两周时间里,股票抛售太过积极,在正常交易和隔夜交易中竟然出现了创纪录的五次“跌停”。这场股灾的影响太过深远,连一贯稳妥的黄金交易也惨遭波及,投资者争先恐后地逃离市场,不断出价以求全盘出清。

这场惨烈的股灾标志着美国股市历史上最快发生的熊市。而与此同时,全球其他国家的经济也很不景气,更是雪上加霜。意大利和法国原本正处于经济衰退时期,现在为控制疫情传播,两国都不得不实施全国封闭措施。全球股市集体出现暴跌。

澳大利亚、日本和欧盟各国的中央银行,都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将原本就处于历史低位的利率进一步削减,甚至降为负数。他们也不约而同地做出承诺,会用好所有的“工具”,尽其所能地阻止经济崩溃。他们还向各国政府寻求财政支持,比如减税或经济刺激计划等。

3月17日星期二,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与财政部长史蒂夫·姆钦(Steve Mnuchin)宣布了总计超过10万亿美元的财政刺激计划。财政部明确表示将全力以赴,应对危机。新闻发布会上提出的各项措施都是相当激进的理念,对共和党政府而言尤其如此。两周前还在吹嘘“美国历史上最好的经济态势”的总统,眼下却建议财政部为每位成年公民开具金额为1000美元的支票,并无限期延迟纳税期限。如果他这个提案得到通过,那么财政部用于直接支付的金额将高达1万亿美元。如此算来,他们还有4000亿美元的短缺,也就是全年税收最高的4月的应收预算。到3月22日星期日那天,经济刺激计划从原本1万亿美元增长到4万亿美元的紧急流通性方案。当然,这些财政刺激方案最终都需要通过国会的批准。

3月22日晚间,明尼阿波利斯联邦储备银行行长尼尔·卡什卡里(Neel Kaskari),在美国有史以来播出时间最长的电视新闻节目《60分钟》中接受了采访。在这个精心设计的访谈节目中,卡什卡里阐明了自己对市场的看法:只要有必要,美联储就会持续不断地印钞票。这大概是一位央行行长能够说出的最直截了当的话了。他的意思很明显,美联储将不遗余力地削弱美元。到星期二的时候,每盎司黄金价格上涨超过200美元,是历史上最大的两日内波动幅度。

无论是美联储和世界各国央行的举措,还是美国政府的财政纾困承诺,都是历史上闻所未闻、极为激进的货币与财政刺激措施,而且会在世界各地推行开来。如此一来,也就正式拉开了“大贬值”的序幕。

对于上述举措,全世界大多数投资者都倍感震惊,但总有一些人做好了准备,我就是其中之一。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预言会发生这些事。事实上,我不仅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而且有了通盘应对的计划。这些事发生的同时,我正好把《大贬值》的终稿交给了出版社。尽管当时并不确定短期内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我笃定,未来必将是一段漫长而痛苦的萧条期,也终将见证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财富转移。本世纪20年代的这场“大贬值”,一定会比上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更为艰辛与惨烈。

这里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可惜无人在意,那就是这么多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呢?世界各国的政府都破产了,在过去的20年间,全球债务增长了7倍,没有哪个国家具备这样的偿还能力。德国自魏玛共和国时期以来,就一直清心寡欲地坚持稳健货币政策,即便如此,也是晚节不保。德国刚刚宣布将发行价值超过4000亿美元的新债,占全部GDP的一成之多。这么做还不够,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在3月22日还宣布,考虑到自己可能已经感染了新冠病毒,她将进行为期14天的自我隔离。

石油危机加上新冠肺炎疫情,形成了一个“黑天鹅”事件。所谓“黑天鹅”就是一次足以改变人类命运的严重事件。这类事件的特点是极其罕见,却会对经济造成灾难性的重创,而常规的预测手段往往无法做出预报。换言之,“黑天鹅”事件本质上就是无法预测的。

蔓延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就是医学上的“黑天鹅”事件。这种病毒直接攻击人类的呼吸系统,且传染力极强。一些早期报告中该病毒的致死率接近3%,但对于年富力强的人群却并不足以致命。而这一点只会让那些高风险群体面临更大的风险。大多数患者的症状都很轻微,甚至不易察觉。很多感染者甚至没有出现任何症状。所以许多人直到感染病毒长达14天后,才意识到自己染病。由于许多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感染了病毒,却携带着病毒到处传播,结果令疫情防控难上加难。

起初,美国总统将这一病毒称为“左翼的骗局”,声称这是民主党试图让美国政府出丑的政治把戏。即便在央行宣布紧急降息后,特朗普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反而不断对民众喊话,说疫情是“可控的”。纽约州、加利福尼亚州、伊利诺伊州、俄亥俄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的州长都已下令实施全州封锁,可与此同时,特朗普却依然拒绝实施全国范围内的封锁。他在疫情初期表现出不管不顾的轻慢态度,也加剧了后来的种种混乱。特朗普与他钦定的专家们几乎每天都召开新闻发布会。当首席科学家安东尼·福奇(Antony Fauci)对真正的危险提出预警的时候,特朗普却坚称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大多数美国人根本不用担心。相比于即将大难临头的健康危机,他似乎更加关心股市行情。可毕竟人命关天,健康危机始终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在随后的短短两周内,美联储即将推出一系列货币刺激方案。3月17日星期二,美联储重新启动CPFF和PDCF,前者是“商业融资工具”(Commercial Paper Funding Facility),能够为企业和家庭提供更大的流通性;后者则是“一级交易商信贷工具”,以支持那些陷入大量商业票据库存的一级交易商。到星期三时,美联储又设立了名为“货币市场共同基金流动性便利工具”(MMLF, Money Market Mutual Fund Liquidity Facility)的紧急流通计划,用以支持货币市场。到了星期四,美联储又与多家央行开放了美元流动性互换额度。由此可见,美联储已别无选择,史无前例地承担起了最终贷款人(lender of last resort)的职责。但很少有人明白,美联储之所以有此番非常之举,根源都在于各国央行几十年来的种种作为。央行自己惹祸,现在就得自己来收拾残局。

到3月22日那天,距离股市最高位只过去了不到六周时间,各国央行和政府已经陆续增加了价值3万亿美元的流通性,还打算在此后几周时间里,再增加约7万亿美元。

事实证明,新冠肺炎疫情也演变成了一次 经济学上 的“黑天鹅”事件。有一个词叫“基础性疾病”(underlying conditions),指表面上并不明显,却可能造成根本影响的一些结构性问题,这个词很快就在世界各国变得家喻户晓。在医学意义上,这个词是指病毒对本来就有健康问题的体弱患者会造成危险。尽管这个病毒对健康强壮的人们也不是什么好事,可对那些原本就患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癌症、哮喘或其他慢性病的人群而言,很可能足以致命。

“基础性疾病”这个词,也可以完美地适用于经济学的语境中,可以用它来完美地描述当今的经济态势。现实情况是,总有人吹嘘美国经济正处于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其实这只是一时幻象而已。也许它表面看似强大,但其实存在许多严重的基础性问题。可以说,全球经济的整个基础都是建立在一大堆廉价的杠杆债务(cheap and leveraged debt)之上。对于这样一个维系了75年之久的货币制度而言,新冠病毒也可能是致命的。不仅因为这个制度本身已经老朽,而且它的根基本来就岌岌可危,根本无法解决资不抵债的问题,这就是它的“基础性疾病”。

如今,全世界所面临的问题远远不止财务上的无力偿付。另一种“基础性疾病”是在全世界范围内迅速蔓延的两极分化和愤怒情绪。这种愤怒的情绪正是源于几十年来货币操纵所造成的贫富不均问题。所以始作俑者就是各央行,特别是美联储,而他们应对危机的举措,也恰好让自己的罪行昭然若揭。 jj1UQBkwPuy4OeLgOoAnO8Kjxz8Z79ul81tWW0Cu4xgWPv2Q2JDhZbwLgM08bPo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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