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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色

二月春雨和春泥,

半山青黛半山稀

1

“做陶就像走迷宫,当你爱上它就割舍不了了。它没有釉,表面呈亚光,但这正是我想要的,可视性好,有张力,发亮但不会挡住你的视线。当你去接触它,就会有不同的感受。陶瓷就像凝固的音乐……时机是偶然的,但形成的是必然的东西……”

每次谈到做陶,汤建华总是兴致勃勃。

2016年,我们拍了一部叫作《看道·景德镇:以竹入陶》的短片,这是第一次遇到汤建华。

朋友都叫他汤老师,他是浙江遂昌人,20世纪90年代开始研究炭陶制作工艺至今。

在这部短片里讲述了一种将功能型竹炭微粉与陶土融合一体的陶瓷制品——炭陶。这是汤老师近三十年来为自己找到的事业,他一刻也不敢怠慢。

和传统的陶器一样,炭陶不上釉、不上彩,全部颜色都来自制作过程中加入的竹炭,其实这也是它名字中“炭”的来源。这意味着它将一直保持着它作为器物的本色,这是天赐的恩惠。

和传统的黑陶的黑色——用松针、树枝、草木灰等熏烧让烟灰吸附在坯体表面而产生的色灰而不匀的黑——不同,炭陶的黑色沉而均匀,有让人看了一眼就被吸引过去的魅力,总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类似沉着、内敛这样的词汇。

甲骨文的“黑”字,像是一个头上套了袋子的人,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演化到了金文和小篆,“黑”的字形和火开始有了联系。许慎的《说文解字》将黑解释为“火所熏之色也”。黑色自古又被用来描述光线的阴暗,《释名》记载:“黑,晦也,如晦冥时色也。”

面对“如晦冥时色也”的黑陶,我很好奇汤老师是如何将这一片“黑色”打捞起来,做成这传世经典的。

汤老师说:“原来的仿黑古陶的烧制温度一般控制在800摄氏度左右。处在这个温度时,古陶尚未瓷化,碰到水就会风化。我觉得这样的做法不好。我想起来人们烧饭常用的红炭。这种炭不会氧化,也不会风化。我从这儿得到了灵感,一种将炭加进陶里去呈现的灵感。”

汤老师喜欢画画。小时候,他幻想日后成为一名画家。后来,中学毕业后,他开始从事工艺美术工作,后来被组织分配到了陶瓷厂。从开始制作粗陶,到做工艺美术陶,汤老师的陶工生涯已经持续三十余年了,但仍在继续,汤老师说自己可能永远都离不开陶器。

“陶瓷永远能给你无法想象的空间。比如说,从画图纸到开始造型,拉坯成形,到烧窑、出窑,这整个过程都令你眩晕,让你激动。特别是开窑的那一瞬间,你原来想象的样子可能远远无法与出窑时的效果相提并论。”

谈到这儿,我从汤老师的脸上察觉出一丝幸福,它淡淡的,但却很真实。黑色是人类在蒙昧时期,从浑然一色到开始分辨色彩时,最先领悟到的颜色之一。所有的色彩都依赖光线而存在,先民们对于色彩的辨识,就始于对光线作用下黑白明暗的区分。到了诸子时代,老子认为“五色令人目盲”故而选择“知其白,守其黑”,这一点可以理解为内心光明行为坦荡,却要以沉默昏暗自守而做到和光同尘。

秦朝统一中国,依从“五德终始说”选择代表水德的颜色——黑色以克制周朝的火德。“易服色与旗色为黑……别黑白而定一尊”,此后黑色的地位随着朝代兴替而起落,及至唐宋以后,黑色的地位逐渐低下卑贱,甚至被视为“凶兆”。但历经沧桑的黑色从来不问人间喜恶,正如汤老师手中的炭陶,若是将其比作物体,可能是乡间地上的碎石,虽不硕大,却也让人印象深刻;若是将其比作人,可能就是沉默不语的匠人,像汤老师一般,静静地守候着这一方窄窄的天地。

徐师傅

茶壶艺人

2

相传在清光绪年间,在今湖北省大冶市徐家湾畈村有一个叫冯荣贵的茶壶艺人。

这位冯师傅在蒙难逃亡期间经过浙江省金华市塘雅镇下金山村时,在该村村东金大塘边发现了一种泥土,而这种泥土被证明是制作砂罐茶壶的优质泥土。于是,他就索性在当地落户建窑,至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的历史了,而传到徐光统的儿子徐忠跃时已是制壶的第六代了。

据小徐师傅介绍,想要制作一把上好的黑陶茶壶,可能前后要经过挖泥、挑泥、揉泥、闷泥、拉坯、塑型、晾坯、修坯、压光、刻花、干坯、烧制等二十多道环节。而这样也只保证了烧制过程不出闪失,若是要有好的效果,还须得好泥不可。

而下金山村的黑陶茶壶的原料皆是从村中的池塘里挑选、挖掘而来,此后,经过分离、层层过滤才能得到最正宗的五色泥。

“烧窑需时时把握火候。火候要是太大,会把茶壶烧变形;要是太小,烧出的质量又不行,会比较容易碎。”面对烧窑时的难题,徐师傅这样耐心地解释着。

在徐师傅家的窑厂,要做到这些,都需要靠一代代匠人的经验。他们仍旧遵循着口耳相传、父子师徒的传统继承模式。在这背后是漫长的时光,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乡野文化的存续。

虽然说“民艺”一词,是由日本的柳宗悦 首先提出的一种新的美学概念,但在金华的小村庄里这一种民艺之美却在世世代代的继承中发扬光大。

据徐师傅介绍说,现在徐家门口的柴窑的启用时间已经超过了四十年,是现存少有的传统柴烧窑。

一般来说,规模大的柴窑会用来烧制传统的黑陶,一次会烧制二三百件;而规模较小的柴窑则专门用来烧制精品,一次只能烧制七八十个。

烧制的过程是从小火开始,继而转变为大火,火焰的温度从几十摄氏度到几千摄氏度不等。一般烧制超过二十四小时之后便可以出窑。欧美来的客人一般将其说成接地气的泥制品,而当地人则叫它“有呼吸的泥茶壶”。

按照传统,黑陶凉茶壶一般不施彩釉,而是裹外通气而后连接。这种茶壶一般用于装白开水。

当一缕缕的白开水进入到这些泥制黑陶茶壶里时,你能感受到美也在一点点散逸开来。而且,除了美观的功效之外,盛放在这些黑陶茶壶中的白开水喝起来清凉可口,尤其是在炎炎夏日,这种茶水特别解渴,且长时间存放后不会变馊。

喝了徐师傅满满一壶茶以后,我们还久久地难以忘怀。

看着这新烧出的泥制茶壶,通体色泽墨黑,显示出器物原本的色彩。

而在经历了火的锻造后,泥土的颜色也从原本的灰白、浅黄演变成了接近于铁色的青黑色,这是可以使用很久的茶壶,这也是很好的本色。

事实上,在中国几千年的陶瓷史中,黑陶是一朵奇葩,它并不追求黑釉对于漆器的刻意模仿,也没有故意追求两宋时期建盏黑釉的影子。这种“黑如漆,声如磬,薄如纸,亮如镜,硬如瓷”的陶器一直固守在乡土之中,对于纷纷扰扰的流行与时尚不为所动,也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物外。

黑釉的“漆”色,从字源来看指的是天然植物漆树,其黑色而带有光泽的汁液是我国最早使用的植物染料之一。与大多数植物染料不同,漆并不常用于织物,反而多用在器物上。

以漆树汁涂饰的器具表面光滑亮丽,美观耐用,这就是漆器,而作为颜色,“漆”一般指的是黑而带有光泽的色彩。

《世说新语·容止》记载,王右军(即王羲之)见杜弘治,叹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可见漆色指的并不是一种单调刻板的黑,而是一种有着神韵与万千思量的黑。黑陶的表面当然不曾涂过漆,但它拥有的这种光泽,足以使之媲美漆器。

3

照片里的老头名叫黄朝法,他今年已经70岁了,从事制缸这行也已经是第五代传人。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徒弟叶金锡,今年已经51岁了。

今天,他们一起去田里挖泥,这是制缸的第一步。而如今,泥也变得越来越难采。他们将泥从田里挖上来以后,就拿回家,开始用脚掌踩。

踩完以后,师徒两人就将其放置在板凳上,像摞面一样摞起来。

接下来,就是将泥巴揉起来再拉坯,拉完坯之后就是晒干的工序了。晒干了之后就是上釉,上釉之后再晒干,反复多次,之后堆起来再装炉。

烧窑的时长一般是一天一夜,用杉树的板皮劈着烧。若是遇着风雨,便异常艰苦。叶师傅说师娘有次烧窑时就被火烫了。听他说,以往最多的时候有二十多个窑同时开工,而一个窑至少要五个人。松阳的师傅数量不够,就特地去碧湖找其他师傅帮忙。

黄师傅打断了徒弟的诉苦,他只说这是一门祖传的手艺,要将它传承下去。叶师傅对自己的未来很迷惘,他说:“肯定是遗憾的事情,到我们这一代,手艺可能就失传了。”

虽然烧陶可能面临着断绝的窘境,但松阳一地烧陶的历史却可以说是源远流长。

据松阳县博物馆前馆长叶坚红编著的《松阳文物》 记载:“位于三都乡的紫草村碗寮自然村,元明时,金、冯二人在此开发建窑,故以窑名取村名。陶窑早已废弃,山坡上陶瓷碎片随处可见。产品以甑为大宗,还有碟、罐、瓶、壶等生活用具……”

叶坚红曾考证,松阳境内的赤寿乡择子山村、界首村水井岭头山坡上都曾发现古代陶瓷窑址,产品以碗、盏、钵、罐等为大宗。

当然,这些东西基本都是古代日常生活中的常用品,陶坯的大小、外形几乎一致。

这批生活物品均使用柴窑烧制,而因窑内火焰温度不均,出窑后,一窑之中的每个陶缸的颜色几乎都不尽相同,甚至在同一个器物的两侧都呈现出十分明显的不同。

这种器物表面呈现的渐变,是因为火焰燃烧的遗留。当然,这种不经意间营造出来的拙朴,也充满了偶然与随机之美。

如今,工业与技术的迅猛发展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这些当年的实用品却已不再是我们日常生活的“必需品”。

它们在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而只有这些古老的制陶人仍旧留存着来自古老年代的回声。他们当然也不懂历史,他们只知道手艺可以养家糊口。而我却想称呼他们一声“手艺人”。

在他们的作品中,看不到强烈的个人表达,更没有什么个人的主张。他们经由这些日用之物的美,表现出了对于生活的友好,对于自然的皈依以及对传统的传承。请致敬这些被世人遗忘了的手艺,以及那些执着坚持的手艺人吧!

陶色的不同色卡数值 lF88lQxVODAtQLh/AM3vGqV75AIYvLzh0xt7YXP6G6i1C01hvsYhdwfLy5azWA7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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