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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穿越魏晋,从空城计说起

2022年春天,我想穿越了。

都说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既然身体拘于斗室,那就只能放飞灵魂了。

我想了想,决定去魏晋。

网络小说的穿越方式,多半都是闹一场车祸或空难什么的,我当然不想。所以我决定选一个更风雅的方式,要合乎魏晋的气质:弹琴。

我决定即日起只学习与魏晋相关的琴曲,然后乘着音符飞越,泠泠七弦上,御风穿竹行,扶摇于林泉,吟啸于山野。

打开窗户,让竹林的风吹进来,追寻魏晋的气息。第一支曲子,简单点儿,就《卧龙吟》吧。

城墙之上,汉旗猎猎,刀枪凛凛,一缕琴音如有似无,清泠而下。

司马懿执戈披甲,骑在马上,久久地凝视着端坐墙头的琴人。

只见他身披鹤氅,头戴纶巾,凭栏而坐,焚香操缦,手挥目送,姿态闲适,仿佛城下没有千军万马,仿佛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们的距离其实很远,彼此看不清面目,也听不清琴音,但是司马懿却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四目交投,眼神交织,在空中撞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有着最深刻的相知和最冰冷的猜忌。

他们做对手,已经整整二十多年了。

副将催促着:“司马将军,探子已经发来消息,城里的军队都撤退了,连百姓都撤了。诸葛亮是在故弄玄虚,我们进攻吧!”

司马懿却不置可否,仍是久久地凝视,久久地沉默。

终于,一曲琴罢,他猛一挥手:“撤!”

副将一呆:“将军……”

“不要说了。”司马懿下定决心,不容置疑地打断,“诸葛孔明为人狡诈多诡,智多近妖,他越是空城以待,越是居心叵测,我等现在进去,必定落其彀中,不可不防!撤!”

这个“空城计”的故事,早被各种影视戏剧翻拍得熟滥了。故事是假的,只是罗贯中的杜撰;曲子当然也不是诸葛亮编写的,甚至都不是古曲,而是作曲家谷建芬老师为电视剧《三国演义》编的插曲。

顺便说一句,她还是我妈妈的同学。我少年时曾见她们老同学相会,谷老师弹着吉他唱她的成名作:“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我一直相信那只蝴蝶是庄周,也是穿越来的。

话说我穿越魏晋,为什么要从“空城计”开始呢?

因为这故事太符合魏晋的腔调了:有优雅,有智巧,有战争,有悬念,简直脑洞大开,风起云涌。

同时,这正是三国尾声、晋国初建之际,也就是“魏晋风流”的源头。

整个魏晋的历史,某种程度上可说是司马家族的兴衰史。古语有云:郭嘉不死,卧龙不出。我想续貂一句:孔明不死,司马不兴。

而诸葛孔明与司马懿最激烈的交锋,就是这出虚构的“空城计”。

公元220年,曹丕撕下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温情面具,逼汉献帝禅位,自己登基称帝,改国号魏,定都洛阳。

司马懿在辅佐魏文帝曹丕称帝的黄金路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成为魏文帝临终托孤的四辅臣之一。

这孤儿的年龄有点儿大,魏明帝曹叡(204—239)登基时早过了弱冠之年,对四位指手画脚的老保姆自是不满,只因为国基未稳,外患不断,方暂且忍耐。

从他登基的226年到234年间,东吴孙权屡犯江夏、襄阳、合肥等地,鲜卑与蜀汉联手进犯,诸葛亮更是五次北伐,曹叡不得不重用曹真、司马懿、满宠、田豫等名将与蜀汉、孙吴、鲜卑势力抗衡。

而司马家也就在这个过程中日益坐大,功高盖主,风头太盛,备受猜忌。魏明帝一边重用他一边压制他,因为还要倚仗他的谨慎周密来对付诸葛亮的智谋百出。

多年来,司马家族正是凭借着与诸葛亮的对垒才越来越强大,已经到了树大招风的程度。而自从马谡失了街亭之后,魏蜀之间的胜败大局已定。如今诸葛亮落于下风,倘若司马懿乘胜追击,一举射灭孔明这盏灯,那么离自己熄火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老谋深算的司马懿走一步看三步,怎么会坐等那危险的局面到来?如果不想让自己早早没了用武之地,就只有先留着诸葛亮慢慢拖住魏明帝了。

这是司马懿在跟曹氏王朝玩心眼。君臣关系出现了很大的危机,而且这危机愈演愈烈,终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所以,无论“空城计”是历史真相还是虚构故事,都是有其合理性的,也最能说明曹魏时代的微妙政局。

如果曹操也能穿越回去,一定会从源头上就掐死司马懿。

论起来,他与司马家的渊源颇深,当年他得任洛阳北部尉,就是得于司马防的举荐。也就是说,曹操与司马防的关系,等于门生与举主,故吏与府主,曹操见到司马防是应该喊一声老师的。

然而这学生飞得太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久竟从小小县尉成了魏王,称孤道寡起来。

一日曹操召司马防饮宴,席中问:“孤今日还能做个县尉吗?”

司马防谨慎地回答:“臣当日举荐时,大王刚刚适合做县尉。”曹操大笑。

司马防有八个儿子,嫡次子司马懿多智近妖。曹操听说了,便想征为己用。然而司马懿还在观望形势,不愿站边,便托病拒绝了。

这是个相当高难度的病——风痹,就是半身不遂,而且一装七年。这份毅力和隐忍,也是没谁了。

长达七年间,司马懿每天瘫着半边身子,吃喝拉撒一概由人照料,宅居不出。

但这期间也不是从无差错。有一次,司马懿坐在椅子上被人抬到院里晒太阳,看到阳光充足,就命人将家里的简书也拿出来晒一晒。正祈祷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呢,忽然风云陡变,下起一阵急雨来。司马懿乃爱书之人,情急之下不及思索,站起来就去抢救那些书简。

正好有婢女经过,看到“瘫痪”了许久的老爷竟然站起来了,不禁惊叫一声。这叫声惊醒了司马懿,他顿时一身冷汗,呆若木鸡,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是该把婢女绑起来恐吓警告呢还是要重金贿赂?

他还未待想清楚,更震撼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他的夫人张春华拿着剑冲出来,一言不发直冲婢女,干净利落地一剑就把人灭口了。

保守秘密,当然还是死人最牢靠。

张春华的果决、狠辣,对丈夫全心全意的维护,由此可见一斑,难怪会教导出司马师、司马昭这样的儿子来。

后来,曹操打赢了官渡之战,再次传话司马懿:“若复盘桓,便收之。”要不做官,要不坐监,你自己选吧。

司马懿能说什么呢?只得从了曹操,乖乖出任丞相府的文学掾一职,也就是中央秘书。

既来之,则安之。司马懿在任上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再掩饰自己的才华,连升三级,从黄门侍郎、丞相东曹属、主簿,直至成为曹丕的左右手。曹丕最终能战胜曹植继承魏王,司马懿功不可没。

有一天,曹操做了个梦,梦见三匹马在同一个槽里抢食,把马槽啃得精光,顿觉心脏逼挤,一阵悸动醒来,久久不安。

此时,司马懿同父亲司马防、兄长司马朗都在曹操手下当差,这可不正是“三马同曹”吗?然而曹操当众将梦说出,让众心腹为自己解梦时,司马懿却东拉西扯歪了楼,祸水东引,将“三马”扯到了同僚身上,自己就此逃脱了。

但是曹操的心里到底结了疙瘩,自此便处处看司马懿不顺眼。这时候,他对当初执意征辟司马懿或许是悔不当初的吧。他对司马懿一直留而不杀,一则是觉得司马懿着实有才,杀了可惜;二则也是自信压得住他,笃定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三则便是因为曹丕力保。

但是他却留下遗言给曹丕:“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

曹操死后,曹丕对汉献帝再不留情,毫无心理压力地取了帝位,以魏代汉。他和司马懿是死党,虽然记着父王的遗言,却不忍心对心腹下手,也不相信这位并肩战斗的老伙伴会对自己下手,便这样将信将疑地拖延着。后又将司马懿留给了儿子曹叡,逼其立下重誓。

曹叡是个短命皇帝,不到四十而卒,只得再次托孤与司马懿,令其与大将军曹爽共同辅佐幼帝曹芳。

后半段的魏朝历史,完全就是曹氏亲贵与司马家族斗智斗勇的较量史。结果不言而喻,曹家败了。

司马懿能最终打败诸葛亮,靠的是诸葛命短;而能在曹马之争中大获全胜,则凭的是自己命长。

应该说,在辅佐曹操、曹丕、曹叡这三代君王的半生里,司马懿尽忠尽责,更在力抗诸葛亮六次北伐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如果他也如孔明般“出师未捷身先死”,未尝不是一位文武全才功绩彪炳的忠臣良将,名垂魏史。

然而当他再次被曹叡托孤,成为曹家第四代幼主曹芳的辅政大臣时,因为对手发生了变化,他的心理也终于发生了变化。因为他现在要小心的,已经不再是曹魏帝王,而是与自己同殿辅政的宗亲曹爽。尤其新主曹芳并非曹叡亲生,这就使得君臣关系更为微妙,也让曹爽的气焰更为嚣张。

在曹爽心目中,曹芳的身份和自己差不多,不过都是宗室子弟而已,论辈分资历还不如自己,仗着年纪小偶然坐上了皇位,成为傀儡皇帝,哪里有什么天命神授?所以他根本不把幼主放在眼里,更不允许司马懿同自己平起平坐。

于是,在曹芳登基不久,以曹爽为代表的曹室宗亲就为了打压司马懿而撺掇皇上将他明升暗降,给了个太傅的闲职,也就是皇上的老师,说起来好听,却无实权。至于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曹爽本人,则除了没穿上龙袍之外,完全就和皇帝差不多了。

司马懿很清楚,曹马之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第一步是削权,第二步就是吞噬了。纵然他愿意老老实实地再来个七年之病,躺在床上等死,可是自己身后,满堂儿孙该何去何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难道就这样等着悬在司马家头上的那柄皇权之剑随时劈下来吗?

若不想死于剑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成为那个握剑的人。

这次,又是夫人张春华“帮”了他。只不过,春华夫人没有替他杀死任何人,而是自己死了。司马懿则因为伤心过度,顺理成章地“病”倒了。

这次的病更加高难度,不但瘫痪卧床,还口歪眼斜,神志不清。曹爽不相信对手这样轻易就不战而败了,几次派出使者甚至刺客试探。

但是“老戏骨”司马懿和朝廷皇权及政敌演了一辈子对手戏,演技已是炉火纯青,哪会让人看出破绽?醒着的时候又是喝水流口水,又是耳背听不清,又是大小便失禁,怎么恶心怎么来,硬是将探子骗得团团转。至于睡着后,更是宛如死人,刺客已经剑抵面门了,司马懿竟然眼皮都不眨一下,这定力真不是一般人。

于是,曹爽得到的司马公病情汇报就是十二个字:“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

既然不足虑,曹爽也就暂时放过了司马懿。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司马懿一直在暗暗部署,悄悄窥探,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反扑。

正始十年(249)正月,机会终于来了。就在曹爽陪同小皇帝曹芳去郊外拜谒魏明帝高平陵、宗亲王室尽皆出城的空当儿,司马懿这位七旬老人从病榻上一跃而起,带着两个儿子司马师、司马昭,率领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了城门和仓库,兵围宗亲,将满朝文武堵在了城外,逼曹爽缴械。

随后,司马懿以铁血手段清洗了曹氏权团,将以曹爽为首的宗室及同党一网打尽,夷三族,株连五千余人。

很显然,他是要在自己死前为司马家子孙扫清道路。

从此,曹芳成了傀儡皇帝,魏室江山实质上已改姓司马了。

直到尘埃落定,那些飘荡在空中的宗室亡魂还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走错了哪一步,就这样失去了项上头颅?

但从某种立场上来看,可以说司马懿的装病和造反,都是被曹爽逼的。

司马懿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司马师与司马昭相继掌权,完全架空了魏帝曹芳。这还不算,他们后来干脆废了曹芳,另立年幼的高贵乡公曹髦(241—260)为帝。

但曹髦也是会长大的,他对司马昭的专权越来越不满,遂于260年亲自率兵讨伐司马昭,兵败被杀,年仅二十岁。

司马昭连皇帝都敢杀,按说已经毫无顾忌了,可是作为奉儒教为正统的世家大族,弑君夺位的名声太难听,因此他仍然不敢擅自登基,便又另立了曹操的孙子曹奂(246—302)为帝。

曹芳、曹髦、曹奂俱为傀儡皇帝,根本没掌过什么实权,史称“三少帝”。

公元265年,司马昭病逝,其子司马炎再无顾忌,遂逼曹奂禅位,自己嗣位晋王,降曹奂为陈留王。

魏国灭亡。

自此,司马家族完美复制了曹操父子挟天子以令诸侯直至以魏代汉的全过程,完成了以晋代魏的终极胜利,统共用了四十五年。

司马懿的一生几乎就是对曹操的一生的忠实拓印。他亦步亦趋地南征北战、位极人臣,渐渐挟天子以令诸侯,顶着权臣的头衔如履薄冰地辅佐了曹家三代君王,直到自己死后,才由子孙顺利接手政权,以晋代魏。

曹操“三马同槽”的噩梦终于成了现实。 3HfQIGNkHwzzIvj/D8H03E9jsxPQini3Yb74TMpE9eIu6UsYG570kh0nrNaCtT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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