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诗只采黄金实 ② ,
郢曲新传白雪英 ③ 。
素色不同篱下发,
繁花疑自月中生 ④ 。
浮杯小摘开云母 ⑤ ,
带露全移缀水精 ⑥ 。
偏称含 香 五字客 ⑦ ,
从兹得地始芳荣 ⑧ 。
①马郎中:平生事迹不详。为水部郎中,唐朝尚书省下设有水部,司长官称郎中。
②陶诗:即指陶渊明咏菊花诗。黄金实:指菊花。《玉函方》载:“王子乔变白增年方:甘菊,三月采名玉英,六月采名容成,九月采名金精,十二月采名长生。”
③郢曲:《文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干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和者不过数十人。”郢曲则为《阳春白雪》曲,此借《白雪歌》引出白菊之英。鲍照《玩月城西门廨中》:“蜀琴抽白雪,郢曲发阳春。”
④月中生:梁简文帝《采菊篇》:“月精丽草散秋株。”
⑤小摘:意指随意采摘。谢灵运《永嘉记》中说:“百卉正发时,聊以小摘供日。”云母:矿石名,俗称千层纸。晶体常成假六方片状,集合体为鳞片状。薄片有弹性,玻璃光泽,半透明。云母色有黑白,这里以白云母比喻白菊。
⑥“带露”句:意指移植的菊花上带的露珠,如同缀满了晶莹的水精。水精,《山海经》载:“堂庭之山多水玉。”郭璞注:“水玉,水精也。”
⑦含香:这里指代郎官。《汉官仪》:“尚书郎奏事明光殿,省中皆胡粉涂壁,其边以丹漆地,故曰丹墀。尚书郎含鸡舌香,伏其下奏事。”五字客:郭颁《魏晋世语》:“司马景王命中书郎(令)虞松作表,再呈,不可意,令松更定之,经时竭思,不能改。中书郎锺会取草视,为定五字,松悦服,以呈景王,王曰:‘不当尔耶!谁所定也?’松曰:‘锺会也。’王曰:‘如此可大用。’”
⑧得地:犹得其所。言白菊移栽后得其生长之处。
李商隐,字义山,号玉谿生、樊南生,是我国诗歌史上最富艺术独创性的大诗人之一。他是晚唐时期的代表诗人,同时他的作品又有着超越晚唐、亘古通今的艺术魅力。他幼年失怙,家境贫寒,以为人抄写养家;十六岁起,以古文为士大夫所知,更为当时的文坛领袖白居易青眼相待,甚至有为子之约(《唐才子传》载:“时白乐天老退,极喜商隐文章,曰:‘我死后,得为尔儿足矣。’”);十八岁入幕令狐楚,受一门恩德,后因娶妻王茂元之女,与令狐氏交恶。令狐一族本为牛党中人,而王茂元则与李德裕关系密切,致令他陷入党争之中,夹缝生存,甚为不易。
本诗作于会昌四年(844 年),是李商隐四十余年的人生中较为平稳的一个时期。其时他母亲病逝,为守母丧,他来到母亲曾经寓居的永乐。因此,他得以远离政治舞台的纷乱错杂,亲栽花木,过着“自喜蜗牛舍”“慢行成酩酊”(李商隐《自喜》)的闲适生活。马郎中也许只是诗人在这一时期泛泛而交的朋友,所以诗中并未有更多的论人之句,只是因花作比,写出了一篇将白菊之素吟咏得淋漓尽致的和诗。
李商隐的诗作历来以其“富丽精工、典雅藻饰”为后人称道,这首咏白菊的诗也同样具有着这样的风韵。本诗是一篇唱和诗,赞其诗兼及其花。
首句以陶诗所吟咏的黄菊发端,引出新传之白英,黄菊是古意,白菊是新章,古意多为人咏诵,新章却如歌《阳春》,咏花之外,意指所和之诗的高雅脱俗。
颔联写白菊之色,足见义山于写物上的功力,将白菊之皎洁放入月光之下,以月色为底色,越发让人觉得白菊的脱俗。这一句暗承起句,从篱下菊到月中菊,从陶令的古意到义山的素色,各具特色,别生洞天。
继而颈联围绕和诗的“移”所写,这里的“小摘”与“全移”是一对彼此呼应的动作,都意味着移栽时的一个动态瞬间。“浮杯小摘开云母”实是谓白菊若绽放于流觞浮杯之中的云母,尤嫌不够,又勾画出在白菊之上停留的露水,如此,白菊的晶莹剔透便跃然纸面。
诗的最后一联写菊亦写人。“含香五字客”是郎官的指代,又是对白菊的恰切形容。典故蕴涵的“如此可大用”的赞誉浮跃于句外言内,是喜欢用典的义山诗歌所带来的妙趣。顺理成章的“从兹得地始芳荣”作结,令被和者与读者都会心一笑,这场令人舒服的应酬至此而结。
因香成典,这份浓浓的典籍香,与白菊一并长长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