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2022年3月以来，俄乌冲突牵动着整个世界的神经，而在日本，日元汇率的持续走低则是媒体报道的热点。笔者的工作就是分析以外汇市场为中心的经济、金融形势，因此这段时间有不少人向我咨询相关问题。2022年的日元走势可谓一部“贬值狂想曲”，而在前一年，即2021年，笔者发表了许多评论，核心观点是日本过于注重疫情防控，正在逐渐被市场疏远。这些文章尤其强调，“2021年秋季以来日元的贬值是我们不希望的，而日元的贬值很可能更进一步，笔者对此表示担忧”。可能是因为之前的这些文章，自从2022年春季日元开始持续走低以来，笔者就收到了几家媒体的邀请，询问笔者该如何解释这次日元的贬值，并想让我就这个问题写一本书。
但是，笔者基本都婉拒了这些邀请。外汇市场的动向是不断变化的，而书中的内容是固定不变的，因此笔者一旦把自己的分析写进书里，这些观点很快就会过时。所以笔者认为，写书有些不妥，书这种媒介，完全不适合承载有关当下市场动向的分析。作为捕捉市场动向的媒体，一周一刊的周刊都不一定适合；而日本主要的几家经济方面的刊物，都设有专家在线论坛。因此，更新频率更低的书籍更不合适。
不过，仅分析现今的市场动向蕴含哪些结构性变化的可能性，作为备忘录保存下来，这样的书是有一定价值的。笔者之所以执笔写下这本书，也是出于此目的。因此本书将尽量避免拘泥于“一美元能换多少日元”这样浮于表面的价值变化，而是致力于分析中长期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写一篇“不会过时”的评论。财经方面的新书，给大家的印象就是日元贬值了就写日元贬值，升值了就改为强调升值，但笔者在本书中将尽量进行深入的分析，避免本书成为那种墙头草一样的书。
日元汇率将会走高还是走低，或者日元贬值是好是坏，街谈巷议中往往聚焦于这种单纯的是非问题，而本书则不会拘泥于此。本书创作的目的在于，将日元（乃至日本经济）的结构变化，用尽量简洁易懂的语言书写出来，让各位读者能有直观的感受。因此，比起只想就“行情究竟走高走低”这一问题得到明确答案的读者来说，这本书或许更能满足那些思考长远的读者，回答“日元、日本经济正在（或将要）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样的问题。
许多朋友可能认为，笔者出于自身工作的原因，经常被机构投资者问及相关内容，所以才聚焦于中长期的趋势。而事实上，笔者认为，中长期行情的趋势，不仅对机构投资者至关重要，还和个人的资产管理息息相关。正如正文中将要论述的，无论是好是坏，2012年以后，日元和日本经济所处的环境，已经和之前的时代相比有了深刻的变化。考虑到这一众所周知的事实，以及日本极为关注汇兑的国家特点，笔者认为，中长期形势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2021年末到2022年持续的日元贬值，被认为对日本的政治和经济不利（这一点将在正文部分详细说明）。事实上，根据经济增长率、利率和供需等基础的经济条件（即经济基本面），售出日元、买入外汇曾被认为是有一定合理性的。坦白来说，笔者也是惊讶于这次的日元抛售是如此契合国内外的经济基本面，在日本的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自2022年3月起，日本才开始正视这次日元贬值的危险性。同年4月开始，“日元对美元汇率跌至20年来新低”这一新闻逐渐受到人们关注。在日本，“日元汇率”默认是指日元对美元的汇率，而这次日元的汇率不只对美元下跌，是对各种外汇的全面走低。大众媒体容易将这次的日元贬值归结于“美元升值的反作用”，但实际情况更为复杂。
衡量一种货币在外汇市场的相对实力，仅考虑特定的货币是不够的，因此我们引入了有效汇率这一概念，作为综合性的指标。有效汇率又分为实际有效汇率和名义有效汇率，区别是前者考虑到了内外市场的价格水平差异，而后者没有。在考虑一国对其主要贸易对象国的综合实力时，我们往往采用实际有效汇率（Real Effective Exchange Rate，REER）进行衡量。日本的实际有效汇率在2021年末已经下跌至1973年的水平，同年日本刚从固定汇率制转为浮动汇率制。这就是“日元50年来幅度最大的贬值”成为头条、为各位读者所周知的背景。如前所述，书这样的媒介不适合用于分析眼前外汇市场的动向。而对日元50年来幅度最大的贬值，正确的分析态度自然是考察长久性结构变化的前兆，而不是只局限于一时的走势。
毋庸置疑，就外汇市场的价格变化来看，谁都会意识到“出现了什么大的变化”。笔者开始写这本书是在2022年7月末，这时2022年内美元/日元的波动范围（最高价与最低价之差）为25.9日元（最高价139.38日元减去最低价113.48日元）。这个波动范围是1998年（该年为35.81日元）以来的最高值，同年为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次年，该年俄罗斯的金融风暴又引发了LTCM事件。
而自广场协议签订的1985年至2022年的38年中，美元/日元波动范围超过25.9日元的年份也只有6个（分别是1985年、1986年、1987年、1989年、1990年、1998年）。而除1998年以外的5个年份都处于1985～1990年，那段时间广场协议刚签订不久，国际政策的协调正受到广场协议的强烈影响。而除1998年和2022年同样是日元走低以外，其他5个年份日元都是升值的。而1998年日元的贬值，一般认为和20世纪80年代相关限制宽松化，日本对外证券投资（在外汇交易上就是卖出日元、买入外汇）迎来高峰有关。
众所周知，20世纪80年代末的日本，正处于泡沫经济的巅峰。当时包括证券投资在内，日本对海外的各种投机活动都处于高潮。笔者无意对名义汇率的波动范围进行过度解读，但对于2022年日元行情如此历史性的状况，笔者认为只能与那时相比了。在这种情况下，仅仅在意汇率的变化恐怕也是不妥当的。
“日元是避险货币”，这种概念对于不熟悉金融市场的人来说是挺难理解的。日本政府的债务情况可谓世界最差，
日本社会的少子老龄化进程是世界最快的，而日本经济的潜在增长率也是G7国家
中最低的。为什么这样一个国家的货币却是安全保险的？不了解经济和金融的非专业人士，自然会有这种疑问。
举例来说，2011年3月11日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事故，受此影响，日元对美元升值到了1美元兑换80日元的水平。福岛核电站的事故可以称为日本“百年一遇的国难”，当时甚至有流言说首都东京也会因这次核事故而毁灭，此时日元竟然被投资者买入。在笔者印象中，大众对于日元避险货币的定位最为不解的也就是彼时了。随后的2016年，导弹落向日本海，投资者却仍然买入日元。在这两次国际危机中，日本都是当事国，可投资者仍然买入日元以避险。
不过这些都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投资者是在“贱卖日本”，日元价格一路走低。从2011年、2012年到如今，日本经济，特别是日元汇率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构性的变化，以至于投资者的态度产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思考这个问题显然是很有价值的。
本书是受出版方的急切邀请，并且是写给大众的，因此不适合进行长篇大论，把日本的经济从过去到未来的各个方面都讨论一遍。笔者将把重点放在“从2011年、2012年到如今，日本经济，特别是日元汇率发生了什么结构性的变化”这一问题上，通过数据分析可能发生的结构性变化，力求客观。虽说本书谈及的是可能性而不是必然性，但笔者认为，本书介绍的内容是有价值的。对日本这个原材料的净输入国而言，“货币的价值”是关乎国民生死存亡的极为重要的问题。而长期以来将日元的贬值当作正确的日本，想要理解这一点恐怕并不容易。
一般来说，发达国家厌恶本国货币升值，而发展中国家则不希望本国货币贬值。日本长期以来都为日元升值而困扰，如今却苦于日元的贬值，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否可以说明日本正由发达国家“降级”为发展中国家？本书没有花篇幅去谈论如此宏大的问题，但近十年日元汇率的结构开始发生改变，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笔者创作此书的目的，就是想运用基础的经济统计学，来探究这个变化的实质。如果各位读者能通过阅读本书，开始思考日元的现状和未来，笔者将感到无比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