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与战略在现代军事学中是两个相关联的概念。在运动训练和竞赛领域,自引入了战术概念之后,学者们又将战略这一概念引入到运动训练与竞赛中来了。
有人将为实现一个球队近期的和长远的目标而需要的领导艺术和方法措施,称为战略知识。 [107] 战略目的可以表现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如一个比赛季节),也可以表现在一场具体的比赛上。比赛前几天运动量和训练的安排,队伍的团结,对比赛重要性的认识,制定比赛的战术计划,球队的精神状态,甚至比赛的日程安排,旅程的有关规定和伙食等,所有这些都可能成为影响比赛成功或失败的重要因素。战略要逐项考虑可能影响比赛的所有因素。属于战略因素范畴的还有客观的外部条件,组织工作和训练条件的保证以及休息等。与战略相对应的另一部分是比赛阵式和战术。
当然,在战略与战术的定义上还存在一些分歧。有些权威性的学者和专家通常按关于竞赛准备与计划的时间特征(全过程)来定义战术。按照他们的看法,从一个赛季的长期计划,从自我长处、对手短处出发而制定的准备比赛模式的完成,直到一个运动员在比赛中为达到目的所作的各项具体措施都属于战术的内容。在这个意义上,战术研究既包括对领队和教练员行为特征的考察,如运动员竞赛机制和比赛方案的调整,运动员最佳运动水平的调节等;也包括对一个队运动员特有成就因素的分析,如内外部行为条件的选择和协调(Schubert 1984;Schallouberger 1985)。
也有一些训练学领域的研究人员对比赛计划、比赛准备和比赛完成的总体范围理解不同,使用战略和战术两个概念。他们认为,为全年工作任务所做的组织安排(长期的措施)应属于战略范畴。 Barth(1980,130)将这个综合总体看作是不同层次的人(领队、科研人员、教练员、记者)能够采用的一般战略。
大多数人认为“战术”包括的是有条件的、短期的问题解决过程,目的在于科学地观察运动员在比赛中所完成的所有行为方式。在观察队友或对手的运动能力或运动形式以及各种外部条件(包括比赛规则)时,这种行为方式成为对自身体能、动作和心理条件的最佳利用( Mahlo 1965,810; Thiess 1978,224; Konzag, 1981,204)。
Barth(1980,132)和Trapp(1985,108)依据竞赛理论的模式,将战术范围限制到那些不能直接(此处“直接”指无中间环节)解决完成的竞赛情景场合。战术措施的意义在于为正确判断比赛条件而获得附加指示,同时给予对手少量或错误信息,为能带来结果的行为(战略因素)创造一个有利的环境。
在长期措施(战略的核心成分)之间存在一系列中期组织工作,一些人将它们纳入战术(Kobrle / Neubory 1977,29),另一些人将其纳入战略范围(Martin 1979,227;Barth 1980,130;Beissher/ Birod 1982,189;Iwoilow 1984,78),还有一些人将它们分别归入两个概念之中(Bauer/ Uberle 1984,62)。中期措施涉及到教练员如何计划和指导比赛,以及如何通过判定战术(战略)方案和计划来准备比赛。前者还包括:组织比赛的这些基本方针经常是在计划中为下场比赛而考虑制定,在这里主要的标准是运动员(运动队)的实际能力,比赛条件的特殊性(比如对手的强弱)以及比赛过程的可能性预测,见表 8。
表8 体育比赛战略和战术在术语上的划分
(转引自洛特,《体育比赛战术》,武汉体育学院,1989,P10)
表 8 对战略和战术两个概念的不同定义范围进行了总结。首先是考虑到怎样准备和照顾一般的和特殊的比赛(第 2 ~ 4 行),与此同时,对于如何将组织方面和行为方面(从长期计划直到场上行为的选择和完成)合乎逻辑地纳入两概念之中,几乎所有可能性都被充分利用。只是没有标出,比赛中所有措施(比赛管理、比赛行为)是如何与战术概念联系在一起,以及比赛计划和准备是如何同战略概念相联系的。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长期计划必须纳入战略,短期、有条件限制的选择过程则应纳入战术。
在运动训练学和运动竞赛学领域,如何准确地理解和科学地使用战略这个概念,对我们准确地理解和使用竞技战术,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因此,有必要对军事战略的起源、含义以及与战术的关系作一些考察和分析。
战略一词,最早也是出于中国。据现有文字资料考证,西晋史学家司马彪(约卒于公元 306 年)著有《战略一卷》,被认为是最早使用这个词的古籍。稍后南北朝的赵炯(公元 386 ~ ?)也著有《战略二十六卷》,此书虽未见到原著,但在《隋书·经籍志》内有明确记载,也是可信的。 [93] 后来,“战略”一词在中国古籍里得到广泛使用。
西方国家使用“战略”一词要稍晚一些。一般认为,拜占庭皇帝毛莱斯(任职 582 ~ 602)所著Strategos一书是一个起点,这组希腊文译为“将兵术”或“将道”,以后演变成英文中的Strategy,就译为“战略”。 [94]
“战略”一词虽然在 1700 多年前就出现了,但为这个词规定明确的定义却是比较晚近的事。现在所知,最早为“战略”下定义的是德国军事理论家海因里希·迪特里希·比洛。他在 1799 年写成的《最新战法要旨》中,把军事科学分为战略和战术,并为战略和战术下了定义,他的定义是:“战略是关于在视界和火炮射程以外进行军事行动的科学;而战术是在上述范围以内进行军事行动的科学。” [95]
关于战略的定义,18 世纪以来许多著名将领和军事理论家都有论及,如:
曾先后服务于瑞士、法国和俄国军队的 19 世纪著名军事理论家约米尼在其《战争艺术》一书中指出:“战略是在地图上进行战争的艺术,是研究整个战争区的艺术;战术是在发生冲突的现地作战和根据当地条件配置兵力的艺术,是在战场各点使用兵力的艺术。” [96]
普鲁士将军、著名军事理论家和军事历史学家克劳塞维茨在其《战争论》中的定义是:“战术是在战斗中使用军队的学问,战略是为了战争目的运用战斗的学问。” [97]
法国将军波拉尔则简明地指出:“战略是计划的科学,战术是执行的科学。” [98]
美国五星上将麦克阿瑟这样说:“战术为对兵器和部队的适当的运用和部署。这一部分经常在变化之中。战略所研究者为不变的基本原则。” [99]
而真正使战略的定义走出与战术杂糅不分的混沌状态,逐渐变成与战术界限分明的明晰的概念,当属英国著名的军事理论家利德尔·哈特。他在其著名的《战略论》一书中,赋予“战略”概念以丰富的内涵,说:“战略是一种分配和运用军事工具以来达到政治目的的艺术。” [100] 从这个定义看,军事力量的分配和使用不只限于战时,还包括平时;运用军事力量的目的并不只是“消灭敌人军队”,而是要达到广泛的政治目的。所以,有的学者说利德尔·哈特是古典战略的最后完成者,也是现代战略的开山祖师。 [101]
正如前苏联元帅索科洛夫斯基在他主编的《军事战略》一书中所说,战略的概念从 1 ~ 4 世纪开始形成,而成为专门科学,则始于 19 世纪中叶。 [102]
我国为战略下的定义是从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 [134] 一书中对战略特点的论述和前苏联有关战略的定义综合演化而来,各种辞书的表述基本一致。
我国《辞海》称:“战略,对战争全局的筹划和指导。它依据敌对双方军事、政治、经济、地理等因素,照顾战争全局的各方面、各阶段之间的关系,规定军事力量的准备和运用。”
《现代汉语辞典》称:“战略,指导战争全局的计划和策略。”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称:“战略是对战争全局的策划和指导。它依据敌我双方军事、政治、地理等因素,预见战争的过程,规定军事力量的准备和运用。”
《中国大百科全书·军事卷》称:“战略,指导战争全局的方略。即战争指导者为达成战争的政治目的,依据战争规律所制定和采取的准备和实施战争的方针、策略和方法。”
尽管以上列举的定义表述方式各不相同,但仍然可以从中领略到军事战略的内涵所包括的内容:
1.战略首先还是方法和策略
战略与战术同属方法学的范畴,在这一点上,战略与战术是相同的,二者的区别仅在于,“运用之大者曰略,运用之小者曰术。”
2.战略筹划的对象和范围是战争全局
战略概念的提出是随着战争与战斗的逐渐分离而出现的。
我们知道,战争是指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阶级与阶级、政治集团与政治集团之间互相斗争的最高形式,是为了一定的政治目的而进行的武装斗争。克劳塞维茨认为:“战争是迫使敌人服从我们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战争不是短促的一击”,而是“一系列连续的行动”;按军队本身的单位和不同的目的,可以把战争中的斗争区分为许多单位,“斗争中可以相互区别的每一个这样的单位叫做一个战斗。” [103] 也就是说,战斗是战争最基本的单位,战争由若干个战斗所组成,战争是战斗在时间上和空间上的延伸。战术是指导局部战斗的方法,战略是指导战争全局的方法,这是军事战略与战术的根本区别。
3.战略与战术的相互依存
从关于战略的不同定义中,我们还可以发现,很多学者是将“战略”与“战术”放在一起叙述,也许只有从战略与战术的对比中才能更深刻地领悟战略的含义。
战略与战术是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的。战略和战术的关系反映全局和局部、长远利益和当前利益之间的辩证关系,既是有区别的,又是一致的。战术是战略的一部分,它服从于战略,并为达到战略目标服务。而战略任务则必须通过战术手段来完成。战略在一定历史时期内具有相当稳定性,在达到这一历史时期所规定的主要目标以前基本上是不变的;而战术则具有较大的灵活性,在战略原则许可的范围内,它随着当时的形势、敌我双方力量对比的变化而相应地变化。按各种不同大小的范围来说,战略和战术的区分是相对的。在一定范围内的战略任务,在另一范围内可以是战术任务,反之亦然。但在同一个范围内,战略和战术之间的区别又是确定的。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现代社会高科技的发展及其在军事领域的应用,军事战略与战术的观念也受到新的挑战。例如,有些现代高科技武器不仅具有战术的意义,而且也具有战略的意义,使战略与战术的“鸿沟”正在缩小。二战期间,美国在日本投下两颗原子弹,就具有战略和战术的双重特性。说明当代高新技术的介入,使战术同战略的关系更为密切。
战略来源于战争实践。战略的本义是“将道”或“统率艺术”,其内涵只限于军事领域,因此,它的理论定义把战略界定在战争和军事范畴之内,这是准确合理的。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战略”这一概念在实际运用中,已经远远超出了军事和战争的范围,扩大到整个国家生活和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赋予了新的理论含义,且发挥着愈来愈重要的作用。如“经济战略”、“外交战略”、“文化战略”、“科技战略”、“奥运战略”等横向扩展;还有“联盟战略”、“国家战略”、“部门战略”、“运作战略”等纵向延伸。但是,无论何种“战略”,其核心还是研究全局性、规律性和指向未来的问题,在这一点上与军事战略的含义还是一致的。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知道,军事上战略与战术的概念是与作战形式或规模密切相联的。战略、战术与作战规模的关系可由下表所示:
表9 战略、战术与作战规模的关系
在军事上,战斗是构成战争的最基本的单位,同时也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单位,战斗与战争的关系是局部与全局或部分与整体的关系。有了这种关系,才有了战略与战术的划分。
据军事战术史学者的研究,我国春秋末期之后,战争和战斗才开始逐渐分离出来。 [106] 自此也才开始有相对独立的军事战略研究。
我们在讨论竞技战术的概念时,是将竞赛(一场或一次竞赛)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单位,来研究其原则和方法。那么,我们在引入“竞技战略”概念时,也应该有一个与竞赛相应的上位概念。依此类推,就应该有如表 10 所示的关系:
表10 竞技战术、竞技战略与竞赛规模的关系
事实上,在运动训练和竞赛领域,并不存在一个与战斗之对的战争相似的与竞赛相对的上位概念。竞赛本身已是这一领域最高层次的整体概念。
假定,我们将奥运会或者亚运会等重大国际赛事作为一般竞赛的上位概念,而提出与之相应的竞技战略。实际上,一般竞赛和奥运会之间的关系并不完全是与战斗和战争相似的一种关系。
战略相对于战术是整体与局部的关系,战略是战术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延伸,因此战略所谋划的内容与战术就有明显的区别。但是,就竞赛本身的特点而言,奥运会竞赛并不是一般竞赛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延伸。例如,以一场足球比赛而论:在竞赛的时间特征上,一般比赛是 90 分钟,奥运会比赛同样是 90 分钟;在空间特征上,一般国际比赛场地面积规定在 6400 ~ 8250 平方米之间,也不会因奥运会而将比赛场地相应扩大;在参赛人数上也没有因奥运会而将一般比赛 11 人上场增至 12 人、13 人或更多的人上场。一般竞赛与奥运会竞赛都是在当时相同规则的约束下进行的,在比赛的特征上没有本质的区别,在方式、方法的运用上是完全一致的。所不同的可能是参赛对手不一样、参赛对手的水平不一样、参赛环境和观众不一样,以及竞赛所产生的综合效应不一样等,这样使竞赛的准备和具体指导有一定的针对性。如果运动竞赛不存在相当于战斗与战争这种局部与整体的关系,那么,竞技战术与竞技战略的区别就没有意义了。
在古代,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称之为国家的版图较小,一个国家军队的数量也十分有限,其组织形式简单,战争目的较为直接(通常只有一个目的),所以,战争的规模实际上相当于一次战斗,或者说一场战争就是一次战斗。由于没有区分战斗和战争的物质条件,至我国春秋末期,战术和战略都是没有严格区分的。 [104] 我国长期从事《孙子兵法》以及军事理论研究的专家郭化若将军在其著作中也明确提出“当时战争规律和战斗规律没有严格的区别,当时所讲的兵法,是战略的,也是战术的。” [105] 在当时中国,战术和战略都由“兵法”统称起来了,这也是《孙子兵法》既包含战术也涉及战略的原因。
既使是在近代,人们在很多场合也是将战略与战术作为同义语,或者统称战略战术。例如,我军在长期革命战争中形成的优良传统“三八作风”(三句话: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八个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简称“三八作风”),其中就是将战略战术连用的。再如,《中国军事大辞典》中“人民战争的战略战术”条目,也是将战略战术连用的。 [129] 前日本空军中将原田稔也发表过《战略战术二十一则》的研究论文,其中也是将战略战术连用的。 [131]
可以说,我们前面所讨论的竞技战术,是将竞赛作为对象(包括整体的和局部的),研究所有关于竞赛的方法学问题(长期的和短期的),实际上也包含了所谓“竞技战略”的内容。因此,为了避免产生思维上的混淆,没有必要再引入“竞技战略”的概念。
而我国提出的“奥运战略”,其战略的含义是广义的,它不是针对具体比赛,而是针对我国整个体育事业的发展而言的。国家体育总局局长伍绍祖同志曾明确指出,“奥运战略”的完整提法是:“以奥运会为最高层次的竞技体育战略”,它是从属于并组成体育工作的总的战略方针。这个总方针是:“以青少年为重点的群众体育和以奥运会为最高层次的竞技体育协调发展。” [108] 可见,“奥运战略”的概念已经超出了运动训练学和运动竞赛学的范畴。
当然,这并不排除我们在运动训练学和运动竞赛学领域将“战略”作为“决定全局的策略”的比喻来使用,因为中国文字本身具有一词多义的特点。但应该明确的是,这里的“战略”并不是与“竞技战术”相对应的另一运动训练学和运动竞赛学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