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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宋人之雅
——宋画里的瓷器

中国宋代绘画文献,不仅是极其珍贵的文物艺术品,也是非常难得的物象文献资料,以追求写实为特点的宋画,让我们可以真切地看到当时的社会风貌,也在不经意间为我们记录下宋瓷渗透于宋人生活中的点滴细节。

以“宋时四艺”为例,南宋钱塘人吴自牧在《梦粱录》记载:“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点出了宋代文人雅致生活的“四事”或“四艺”。当我们仔细观察存世不多的宋画,便可发现,这四雅就在宋人的日常生活里,并且,在四雅中处处可见宋瓷的身影。

宋代绘画中有不少茶事和酒事的描绘,经常出现在文人雅集、文会场景中。

宋徽宗《文会图》描绘了一幅宋代文人的聚会场景图,与徽宗的另一幅《十八学士图》和宋代佚名《春宴图》画面极其相似,可以说是现存宋画中出现瓷器最多的绘画作品,直观形象地表述了宋人饮酒与品茶所用器具的不同。图中九文士围案而坐,案上颇有仪式感地摆放着碗筷、盘碟、插花以及琳琅满目的瓜果。文士面前和案上摆放的正是宋代典型的酒器——台盏以及与之配套使用的酒注。南宋程大昌《演繁露·托子》:“古者彝有冉,爵有玷,即今俗称台盏之类也。然台盏亦始于盏托,托始于唐,前世无有也。” 可知台盏是酒盏与酒台的合称,系酒具的专名(图12-02);《辽史》记“皇后生辰仪”中大臣“执台盏进酒,皇帝、皇后受盏” ,则形象地描绘了台盏的使用方法。看图中情景,文士们应该已酒过三巡,推杯换盏,正准备啜茶品茗。大案不远处便是一处备茶场景:茶桌下置有一白釉瓷酒经瓶(即梅瓶),茶桌上有数只青白釉茶盏和与之配套使用的黑漆盏托,目的是避免“盏热烫指”。宋朝盏托多为木制,大概取其隔热与轻便。盏托施以大漆,且常以红黑二色。宋朝点茶多用白釉瓷、青白釉瓷、青釉盏等,斗茶时则最爱建窑黑釉瓷盏。桌前一侍者正手持长柄茶匙从茶罐中舀取茶末放置茶盏中;炉上煨火煮水的汤瓶亦可曰“执壶”,以汤瓶注盏,可直接点茶。为便于点茶,汤瓶流嘴“圆小尖利”是宋朝汤瓶的重要特点。从画中侍者所执汤瓶可以看出,汤瓶的造型大腹小口,执与流在瓶腹肩部,且流较峻削、呈弧形、曲度较大,符合注汤点茶的实用功能。这个局部的描绘展示了宋朝流行的“点茶”备茶片段。所谓点茶即是把茶末倒入茶盏中调成膏状,然后使用汤瓶多次轻点沸水调茶,这一过程是为“点”。南宋周季常、林庭珪合绘的《五百罗汉图之碶茶》,则更清晰地展示了击拂点茶的场景,图中的黑瓷,应是建盏无疑(图12-03)(图12-04)。

图12-01 北宋 文会图 赵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图12-02 北宋 青白瓷台盏海宁市博物馆藏

欣赏过了文人的品茗场景,再来看看宋代老百姓又是如何斗茶的。《东京梦华录》卷五记载:“更有提茶瓶之人,每日邻里互相友茶,相问动静。” 黑龙江省博物馆所藏南宋《斗浆图》,生动还原了宋代街头的卖茶人之间互相友茶的场景,令观者如临其境。六位斗茶者,头扎皂色裹巾,着齐膝的白色或青色襦袄衫,下着白裤,是宋代“诸行百户,衣装各有本色,不敢越外”中的小街商服饰。六人或提瓶倒茶、或夹炭理火、或细细品味、或相互交流,神情生动逼真。六人面前各摆放一套茶具,茶瓶为敞口,长嘴,大提把式。茶瓶、茶盏放置在精美的竹篾提器中,旁边还有用竹编织的精巧容器用来装木炭,其中,六人手中的浅色茶盏特别值得关注,虽然黑釉盏是宋代文人阶层竞相推崇的首选茶具,但宋代平民百姓用来斗茶品茗的盏,并非都如蔡襄所描述的“盏色贵青黑”那样讲究,它们可以是白瓷,也可以是青瓷,或者青白瓷,更多情况下它们只是宋人生活的日常。

图12-03 南宋 周季常、林庭珪合绘《五百罗汉之碶茶》图日本京都大德寺藏

图12-04 南宋 建窑茶盏及漆盏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藏

图12-05 南宋《斗浆图》无款黑龙江省博物馆藏

宋人闲居时有焚香的习惯,叫做“燕居焚香”,许多宋诗都写到燕居焚香的生活趣味。如杨万里的《二月十三日谒西庙早起》:“起来洗面更焚香,粥罢东窗未肯光。”陆游的《初夏》:“床有蒲团坐负墙,室无童子自烧香。”宋人焚香时常借用同样雅致的瓷质香具,将焚香做到了极致。宋代流行的瓷香炉,以青瓷、白瓷和青白瓷为主,造型多由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演变而来,主要有鬲式炉、鼎式炉、尊式炉、簋式炉等,多为三足造型,以素雅简约为美。杨万里有一首著名的《烧香七言》:“琢瓷作鼎碧于水,削银为叶轻如纸。不文不武火力匀,闭阁下帘风不起。……”一句“琢瓷作鼎碧于水”,自然让人联想到具有碧玉般釉质的龙泉青瓷香炉(图12-06)。宋代流行的焚香,跟我们现在的焚香有些不一样。

图12-06 南宋 龙泉窑鬲式炉日本根津美术馆藏

图12-07-1 南宋 佚名《竹涧焚香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先要将香料研磨成粉,加入蜂蜜,调成小丸,风干,宋人叫做“合香”。香炉内先放入用细叶杉木枝、松木枝或稻糠、枯蜀葵等烧成的灰,灰中浅埋透烧过的香炭饼,炭饼上放银或玉(云母)质隔火,宋代隔火多用银,称为银叶。叶上置合香,叶下的热量,使香味舒缓地散发,文人就在这香气氤氲的氛围里读书、品茶,弹琴。

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竹涧焚香图》,描绘的正是文人雅士闲居独处时的焚香场景。一高士巾服盘腿静坐于临溪山石之上,旁有一簋式炉造型的香炉,香烟缭绕,一侍童立后,执杆搔首,神态绝妙。淡淡笔墨中,清香自现。正所谓:山不厌高,有人则灵;涧不厌小,有香则名(图12-07)。

图12-07-2《竹涧焚香图》局部

刘松年的《松荫鸣琴图》,描绘了琴人于松荫之下抚琴,知音共赏的宁静画面。琴旁的香几上放置鼎式香炉,袅袅青烟更增添一份高雅的情趣和意境(图12-08)。

刘松年的另一幅读书图代表作《秋窗读易图》,图中水畔松岩之间,主人筑雅致小院而居,茅门、柴篱,开敞的客厅有屏风、鼓凳,书童在门口侍立,宽袍束髻的文士在敞开的窗前眼望溪山、展卷沉思,面前的桌案上既有打开的书页,也有摞着的书册,香炉和香盒也清晰可辨(图12-09)。

这几幅图中的香炉材质虽难辨别,但在宋代瓷质香具中都能见到相似的造型。

瓶花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就已在我国出现,不过那时主要用作礼佛时的香花供养。到了宋代,插花已成为一项日常而大众化的生活方式,上至宫廷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极爱插花。南宋《西湖老人繁胜录》中记载:“初一日,城内外家家供养,都插菖蒲、石榴、蜀葵花、栀子花之类……虽小家无花瓶者,用小坛也插一瓶花供养,盖乡土风俗如此。寻常无花供养,却不相笑。惟重午不可无花供养。端午日仍前供养。” 插花能被列为“宋人四艺”之一,证明它不仅仅是一项生活日常,而且通过其讲究的选材、配色和用器,上升为一件具有艺术性的雅事。彼时的宫廷画家们也创作了不少清供画作,画中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宋瓷花瓶,生动还原了宋人爱花的种种场景,也反映着时人的审美情趣。

图12-08 南宋 刘松年《松荫鸣琴图》美国克里夫兰艺术博物馆藏

图12-09 南宋 刘松年《秋窗读易图》(局部)辽宁省博物馆藏

故宫博物院所藏勾画纤细、设色淡雅的《胆瓶秋卉图》,据传出自一位女性画家之手,画中描绘一只胆瓶置于四方镂空的瓶架之中,瓶内插有数枝粉色菊花。画上有宋宁宗赵扩所题诗句:“秋风融日满东篱,万叠轻红簇翠枝。若使芳姿同众色,无人知是小春时。”描绘的正是瓶中之花。花瓶在使用时一般都配有器座或瓶架,以起到稳定作用。有人从花瓶造型以及与菊叶同色判断,此胆瓶有可能是汝窑青瓷。

《药山李翱问答图》是宋人笔下的唐人禅宗故事:朗州刺史李翱曾上药山问道于惟俨禅师,禅师伸出手指,上下一指,说了句:“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翱听了,茅塞顿开,他当即提笔赋诗一首:“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霄水在瓶。”原来云就在天上,水就在瓶中;各安其道,各守其分,自得其所,这就是道。李翱就此开悟,下山后便解甲归田,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药山禅师石桌上放置的经函与瓶梅,梅枝倒挂,为画面增添了几许禅意。此瓶式亦为胆瓶,也是宋人钟爱的花瓶样式,定窑、汝窑、官窑、龙泉窑等都有制作(图12-11)。

图12-10 宋《胆瓶秋葵图》佚名故宫博物院藏

《五百罗汉像之阿弥陀佛画像供养图》中,两位侍从正手捧插满荷花的白色玉壶春瓶小心翼翼前去供奉。玉壶春是宋代陈设瓷中的经典,从形制上看实为胆瓶的放大版,常被作为分酒器使用,此图可作为插花功能的实例(图12-13)。北宋曹组《临江仙》:“青琐窗深红兽暖,灯前共倒金尊。数枝梅浸玉壶春。”亦是玉壶春瓶用于插花的例证。

图12-11 南宋 马公显《药山李翱问答图》日本京都南禅寺藏

图12-12 南宋 龙泉窑长颈瓶

图12-13 宋代《罗汉像之阿弥陀佛画像供养》日本京都大德寺藏

图12-14 宋《瑶台步月图》故宫博物院藏

图12-15 南宋 官窑觚 郊坛下窑址发掘出土修复南宋官窑博物馆藏

宋代花瓶造型和香具一样,也有许多模仿三代铜器的作品。如《瑶台步月图》中出现的花觚,其材质有可能就是铜质的,但也不排除瓷质的可能,因为觚在南宋官窑和南宋龙泉窑青瓷中属常见器型(图12-14)(图12-15)。

“四般闲事”之外,宋画的一些佛教题材中也能发现瓷器的踪迹。比如这幅刘松年的《罗汉图》,画中一罗汉盘坐于椅子上,头顶佛光,姿态安详;前方站立一位头戴王冠、络腮长须、身着绣有精美图案皮袍的藩王,手捧宝盒,一脸凝重,盒中有神秘之物,似光芒又似气流从宝盒的空隙散出。藩王似乎是想通过进献宝物,请罗汉为其答疑解惑,得到解脱。只见罗汉左手持宝瓶,右手掐印,似是在念口诀,霎时一柱冲天光束从瓶口射出,颇为奇幻。从宝瓶的形制及颜色判断,很可能是定窑的净瓶(图12-16)。

图12-16 南宋 刘松年《罗汉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净瓶是佛教僧侣“十八物”之一,游方时可随身携带以贮水或净手。它源于古印度,后随佛教传入中国。瓷质净瓶流行于唐、宋、辽时期,常被作为重要的佛前供器。历史上定窑产品的佛缘很深,曾经在河北省定县净众院、静志寺两座北宋塔基地宫中,出土过150余件定窑瓷器,几乎涵盖了定窑瓷器的所有器型,其中就包括数件品质精良的白釉净瓶。

瓷器,这个独属于中国的原创文明,当它跨越千年沧桑岁月来到宋朝,是宋人进一步赋予了它雅的品质。就如同这些宋画里所描绘的,宋人的日常里少不了香、花和茶,而瓷器作为载体,与之互为依存,相互成就,为我们展现出宋人风雅生活的种种具象。 xpgZuHHwKT76nzsvGLI9OiCCKDDFn0R9o5hYrwAri1gH+sWBMDShheRDxQPyo1Z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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