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来认识一下张三此人吧。他是谁呢?有人狐疑地发问:“这不是废话吗?他不就是他自己吗?张三呀!”
真是这样吗?“张”是他的姓,是整个家族的符号。“三”虽然是属于他自己的个性化称谓,但是这个称谓也不过是他在整个家族中的排行。从名字上看,他真的是他自己吗?是一个独立的、有个性的“不一样的烟火”吗?其实他不过是家族这个烟火矩阵当中的一束火花,除了他自己本身的闪耀,更重要的是出现在正确的位置上。这是传统社会中每一个出生在大家族中的中国人的宿命。
现在还有一些非常讲究的家族,比如孔家,给孩子起名的时候是需要体现辈分的。比如我们熟悉的乒乓球运动员孔令辉,还有扎根阿里的好干部孔繁森,明眼人一看便知,在整个家族当中,孔繁森是孔令辉的爷爷辈了。即便家族日益壮大,同姓人相见而不相识,但等各自报上名来,彼此的尊卑辈分就清晰明了了。
在现代社会的语境里,姓与氏是不做区分的,它们甚至可以组成一个词。在专门讨论姓与氏这一节之前,我们也是一会儿说姓,一会儿说姓氏。因为在现代社会,早已不深究这些了。注意啦,在这专门讨论姓与氏的小节里,这两个字需要严格区分,因为它们原本是不一样的。
姓,单单从字形上看,本义其实就很明确:女人生的孩子。姓的说法原本是从母亲的血缘关系上来看的。当然啦,这个习惯已经太久远了,久远到原始社会的母系氏族阶段。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人类社会很多现象的原理其实是一致的。在古代封建社会,男性掌控社会,所以孩子的归属要从男性血缘那里论;在现代社会呢,男女日渐平等,很多女性在生存能力、社会地位等方面并不输给男性,所以现代社会有不少孩子随母姓,大家也不觉得奇怪,或者孩子的名字中有父母双方的姓,出现了“郭夏子轩”一类的名字。
母系氏族,顾名思义,就是女性占据当时社会的主导地位。这个也好理解,在生产力非常低下的时候,部落当中的男性负责出门狩猎,女性负责采集果子、打磨工具之类。狩猎不可能天天有收获,而且人类没有猛虎的利爪,也没有豹子的速度,在自然界中凭借兽性以命相搏当然是个极其危险的营生。连生命都没有什么保障,还谈什么社会地位?孩子生下来也经常“知其母不知其父”(《庄子·盗跖》)。所以,我们目前能在先秦文献中见到的一批最古老的姓,姜、姬、妫、姒、嬴、嫪等字形里多是包含“女”的。
我们的祖先对姓很重视,它作为血缘的符号,是用来“别婚姻”的。我们现代人明白近亲不能结婚,这是有现代生命科学作为依据的。因为男女双方既是近亲,就带有太多相似的遗传因子,所以近亲婚配大大增加了遗传疾病的发生风险。而且现代人还根据这个风险的概率,定义了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为“近亲”。古人虽然不懂什么染色体、DNA(脱氧核糖核酸),但人家也有生活经验呀。《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记载:“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国语·晋语四》也记载:“同姓不婚,恶不殖也。”因此,人们当时的讲究是“同姓不婚”。
历史的车轮肯定是滚滚向前的,等人类的生存方式慢慢从狩猎走向农耕,男性的性别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他们肌肉发达、体格壮硕,在耕地、灌溉等农业劳动方面基本样样比女性强,而且农耕生活也不需要他们再去冒生命风险了,他们在部落自然也就“咸鱼翻身”,有力量领导一切了。与此同时,人类不断繁衍,同姓的后代也越来越多,早先一个以女性为主导的部落慢慢发展出了多个男性做首领的部落,那怎样区分他们呢?因为这个时候男性掌握权力,所以以男性的特点来区分,“氏”就诞生了。
比如说,大家是同样的姓,但是这一群人去打鱼了,大家就叫他们“打鱼氏”;那一群人去种田了,大家就叫他们“农夫氏”;还有一群人没啥特定的营生,但是他们住在山洞里,那就叫他们“洞穴氏”……这些氏的叫法自然是开玩笑的啦,但原理就是这样的。先秦时期的芈(mǐ)姓是楚国国君的姓,后来分化为景氏、昭氏、伍氏、能氏、鬻氏、班氏、翠氏、成氏、建氏、屈氏、潘氏、荆氏、庄氏、熊氏……
这些氏的叫法是怎么来的呢?情况多种多样,反正就是这一支有什么显著的特征就会以什么为氏。就好比班里同学的昵称,有的叫“眼镜”,有的叫“老班”,有的叫“书皮”……五花八门,并不是源于一个共同的体系。《风俗通义》记载:“或氏于号,或氏于谥,或氏于爵,或氏于国,或氏于官,或氏于字,或氏于居,或氏于事,或氏于职。”你看到这一大堆已经头痛了吧,没关系,我们选几个知名人物,给你提供一些合上书就可以拿出去吹嘘的例子。
对于儒家的“圣人”孔子,从形式上看似乎是姓孔名丘,字仲尼。错啦,孔其实不是他的姓,是他们这一支的氏。根据《孔子家语》记载,孔子是宋国贵族之后,而宋国又是武王伐纣时灭掉商朝以后,为了善待商朝遗民,让他们建立的一个公爵国家。所以若是说姓,孔子应该随殷商贵族姓“子”才对。而孔子这一支,是从本支先祖的字“孔父”当中拿了一个字出来,作为自己的氏,他们是“氏于字”的情况。
还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屈原,我们把他放在这里讲,你就猜出来了,人家不姓屈,屈是他的氏。屈原其实姓芈,《离骚》的第一句就讲了“帝高阳之苗裔兮”,人家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楚国王族的血统,屈原先祖后来封地在屈,是以地为氏的典型代表。
著名的史学家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说:“司马氏世典周史。”这个“司马氏”的说法倒是精当,因为从西周时期开始,“司马”是个官职的名称。司是管理的意思,司马就是管理马,是军事部门的长官。因为当时作战主要是车战,车是依靠马来拉的,当时所谓“万乘之国”,就是指马多、战车多的强国,所以司马不可能是个天然的姓,一看就是“氏于职”的情况,是个后期分化出的氏。同样的道理,咱们现在还有姓“司空”“司徒”的,我们也都顺便知道来源了。然而“世典周史”,意思是我家世世代代掌管、典藏着周朝的历史,这一看就是他在吹牛了。从司马的来源上看,他家应该是“部队大院”出身的军事世家才对。自然,司马迁生在汉代,他的史官职位是从他的史官父亲司马谈手中接过来的,也算是世袭。但是汉朝和周朝从时间上算已经隔了几代,你说自己家世世代代掌管周朝历史,你的氏就戳穿了谎言哦。
当时,姓和氏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使用也得慎之又慎,郑重对待:女性称姓,男性称氏。女性之所以称姓,在上文讲过了,姓用来“别婚姻”。春秋战国时期,在政权已经被男性牢牢掌握的社会背景下,女人嘛,价值就只剩下婚姻和生育,所以姓用作标记。
但是男性是需要称氏的。顺着上文我们讲过的话题,同姓之下分化出的各个分支已经按照男性的血统来区分了:这一支男人特别能打,自然就能为自己的分支赢得更多地盘;那一支男人特别会种地,自然一家老小不必忍饥挨饿;另外一支的男人既窝囊又愚钝,生活都快维持不下去了,肯定处处受别人欺负……男性世界里的符号,是用来区分贵贱的。孔丘为什么不按姓叫子丘?屈原为什么不按姓叫芈原?就是这个道理。
最终,姓与氏的发展越来越复杂,早先只有贵族有姓,普通人是没有的,所以在《尚书》《左传》这些早期的文献中,“百姓”指的其实是众多贵族。后来战国时纷争不断,普通人也可以上战场杀敌立功,改变阶层,慢慢地,平民也拥有了自己的氏。这数量一多,情况就加倍复杂,根源自然越来越“烟涛微茫信难求”,姓和氏终于在汉朝的时候彻底合二为一了。
高中选择性必修中册《屈原列传》: “屈原者,名平,楚之 同姓 也。”如果不是学过姓与氏的相关知识,这一句话是没办法理解的。现代人会想屈原“姓”屈,当时的楚怀王熊槐“姓”熊,司马迁怎么能记载他们是同姓呢?现在我们就明白了,准确地讲,屈原和楚王都是芈姓,慢慢分化了之后,屈原是屈氏,楚王一脉是熊氏。男子称氏,所以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名字是屈原。
九年级下册《送东阳马生序》: “四海亦谬称其 氏名 ,况才之过于余者乎?”准确地说,男子就应该称“氏名”,只是因为文化的演变,姓与氏渐渐不再严格区分,大家才会解释说:氏名其实就是姓名,二者没有区别。区别,其实是有的,只是到了这篇文章所在的时代,不再严格区分了而已。
在现代社会,文明的演进方向是自由与平等。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看到不少国外的电影、电视剧,剧中很多外国孩子对父母、老师都是直呼其名的,人家这些长辈看上去也欣然接受,大家相安无事啊。这时候,张三的儿子张小三心里免不了就会想,那凭什么我在家就只能称自己的父亲为爸爸,而不能直接喊张三呢?
是啊,名确实也就是个代号,起了本就是让别人叫的。但在我们中国,儿子张小三在家大喝一声“张三”,当爹的心里虽说不清缘由,却难免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无名怒火。
怒火从哪里来呢?从文化的根源里来。
先秦典籍《仪礼·丧服传》记载:“子生三月,则父名之。”孩子出生三个月后,父亲就会给他取名。当然,在实际操作当中,取名的不一定是父亲,可能是祖父,也可能是族中其他有声望的长辈……无论如何,名既是长辈给的,自然也是给长辈用的。在这种传统之下,名可就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拿来用的了。在家族中,长辈可以唤他的名;在工作单位,领导可以唤他的名;在朝堂之上,皇帝老儿自然也唤得;在非常隆重的场合,介绍或者宣布某人如何时也应该称全名。
这么个规矩传承了几千年,即便现代社会早已没有古时那般严格,但是文化可不是块豆腐,你轻轻一切它就断了。如今虽然很多人不知道名的讲究,但在我们中国的文化氛围里,突然被人指名道姓地这么一喊,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一下。就好像小时候,父亲板着脸在背后喊你的名字,质问当天的功课为什么还是背不出。
当爹的张三被自己的儿子张小三大呼一声全名,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全身都不爽了吧?
不能直呼其名这个文化习惯还引出了一个规矩,就是避讳。凡事走到极端,就会显得比较迂腐,避讳这个讲究也是如此。照理来说,对于长辈、领导,不直接称呼人家的名字就好了,但是这种尊敬之情发展到极端,文化演化到了迂腐,就连正常说话时,长辈或者领导的名都不能提到了。
比如说,我姓韩名健,难道说我的学生为了避讳我的名,平常就连“健康”“健身”这些词在班级里都不能说、不能写了吗?是的,若按古理,确实是不能了。如果非要说、非得写,就换个别的读音,比如就读作“jì kāng”,写这个字时少写一笔,或者干脆找个别的读音相近的字来替代。《红楼梦》里林黛玉不就是这样处理“敏”这个字的吗?因为要避讳她母亲贾敏的名字。大名鼎鼎的《史记》,里面有个名是有问题的:晋国大夫赵襄子有个家臣叫张孟谈,赵襄子曾经在全军被围的困境中派张孟谈秘密出城去离间敌军,后来离间成功才保住了赵家,种下了绝地反击的火种。日后韩、赵、魏三足鼎立的局面渐成,最终三家瓜分了晋国。如此看来,这个叫作张孟谈的人也称得上是为保家卫国挺身而出的英雄,甚至是影响了中国历史走向的人物。可是司马迁把人家的名字都写错了,写成了“张孟同”。若不是天下还有其他的史书可作对照阅读,以《史记》这“史家之绝唱”的地位和影响力,这位张先生的名字就免不了在历史中“改头换面”,不得翻身了。司马迁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史官,自然不是粗心犯错,而是他自己的父亲名叫司马谈,这是为了避父亲的名讳。这种事情在我们现代人的眼中也真算是不可思议了,职业史官为了避讳自家,竟然篡改历史当中英雄人物的名字,也是令人无奈了吧?
父母双亲的名字忌讳,人人各不相同,但是天下人都必须避皇帝的名讳。电视剧《清平乐》里有一个小情节:主管问起小内侍梁元亨的姓名,他恭恭敬敬地通报以后,还担心主管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就补充了一句,说是“元亨利贞”的元亨。这很正常,“元亨利贞”是《易经》当中出现过很多次的一句卦辞,当时的人们都很熟悉,就好像我们现代人介绍说:“我叫王苟且。‘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里的那个苟且。”没想到话一出口,他就被主管一个大嘴巴抽到地上,还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原来,是因为当时的皇帝宋仁宗名叫赵祯,说一句“元亨利贞”,虽然同音不同字,但那也是万万不行的。如果你觉得这也太严苛了,这么一点无心之过就险些让一个孩子丢了性命,那说明你对古代的君王至尊还是没有足够的意识。当年为了避讳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连观世音菩萨都改名叫观音菩萨了呢,百姓民间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对于君王,不仅要避讳名,连年号有时也得避讳。当年唐玄宗把年号改成开元,宰相姚元崇就改名叫姚崇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清朝皇帝还是不错的,起名的用字大都相对生僻:胤禛、颙琰、旻宁、载湉……君王的名字生僻一些,民间就谢天谢地,免去了很多麻烦。若是皇帝的名字都像李世民的名字这般,百姓可不是要被折腾死了?玄烨的玄常用一些,故宫的北门玄武门这个名字用了几百年了,那也得改成神武门。这一处为了避讳君王之名而改名的历史遗迹,几百年后的我们去故宫博物院参观时,依旧看得到。
这里补充一个与之相关的奇葩事件,牵扯到唐代著名诗人李贺的文学常识,对你有用。李贺好惨,身负奇才却不能通过当时的科举考试博取个功名,无法出人头地,搞得自己才27岁就郁郁而终、撒手人寰。为什么呢?因为李贺的父亲名叫李晋肃,有嫉贤妒能的好事者跑去官府衙门告状,说:“报告官府,有个叫李贺的人,可不能允许他参加科举考试,咱们国朝的科举是考进士,这进士的进和他父亲的名不就冲突了吗?”主理官员一想觉得有道理啊!于是,这位“诗鬼”的仕途出头之路就被彻底阻断了。好无奈,他自己的名字尚且是爹给取的,自己无权改动,更何况事关他爹的名字,这不就得去阴间找爷爷诉诉苦了吗?
高中选择性必修中册《屈原列传》: “屈原者, 名 平,楚之同姓也。”我们通过《史记》的记载可知,“原”其实是他的字,他的名是“平”才对。那为什么百姓们口中流传的是字而不是名呢?这也是大家出于对他的尊重,不直呼其名。
2018年全国3卷: “诜诬其辄斥 御名 ,罢为端明殿学士、知颍昌府。”
2018年全国2卷11题C选项: “茂才,即秀才,东汉时为避光武帝刘秀 名讳 ,改为茂才,后世有时也沿用此名。”此选项内容正确。
2017年全国1卷: “弘微本名密,犯所继 内讳 ,故以字行。”此句中“犯所继内讳”是指犯了指继母的名讳。
2016年江苏卷: “祖 讳 汝霖,号雨若。”这里是要介绍自己的祖父,本应避讳,但是出于如实记录的原因,特加一讳字表示尊敬。
2015年江苏卷: “君欧阳氏, 讳 发,字伯和,庐陵人,太子少师文忠公讳修之长子也。”
《红楼梦》中,宝玉和黛玉初见时,宝玉先是问了“妹妹尊名是哪两个字”,这个情节很正常,就如同我们现在,开学第一天大家互相介绍时,首先是互通姓名。可是宝玉接下来又没头没脑地问妹妹的表字,等等,我替你问一个问题吧:宝玉问表字是哪里不正常,为什么说“没头没脑”呢?
那你就需要明白“字”在中国古代的作用了。
我们之前讲了名,是长辈称呼晚辈用的,但孩子长大以后必然会有更多的社会交往,和平辈友人书信往来、念书切磋,周边同学像长辈一样称呼你就像是在占便宜了,总得有个不一样的称号,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个“字”了。隋唐以后,字也称表字,因为古语说“字以表德”。区分两个概念,字是用来表德的,所以称“表字”,而“小字”是乳名的意思。例如曹操,字孟德,而小字是阿瞒。
《礼记·曲礼上》曰:“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许嫁,笄而字。”古代男子二十而冠,表示成年,既已成年,就意味着他有了独立的成年人身份来参与社交,所以取一个字,是同辈或晚辈之间表示尊重的称呼。你想一想,在桃园三结义的故事里,刘、关、张相互之间应该怎么称呼?除了称大哥、二弟、三弟,刘备应该管关羽叫云长,管张飞叫翼德,因为他们是平辈兄弟,称呼时应该称字。
女子也有字,比如大家熟悉的王昭君,昭君其实是她的字,她的名是嫱。女子“笄而字”的意思是女子十五岁行及笄礼,挽起长发取了字,表示她已经成年可以婚配。了解了这个规矩,你应该恍然大悟为什么未成年、未婚配的女孩儿叫“待字闺中”,为什么女子婚配被那些文人委婉地称为“字人”了。
是啊,古代社会男尊女卑,男子可以科考夺魁、金榜题名,或者征战沙场,封妻荫子,他们成年时取的字才具备真正的、全面的成年为人的含义。而女子这一生的大事就是嫁人生子,所以女子所谓成年的几种形式——挽起长发、取字,很明显都有一股浓浓的婚恋味道。
回到宝玉和黛玉初见的那个话题。黛玉刚进贾府的时候,年纪尚不足十岁,怎么可能有字呢?这个细节就耐人寻味了。宝玉这个孩子虽是“行为偏僻性乖张”,可怎么会第一次见妹妹就想到如此一个带有浓浓婚恋味道的问题?就更别提后面穷追猛打不肯罢休的“我送妹妹一妙字”了。这个创意,就好似两人初次见面时说:“来来来,哥哥我就热情地帮妹妹你把未来婚礼现场的婚纱和手捧花怎样搭配都设计好了呢。”你说,这是不是确实有一股暧昧的味道?
需要补充的一点是,我们讲的所谓名与字的讲究,并不是所有人皆如此。先秦时期,有名也有字的人,那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贵族;到了秦汉,有字的人虽然越来越多,但也绝没有普及到平民百姓。我们看汉高祖刘邦,他就没有字,人家“举大计”之前,也算不上是完完全全的老百姓,泗水亭长也算是当时的基层国家干部了,但他依然没有字。还有后来他团队里的成员:萧何、曹参、陈平、韩信、樊哙……他们也都无字,因为出身都是平民。只有张良有字,字子房,因为他是韩国贵族的后人。男性尚且如此,女性的字就更少,一般是贵族人家的小姐,还得是书香门第才会真的给女孩子取字。王嫱字昭君,班昭字惠班,蔡琰字文姬,薛涛字洪度,鱼玄机字幼微……即便是我们最熟悉的宋代才女李清照,都没有字。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那可是进士出身、韩琦门生,做过礼部员外郎,连他的女儿都没有字,可见所谓“待字闺中”只是民间出于仰慕贵族的说法,真正“待”来“待”去的,就只是婚嫁本身而已,女性取字在古代就更是难得了。
林语堂说过,外国人研究中国文化的时候很头疼,他们很奇怪为什么一个中国人要有那么多个称呼。其实何止外国人,我们从小学古人的文章、诗词,免不了“全文背诵”之外还得牢牢记住文下注释的一堆关于作者的信息。
名与字的这一套称谓体系,你如果将它们视作天书,硬生生去背,记忆的负担自然就重。其实,古人的名与字往往是有关联的,发现这些关联,当然就减轻了记忆的负担。
有些人的名和字原本就是一样的意思,比如陆游字务观,游和观就是一样的意思;有些人的名和字是相反的意思,比如朱熹字元晦,熹是光明灿烂之意,而晦就是晦暗的意思了;有些人的名和字之间的关联需要你适当地联想一下,比如屈平字原,想想看,原野可不就是平坦的吗?
总之,多琢磨,发现规律,不仅仅是让这些看似枯燥的信息更好记,对自己在文言文的积累也多有助益。比如刘禹锡字梦得,看着两者似乎没什么关联,但这里有一个知识点,在古汉语中,锡与赐是同源的,所以在这里锡就是赐,赐是把东西给别人,那么它与“梦得”之间,你自己就找到关联了吧?
这里帮你总结了唐宋两朝时一批著名的常见文人的名与字,收好哦。
现代社会有一些改名的现象,一旦下定了决心,自己拿着户口本、身份证去派出所一趟,就搞定了。古人会不会也偶尔面临改名呢?
古人不常改名,所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理论上来说,名是家里长辈赐予的,自己无权改动。但是也不是没有人改过,以下几种情形,我们是在文献当中见过改名的。
常见文人的姓名与字关联
最常见的是出于避讳。在古代,凡是皇帝即位,就得引起一波改名的风潮。
还有一种情况是皇帝赐名,通常是源于立功受奖,这自然是一种无上荣耀。比如唐朝杨贵妃的哥哥杨国忠,本来叫杨钊,国忠就是玄宗所赐。只是赐名之时,玄宗可能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大舅哥,既不是国之栋梁,也算不上忠臣良将。
其余就是一些极端情况,或者为了表达极端的情感了,比如逃难避祸,自然得隐姓埋名,顾不上什么亲爹祖宗了;或者为了表达志向,明朝的翰林院编修王振,觉得自己的名字与土木堡之变当中怂恿明英宗御驾亲征的太监王振一样是莫大的耻辱,愤而改名。在这种情况下,国耻盖过私人家族,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是字不一样,它没有名这么正式,在现实当中,古人改字的情形就特别多。理论上来讲,“字以表德”嘛,人生经历不同,人生阶段相异,对于自己品德的要求和认知也不同,改字也就顺理成章了。大名鼎鼎的关羽,就是个改过字的典型,他本字长生,后改字云长。我们经常在古籍中见到某某某本字什么、后字什么,或者某某某字什么、晚字什么……
2017年全国1卷11题A选项: “以 字 行,是指在古代社会生活中,某人的字得以通行使用,他的名反而不常用。”此选项内容正确。
2015年全国2卷5题A选项: “古代男子有 名 有 字 ,名是出生后不久父亲起的,字是二十岁举行冠礼后才起的。”此选项在当年高考中被视为正确。原则上没有问题,但是“父亲起的”“二十岁举行冠礼后才起的”这两个说法显然不够严谨。
2014年四川卷: “王筠 字 元礼, 一字 德柔,琅琊临沂人……炬是泰,养即筠,并小字也。”
2014年天津卷: “遗二寡妇一女,君悉心护之,以其女 字 君从子。”
再试想一个场景:如苏轼这般,年少成名、誉满天下的大文豪,以他这样的魅力和号召力,江湖中有几个后辈粉丝跋山涉水慕名而来,也该是常有的事。可是问题来啦,刚一推门,乍一相见,该怎么样称呼自己仰慕的这位大偶像呢?
称名,苏轼?算了,这肯定是在讨打。那就称字吧,子瞻?这个可行,可是这非亲非友非同学,甚至连个同乡可能都不是,感觉还没亲近到那个分儿上。况且,眼前这位可是自己无限倾慕之人啊,抛开岁数不谈,一上来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拉近距离,自己心里也难免有些羞赧和胆怯……
来,我告诉你,古人除了名与字,还有号可以称呼呢!什么是号呢?我们今天好像只熟悉小朋友给同学起外号被老师批评这种事情了,但是古人的号可是受欢迎得很呢,因为古人的号大多数是自己起的。想想也对,古人的名是长辈给的,字呢,大多又需要在意义上与名相配合,虽然有些人的字是自己取的,但总感觉在意义上、字数上、使用场合上似乎没什么恣意的快感,于是便有了号。
《周礼》郑注曰:“号,谓尊其名,更为美称焉。”好家伙,这一句“尊其名,更为美称焉”,便在号里寄寓了多少美好和自由。
随便点儿的,我住在哪儿,哪儿就成为我的号。我家门口有五棵柳树,我就号“五柳先生”,满满的田园质朴之气;我常常去东边山坡上种地,我就号“东坡居士”,里面有辛酸,有自嘲,也有脱掉长衫换上短打的旷达随性……如果咱们的主人公张三,家住欢乐颂小区,又以跳广场舞为嗜好,他就可以号“欢乐舞者”。
讲究点儿的,搞点儿我自己不说别人便不知道的风雅藏进去。比如,自己家有藏书一万卷,有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有酒一壶,再加上我自己这么一个老头,那我就叫“六一居士”吧。咱们的主人公张三也可以学一学,自己家既没有藏书万卷,也没有金石遗文,更不会附庸风雅地弹奏乐器,但是家里有一副跳棋、一箱啤酒,再加上自己这一条汉子,六个一缩为三个一,自号为“三一先生”,想来也没什么人挑得出毛病吧?
幽默点儿的,现代人瞅着“囧”这个字像是个耷拉着眉毛、大张着嘴的表情包,古人也会这一套。有人觉得“八大”两个字竖着写摞一起像“哭”字,“山人”两个字摞一起像“笑”字,如此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时代还是他自己的人生?就留着让读者细品去吧,我自己就愿意号“八大山人”。那依着这个思路,张三可以怎样照猫画虎呢?自己姓张嘛,弓长张。众所周知,拉满了弓弦搭箭待发,弓的状态是紧绷缩短的。但是,我们这位张三欣赏的人生状态,正好相反,是慵懒松散的长弓,那就号“长弓散人”吧。此号一出,众人惊叹,具体啥意思,让你们挠破了头皮猜去吧。
所以呀,古人这号,尤其是文人的号,里面装着自己的性格特色、文艺理想,倒真的和辈分、年纪这些俗务无甚相干。江湖粉丝慕名而来,原本仰慕的不也是这些东西吗?推门乍相见,喊一声“东坡先生”,不仅得体,而且你对面的“爱豆”听到也会会心一笑的。
九年级上册《醉翁亭记》: “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 自号 曰醉翁也。”这是欧阳修给自己取了个外号。
高中选择性必修下册《种树郭橐驼传》: “郭橐驼,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 号 之‘驼’。”此处是乡里人根据郭橐驼的身形给他取的号。
2019年江苏卷: “先生名显祖,字义仍,别 号 若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