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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供给经济学的理论创新和政策主张

贾康

2013年以来,面对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下降的挑战,以及结构调整面临的瓶颈制约,中国的“新供给经济学”研究群体提出了从供给侧发力应对现实挑战、破解瓶颈制约的一整套认识和建议。十年倏忽而过。在时间与实践的检验中,可认为新供给经济学的理论创新,值得再述其破与立的要点。十年间这个创新路径上有不少新成果陆续形成,但最概括地总结,十年前已有的梳理和表述仍然可以援引:“新供给”新在哪里?一是新在其“破”,即对经济学理论迄今已取得的基本成果基于反思的扬弃与突破;二是新在其“立”,即结合中国的现实需要与国际经验启示提出的理论创新进展并形成体系化的思路设计与政策主张。

一、“新供给”研究中的“破”

(一)破偏颇

破偏颇指明主流经济学理论认知框架的不对称性。古典经济学、新古典经济学和凯恩斯主义经济学虽然各自强调不同的角度,都有很大的贡献,但是共同的失误又的确不容回避,即他们都在理论框架里假设了供给环境,然后主要强调的只是需求侧的深入分析和在这方面形成的政策主张,这些都存在着假设市场出清的结构平衡为自然过程而忽视供给侧分析的问题。最近几十年有莫大影响的“华盛顿共识”,理论框架上是以“完全竞争”作为对经济规律认知的假设条件,但是联系实际的时候,并没有有效地矫正还原,实际上拒绝了在供给侧做深入分析,存在明显不足。在美国前几十年的经济实践里,在应对滞胀的需要和压力之下应运而生的供给学派是颇有建树的,其政策创新贡献在实际生活里产生了非常明显的正面效应,但其理论系统性应该还有明显不足,他们的主张还是长于在“华盛顿共识”框架之下、在分散市场主体层面怎样能够激发供给的潜力和活力,但却弱于结构分析、制度供给分析和“政府主体作为”分析方面的深化认识——因为美国不像中国这样的经济体有不能回避的如何解决“转轨问题”与“结构问题”的客观需要,也就自然而然地难以提升对供给侧的重视程度。相比于指标量值可通约、较易于建模的需求侧,供给侧的指标不可通约、千变万化,问题更复杂、更具长期特征和“慢变量”特点,更要求结构分析与结构性对策的水准,更不易建模,但这并不应成为经济学理论可长期容忍其认知框架不对称的理由。

(二)破脱节

破脱节直率批评经济学主流教科书和代表性实践之间存在的“言行不一”问题。美国等发达市场经济在应对危机的实践中,关键性的、足以影响全局的操作,首推他们跳出主流经济学教科书来实行的一系列区别对待的结构对策和供给手段的操作,这些在他们自己的教科书里面也找不出清楚依据,但在运行中却往往得到了特别的倚重与强调。比如,美国在应对金融危机中真正解决问题的一些关键点上,是“区别对待”的政府注资。美国一开始在斟酌对雷曼兄弟公司“救还是不救”之后,任由这家150多年的老店垮台;而有了这样的一个处理后又总结经验,再后来对从“两房”、花旗一直到实体经济层面的通用公司,就分别施以援手,而以注资通用形成全局运行的拐点。大量公共资金对特定主体的选择式注入,是一种典型的政府区别对待的供给操作,并且给予经济社会全局以决定性的影响。然而,如此重要的实践,迄今还基本处于与其经典学术文献、主流教科书相脱离的状态。

(三)破滞后

破滞后直陈政府产业政策等供给侧问题在已有经济学研究中的薄弱和滞后。比如,在经济发展中“看得见摸得着”的那些“产业政策”方面,尽管美国被人们推崇的经济学文献和理论界的代表人物均对此很少提及,但其实美国的实践却可圈可点,从20世纪80年代《亚科卡自传》所强调的重振美国之道的关键是“产业政策”,到克林顿主政时期的信息高速公路,到奥巴马国情咨文中所提到的从油页岩革命到3D打印机,到制造业重回美国,到区别化新移民和新兴经济等一系列的亮点和重点、应总结的正反两方面经验,都不是对应于教科书的认知范式,而是很明显地对应于现实重大问题的导向——以从供给侧发力为特色。不客气地说,本应经世致用的经济学理论研究,在这一领域,其实是被实践远远抛在后面的“不够格”状态。

二、“新供给”研究中的“立”

(一)立框架

经济学基本框架需要强化供给侧的分析和认知。人类社会不断发展的主要支撑因素,从长期考察可认为是有效供给对于需求的回应和引导,供给能力响应体系及其机制在不同阶段上的决定性特征形成了人类社会不同发展时代的划分。需求在这方面的原生意义,当然是不可忽视的——人有需求才有动力、才要去追求各种各样的可用资源——但是在经济学角度上,对于有效供给对需求引导方面的作用过去却认识不足。我们从供给能力创新在不同阶段特征上的决定性视角,强调不同发展时代的划分和供给能力的“阶跃”,以及与“供给能力形成”相关的制度供给问题,具有基础理论层面的普适性,也特别契合于在中国和类似的发展中国家怎样完成“转轨”和实现可持续发展方面的突出问题。在现实生活中,关键是在处理“生产产品满足消费”的需求侧问题的同时,解决“生产什么”和“如何生产”的供给侧回应、引领并创造需求的问题——尤其是“制度供给怎样优化”这一“纲举目张”的问题。

(二)立原理

正视现实而加强经济基本理论支点的有效性和针对性。比如“非完全竞争”应作为深入研究的前提确立起来,因为这是资源配置的真实环境,牵涉大量的供给侧问题。过去经济学所假设的“完全竞争”环境,虽带有大量理论方面的启示,但它毕竟可称为一种1.0版的模型。现在讨论问题,应放在“非完全竞争”这样一个可以更好反映资源配置真实环境、涵盖种种垄断竞争等问题的基点上,来升级、扩展模型和洞悉现实。需求分析主要处理总量问题,指标是均质、单一、可通约的,但供给分析要复杂得多,处理结构问题、制度构造问题等,指标是非单一、不可通约的、更多牵涉到政府—市场核心问题这种基本关系,必然在模型扩展上带来明显的挑战和非比寻常的难度,但这却是经济学创新与发展中绕不过去的重大问题。更多的中长期问题和“慢变量”问题,也必然成为供给侧研究要处理好的难题。过去经济学研究中可以用一句话打发掉的“‘一般均衡’或‘反周期’调控中可自然解决结构问题”,我们认为有必要升级为在非完全竞争支点上的一系列非完全自然演变过程而需加入供给侧能动因素做深入开掘的大文章。

(三)立契合

市场、政府、非营利组织应各有作为并力求合作,这也是优化资源配置的客观要求。在明确认同市场总体对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的前提下,我们还需要有的放矢地来讨论不同的主体——即市场和政府,还有“第三部门”(非政府组织、志愿者、公益团体等),它们在优化资源配置方面可以和应该如何分工、合作、互动(简称“契合”)。在不同的阶段和不同的领域,分工、合作、互动的选择与特点又必有不同。由分工、失灵到替代,再由替代走向强调“公私合作伙伴关系”(PPP)式的合作,反映着人类社会多样化主体关系随经济发展、文明提升而具有的新特征、新趋势。

(四)立体系

制度供给应该充分地引入供给分析,从而形成有机联系的一个认知体系。即物和人这两个视角,在供给侧应该打通,各种要素的供给问题和制度供给问题应该内洽于一个体系,发展经济学、制度经济学、转轨经济学、行为经济学等概念下的研究成果,需要加以整合熔于一炉。在中国要解决充满挑战的现代化达标历史任务,必须借此强调以推动制度和机制创新为切入点、以结构优化为侧重点的供给侧的发力与超常规的“追赶—赶超”长期过程。

当然,以上这些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忽视需求方面的认识——“需求管理”的认识在已有的经济学理论成果中已经相对充分,我们希望在供给这方面更丰富地、更有针对性地提高认识框架的对称性。这样的认识落到中国经济学人所处的现实中间,必然合乎逻辑地特别强调要“以改革为核心”,从供给侧入手推动新一轮“全面改革”时代的制度变革创新。这是有效化解矛盾累积和“滞胀”“中等收入陷阱”“塔西佗陷阱”和“福利陷阱”式的风险、实现中国迫切需要的方式转变与可持续健康发展而直通“中国梦”的“关键一招”和“最大红利所在”。我们的研究意图和可能贡献,是希望促使所有可调动的正能量,把重心凝聚到中国迫在眉睫的“新一轮改革如何实质性推进”这一问题上,以求通过全面改革和理性的供给管理,跑赢危机因素的积累,破解中长期经济增长、结构调整瓶颈,从而使现代化“中国梦”的实现路径可以越走越宽、越顺。

三、新供给经济学的政策主张

新供给经济学研究群体的基本政策主张,是以改革统领全局之下的“八双”和面对“两个一百年”历史任务的“五并重”。

“八双”的基本要点如下。

第一,“双创”——走创新型国家之路和大力鼓励创业。

第二,“双化”——推进新型城镇化和促进产业优化。

第三,“双减”——加快实施以结构性减税为重点的税费改革和大幅度地减少行政审批。

第四,“双扩”——对外开放格局和新的国际竞争局面之下,扩大中国对亚非拉的开放融合,以及适度扩大在增长方面基于质量和结构效益的投资规模(对于消费的提振当然是比较重要的,已经有了不少研究成果和重视程度的明显提高,但是对于投资这方面的进一步认识,我们认为也需要强调,所以放在“双扩”概念之下来体现)。

第五,“双转”——尽快实施我国人口政策中城镇体制内“一胎化”管制的转变,和积极促进国有资产收益和存量向社保与公共服务领域的转置。

第六,“双进”——在国有、非国有经济发挥各自优势协调发展方面,应该是共同进步,需要摒弃那种非此即彼、截然互斥的思维,在“混合所有制”的重要概念之下,完善以“共赢”为特征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基本经济制度的现代化实现形式。

第七,“双到位”——促使政府、市场发挥各自应有作用,双到位地良性互动、互补和合作。这方面的分析认识,需扩展到中国势必要发展起来的第三部门,即志愿者组织、公益慈善界的非政府组织、非营利组织,这些概念之下的一些越来越活跃的群体,应该在社会主体的互动中间发挥他们的潜力。

第八,“双配套”——尽快实施新一轮“价、税、财”配套改革,积极地、实质性地推进金融配套改革。

其中,“双创”是发展的灵魂和先行者;“双化”是发展的动力与升级过程的催化剂;“双减”则代表着侧重于提升供给效率、优化供给结构以更好适应和引导需求结构变化的制度基础;“双扩”是力求扩大供给方面在国际、国内的市场空间;“双转”是不失时机、与时俱进地在人口政策和国有资产配置体系两大现实问题上顺应供给结构与机制的优化需要,以支持打开新局面;“双进”是明确市场供给主体在股份制现代企业制度安排演进中的合理资本金构成与功能互补和共赢效应;“双到位”是要在政府与市场这一核心问题上明确相关各方的合理定位;“双配套”是对基础品价格形成机制和财税、金融两大宏观经济政策体系,再加上行政体制,以大决心、大智慧推进新一轮势在必行的制度变革与机制升级。

“五并重”的基本内容是:第一,“五年规划”与“四十年规划”并重,研究制订基于全球视野的国家中长期发展战略;第二,“法治经济”与“文化经济”并重,注重逐步打造国家“软实力”;第三,“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并重,有效应对全球政治经济格局演变;第四,柔性参与TPP与独立开展经济合作区谈判并重,主动参与国际贸易和投资规则的制订;第五,高调推动国际货币体系改革与低调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并重。该思路设计的视野,是把中国顺应世界潮流而寻求民族复兴的时间轴设为百年、空间轴设为全球,来认识和把握综合性的大格局、大战略问题。

由破而立,由理论而实际,在分析中就特别需要注重供给侧与需求侧的结合,政府、市场与第三部门互动等全方位的深入考察,力求客观、中肯、视野开阔、思想开放。“新供给经济学”绝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而是面对挑战有感而发,为不负时代而做出理应追求的创新。中国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宏观调控中“反周期”的政策实践,有巨大的进步和颇多成绩,但延续了主流经济学教科书和仿效发达国家的需求管理为主的思路,随着近年的矛盾积累与凸显,已日益表现了其局限性。今后随着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下台阶、经济下行中资源环境制约和收入分配等人际因素制约,政府已把可接受的运行状态的“区间”收窄。再倚重于复制式推出“四万亿2.0版”已不切实际,力求高水平“供给管理”的有效运用势在必行。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了“释放新需求,创造新供给”的要求,其后,领导层更宣示了对于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提升“供给体系质量与效率”前所未有的高度重视,表述为推动中国现代化的“主线”,直至形成有效制度供给这一中国现代化的“关键一招”和以创新驱动、结构优化解除供给抑制释放增长潜能的系统工程。我们应站在前人肩膀上,以严谨的学术精神,秉持理论密切联系并服务实际的创新原则,更好地追求经济学经世济民的作用,更好地注重从供给侧发力配合协调“反周期”,在实践中优化结构,破解瓶颈,服务全局,把握未来。 eXy8QqYEKuknSUMSooN66BoWEWJLBeUg2olRynwQBeKvt03sgovT52DtuSEa27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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