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的车扬长而去后,裴以期在花坛前坐了下来,低头拍掉裤腿上的灰,上面被丁秉山踹了几脚,她没防住。
她抬起头,就望见远处的一片健身区域,一大堆的器材静静地呆在月色下,望着望着,她思绪有些飘。
宁秉山刚检查出痛风的那一年,为了加强他的运动量,她每天都拉着他出去散步,散到一个公园里便拉着他进去健身。
宁秉山很怕运动,但架不住她拿作新曲,学一样新乐器来诱惑他,有她的条件,宁秉山咬牙一天天坚持了下来。
为了激励自己,宁秉山每次运动前都要搭着她的肩膀说,“我得好好锻炼,保重身体,我还要陪我家小棉袄把音乐会开遍全世界!”
那时的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爸爸不再是爸爸,妈妈不再是妈妈……
半夜的风真的很冷,浸透骨头的冷。
手机震了下,裴以期拿起手机,上面是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砚绝哥说你只是他的一件工具而已。】
一看就知道是谁发过来的,宁惜儿还弄到她的号码了。
裴以期不在意地笑笑,忽然,有低沉的脚步声传来,阴影渐渐笼罩过来,挡住微薄的光亮。
她仰起脸,就见拿她当工具的男人正站在面前。
檀砚绝低头看着她,眼神晦暗,看不清楚是个什么情绪。
“我坐一下就上去。”
裴以期收起手机淡淡地道,她没忘记还要给他做一顿饭。
檀砚绝没有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她,宁秉山那一巴掌甩得够狠,她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到这会还能看到红痕。
他站定在她眼前,低下身子蹲下来,一张俊庞晃过她眼前,裴以期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他伸手捞起她的裤管。
“檀总……”
她连忙去制止,指尖划过他的手。
“别动。”
檀砚绝声线暗哑,强势地继续往上提她的裤管,提到一半,他的动作顿住,只见她白皙的小腿上被踢出好几处瘀伤。
有两处甚至在短时间内就扩散到婴儿拳头那么大。
檀砚绝蹲在那里,一双眼阴鸷到极点,薄唇抿得没有一丝血色,骨节绷紧用力,将她的裤管握出褶皱,“为什么不躲?”
“没躲掉。”面对宁秉山她会恍神,她做不到完全的戒备。
“那为什么不还手?”
“……”
为什么不还手?多有意思的问题。
因为裴海帆的自私、恶念,她成了那个夺人资源、亲情的得益者,而宁惜儿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宁秉山、傅文月精心养着仇人之女十八年……
所以她在宁家人面前永远无法理直气壮。
“下不去这个手?”檀砚绝一眼看透她,“那我来。”
闻言,裴以期轻笑一声,“檀总说笑了,您怎么会动宁家。”
她倒不认为檀砚绝会有多感激宁秉山当年帮他,但宁秉山是檀老爷子的忘年知交,冲着老爷子的面子,他非但不会碰宁家,还会力保宁家太平。
“是么?”
檀砚绝低沉反问,漆黑的眼直直盯着她,眼底暗涌流动,似破晓前的夜,有着试图吞灭一切的疯狂。
裴以期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对劲,笑意渐渐消失,“檀总,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资格威胁我,更没资格……动我的人。”
檀砚绝一字一字从喉咙里逼出来。
裴以期的长睫轻颤,目光恍了恍,随即无比清醒地道,“您的前半句才是重点吧?”
她刚刚被打,他平静得一丝波澜都没有,显然不可能是为她在大动肝火,那肯定就是有别的事。
威胁。
不知道宁秉山威胁他什么了。
檀砚绝阴沉沉地凝视着她嘴上碍眼的血红伤口,“你怎么确定后半句不是重点?”
“是你教会的我,人要有自知之明。”
裴以期淡然地道,她从七年前就十分确定,她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
檀砚绝蹲在她面前没了声音,像是在默认,但眼中的暗流却更加汹涌,令人看不太明白。
裴以期想了想,应该出不了多大的事,檀老爷子立在那里,哪怕以后将权放给檀砚绝,也是宁家的一张不死王牌。
她便没在这个事上多纠结,从他手中将裤管揪出,“上去吧。”
她站起来,双脚一踩到地上,小腿便传来阵阵疼痛。
要说回到裴家后她最大的进步是什么,那一定是对痛感的忍受能力,她连断腿的痛都能忍,宁秉山这两脚不算什么。
裴以期正要往旁边走,大腿忽然被圈住,下一秒,她就被檀砚绝在夜色中单手抱了起来。
“檀砚绝——”
裴以期震惊地睁大眼,人抗拒不了平衡地往他肩膀上倒去,她努力撑起身子挣扎,“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她的挣扎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檀砚绝抱起她就走,轻而易举的让她有些破防。
裴以期伸手就想去抓他另一侧肩膀上的伤口,还没碰到就听他沉声道,“低头。”
到住院部的门口了。
檀砚绝抬起手,手掌贴在她的腰背往下压了压,没去管她那只就要凌迟他伤口的手。
“……”
裴以期僵了僵,手指一根根收回改为推他肩头,冷冷地道,“檀砚绝,放我下来。”
几个保镖守在门口两边,见状齐齐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檀砚绝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径自抱着她往里走,进电梯的时候,他忽然沉声开口——
“你跟他出门的时候但凡看我一眼,我不一定忍得住。”
“……”
裴以期怔住,会意过来他是接她的自知之明一说。
是指她被宁秉山带出门的时候么?忍不住什么,忍不住救她么?怎么可能。
檀砚绝单手将她抱出电梯,一路抱进病房,裴以期全程都跟个玩偶似的,没什么自主权。
迈进客厅,檀砚绝弯腰将她放到沙发上。
裴以期有些失重地往后倒去,檀砚绝握住她的腰扶了一把,人倾靠在她身前,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几乎贴在她眼前,眸子漆黑噬人。
裴以期向后靠去,沉默地盯着他。
人就在他面前,眼神的距离却有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