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期站在那里,身上不是平时的商务装,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及踝长裙,连毛衣外套都是黑色的,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纤瘦寡淡,头上的红色毛线帽是唯一的色彩,为她添上一抹鲜活气。
她点燃一根烟花棒。
火星迸射的一瞬间,她的脸被照亮,扬起愉悦简单的笑容,一如七年前。
他的目光被锁住,喉咙紧绷。
秦荷镇烟火四起,一家家停,一家家找。
终于——
找到了。
……
裴以期吃席吃到一半就被谢家的小孙女谢娇娇拉出来玩烟花,但她也没放过这么大的烟花,有些紧张。
“娇娇,你站远一点。”
裴以期让她远一点,然后点燃一根细长的烟花棒,再用烟花棒去点放置在田地里的超大烟花箱。
这比直接用打火机点燃有距离,让她有安全感。
谢娇娇激动地捂住耳朵,“以期姐姐加油!”
裴以期人往后缩着,伸长胳膊用烟花棒蹿出来的火星子去够引线,火星子在夜色中拼命地蹦,却点不上。
一阵夜风袭来,引线终于被点燃。
“啊啊啊,姐姐快跑……”
“好。”
裴以期在谢娇娇的呼喊声中往后退,手上还牢牢捏着烟花棒。
“砰。”
一道光亮凭地而起,飞向寂夜,炸开靡靡绚烂的形状,映亮周遭无所遁形的欲望。
裴以期笑着仰头望去。
漫天烟动,袅袅落下,仿佛所有的烦心事都会随着烟火消散于黑夜。
忽然,她落进一个怀抱中。
男人的胸膛从后重重地撞上来,带着炙热的心跳,有力的双臂收紧上来,有些重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
她的长裙随风往前而动,几缕飘动的长发迷过视线,笑意在她眼底收敛,随之涌上的是戒备。
裴以期挣扎着回头,想都不想地将烟花棒捅向身后的人,就像每一次她面对裴海凡的袭击。
燃至一半的烟花棒生生折断在纯手工的定制衬衫上。
火星子烫出洞来,伴随着淡淡的焦烟味,男人痛得闷哼一声,胸口被烫出灼伤的痕迹。
裴以期抬眸,就对上檀砚绝的双眼。
“檀总?”
裴以期错愕地看向他,怎么都没想到站在身后的会是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漫天的金色烟花肆意迸溅绽放,动静喧嚣热烈,抑制不了的疯狂。
檀砚绝站在她面前,没有回答,只一双桃花眼深深地盯着她,眸子幽深得像是无边的黑夜,折射出近乎深情的错觉,又似充斥着吞噬一切的凶狠。
“……”
裴以期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回味过来。
刚刚那一下不是他不小心撞上来,他是试图抱她。
她呼吸一滞,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手中燃尽冷却的烟花棒掉落在地上。
无端的恐惧涌上心头。
……
医院离这里比较远,最近的只有个乡村诊所。
唯一的一个医生正在谢家吃席,被裴以期拜托去看一下伤势。
灯光明亮的小诊所里,檀砚绝坐在蓝色椅子上,衬衫解了一半的扣子敞开,露出被烫伤的地方。
裴以期站在一旁,这才发现檀砚绝除了烫伤,胸膛和肩头都有伤,被纱布覆着,隐隐透出血色。
发型地中海的医生揭了揭纱布,看着伤口直皱眉,“以期啊,你这男朋友的外伤比烫伤严重啊。”
乡下人热情,熟得也快,裴以期才呆一天,就被张湘兰领着认识了很多人。
檀砚绝坐着,脸色在灯下显得苍白,如常冷峻而沉默。
闻言,他的眼染上一抹过深的色泽,侧目看向一旁站着的纤细身影。
裴以期有些尴尬,淡淡地解释道,“叔,这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板。”
应该说,是前老板。
她抬眼看向檀砚绝,却见他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
见她看过来,他也没有回避视线,就这么看着她,眼神和在烟花下一样,令人不寒而栗的深邃。
她隐隐感知到事情变得不对劲了。
“逗叔呢?”
医生低着头一边给檀砚绝上药一边笑道,“他身上还纹了你的名字,当我不识字啊。”
“真不是,您误会了。”
裴以期移开视线,声音淡漠下来。
“你这男朋友家里条件挺好的吧?这一会不见还开直升机来找你,真是够黏的。”
医生沉浸在自己编写的剧本里,完全不顾她的死活,“闹别扭了?你看你连这边地址都不发给他,害人家盯着放烟花的一家家找过去,直升机烧的可不是水啊。”
“叔,我老板有未婚妻,我也有男朋友。”
裴以期的声音更清冷一些。
撇清得干脆利落,不给人一点暇想的空间。
檀砚绝的眼微冷。
医生叔愣了下,看看她,又看看檀砚绝,十分尴尬地直起腰来,“是吗,那是我误会了……那什么,我给你老板把纱布换一下吧,这边好像没了,我回家拿去,你们等我一等。”
说完,他将药水瓶往裴以期手里一塞,“你先给他擦着药,我去去就回。”
“叔……”
不等裴以期挽留,人直接走了,只留下他们在小小的诊所里。
诊所静得吓人。
裴以期看向门口的位置,看到几只飞蛾在细碎的光影中起舞,保镖的身影都立于外面,围住困城一般,没人能逃得出去。
男人的嗓音忽然响起,“你很想逃么?”
很平静的语调,却带着独属于上位者的逼迫感。
“没有的事,檀总。”
裴以期禀着下属的姿态,恭敬而疏离,“那我给您继续擦药?”
“嗯。”
檀砚绝盯着她一步步走近自己,目色越来越深。
裴以期站到他面前,伸手慢慢撕下上面耷拉着的纱布,纱布带动血肉仍外张的伤口,檀砚绝顿时呼吸一紧,骨节匀称的长指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
“很疼?”裴以期看向眼前棱角分明性感的一张脸,借机道,“那还是等叔回……”
“继续。”
檀砚绝声线暗哑地打断她的话,将手松开来。
手心残留一片独属于她的细腻柔软。
裴以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弯下腰继续替他擦药,药棉一点点将伤口擦拭成深色。
檀砚绝侧目,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她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很近,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