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檀砚绝看向他,把人看得发毛,“不然呢?”
“啊,是,是。”
高层紧张到手滑地掏出手机,照着文件上的号码拨打过去,按下免提。
檀砚绝坐在那里,一双眼幽冷地盯着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薄唇紧抿。
铃声响起,迟迟没有人接,偌大的办公室陡然变得逼仄起来,令人呼吸不畅,高层不禁干咽了下,有点想逃。
终于,电话被接通,却是个小孩子接的。
“喂?以期姐姐在贴喜字,你可以等一会吗?”
小孩子的声音奶甜奶甜,十分有礼貌。
贴喜字。
檀砚绝的瞳眸紧缩,面色愈发阴鸷,骨节分明的手握上领口,较劲一般狠狠松了松。
高层判断不好檀砚绝的意思,也不好叫人别结婚回来签字,只能打哈哈道,“啊,今天结婚啊。”
“对啊,今天我哥哥结婚,你是以期姐姐的朋友吗?你要来玩吗?晚上放很漂亮的烟花哦。”小孩子热情地邀请他。
“……”
这叫人怎么接话?
高层忍不住再去观察檀砚绝的脸色。
檀砚绝也抬眼看他,眼神凉得跟要宰人似的,“出去。”
高层哪里敢多呆,对着他一顿点头哈腰往外走,一边回复电话,“那没事了,帮我祝她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檀砚绝低头盯着文件上第一行的“裴以期”三个字,一双桃花眼逐渐染红狞狠。
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他被二伯抢走一块河岸边的地,心烦极了,却还不得不去陪裴以期约会。
那时,他总以为自己是为了应付她,连她讲话都不怎么听,随口敷衍。
现在想起来,他才发觉自己清楚地记得当天的阳光很烈,那条河岸线很长,草地上陪小朋友放风筝的是一对穿情侣装的夫妻。
而他坐的长椅有些生锈褪色。
裴以期拿着两杯奶茶从身后贴他的脸。
奶茶很冰,带着潮湿的水汽,令人更加烦躁。
当时的裴以期远没有现在这么会看人脸色,她没发现他按下的不悦,还以为他在看那个小朋友。
“我们以后应该也会是很棒的爸爸妈妈吧?”
她微笑着,单纯清澈的眼中满是神往,“我可以教宝宝弹琴,檀砚绝你更厉害,你将来能给宝宝花不完的钱。”
真有意思。
她的话他还一字不漏地记着,她却要给别人生孩子了。
呵。
檀砚绝讽刺地勾了勾唇。
生去吧,有本事就给那什么都不是,还要靠她养的男人生一窝去,自寻死路。
檀砚绝猛地合上面前的文件,从抽屉里取出止痛药吃了两颗,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会议按时进行,管理层全部到齐。
檀砚绝坐在主位,面色冷峻地听着各方陆续发言,正对着他的远处高墙上挂着时钟,秒针没有任何停顿地一圈又一圈转着,转得他心乱,戾气滋生。
“把钟取下来。”
檀砚绝忽然开口,声音寒冽。
裴以期在的时候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就上去了,现在她不在,会议室里的气氛凝结了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去取。
钟取下来后,檀砚绝的脸色也没变好,“继续。”
“……”
管理层们彼此交换着眼神,纷纷感觉到今天的氛围不太对劲,一个个讲完就赶紧收声,不敢询问。
檀砚绝听着,伸手转了转腕上的表。
他低眸,看到那天裴以期蹲在他腿边为他取手表的画面,她指尖的温度、呼吸掠过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
没有以后了。
以后,她的体温只会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男人。
她的呼吸也会被另一个男人的唇舌占有。
日日夜夜,都是和别人纠缠在一张床上。
臆想,是能逼疯人的。
檀砚绝盯着自己腕上的表,薄唇抿得没有血色,眼底狞出血丝,目色凌厉如杀,半晌,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一会议室的人震惊地坐在原位。
檀砚绝走出会议室便径自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声线冷冽到极点,“给我查去西洲秦荷镇的航线。”
他已经试过七年,念头还是断不掉。
那从今天开始,放任了。
……
夜色笼罩下来,谢家的婚礼仪式热热闹闹地开启。
新婚夫妻站在台上热泪盈眶地说着共度一生的誓言,在拥吻时漫天的烟花炸开,从村口一直燃烧到谢家,璀璨照亮夜空,轰轰烈烈,浪漫到极致。
喜棚里正在吃席的宾客们都走出来看烟花,正感慨间就听在烟花的喧闹声中还夹杂着直升机螺旋的轰鸣声。
众人错愕转头,就见夜空中,几架直升机亮着灯浩浩荡荡地飞向这边,绕着明明灭灭的烟花盘旋,越飞越低,像是要试图降落。
“哪里来的直升机?”
“哎哟,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从家里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直升机在天上晃了,也不知道晃些什么?”
讨论间,直升机似乎发觉停不下来,于是飞往村口的方向。
不多时,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从村口快步走来,直直走进谢家,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一双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男式皮鞋踩在满地鞭炮红屑的水泥路上,烟花在空中炸开,映亮男人棱角如琢、深邃性感的面容,随后又暗了,他身上的墨色衬衫与浓郁的夜色近乎融为一体,高大颀长的身形透着与秦荷镇格格不入的气场。
檀砚绝站在那里,抬眼看向前面红得刺目的喜棚,踩上红毯就往前走去。
“谁啊?”
“什么人啊?”
众人小声议论着,却没人上前质询,甚至在檀砚绝经过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给他让路。
檀砚绝继续往前走去,走过席间,幽暗的目光掠过喜棚中央的喜字灯笼,最后投向远处的临时婚礼舞台。
在背景一对陌生的新人名字前,一对陌生的新人相拥在一起,有些紧张地望向他。
檀砚绝收敛视线,回头扫向人群。
他扫过一张张脸。
夜空逐渐宁静,空气中飘着烟花燃尽后的硫璜味。
蓦地,小孩子的欢笑声远远传来——
“以期姐姐,烟花没啦,再放一个,再放一个!”
檀砚绝闻声望去,远远的,望见一个模糊的纤细身影。
他一步步走过去,沿着不怎么平滑的乡间水泥路,离得近了,那个身影才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