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瞬间瞳孔地震。
酒精过敏她喝三个多小时的酒?她不要命了?
许愿和温明雨慌乱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迟发性的,要不了命。”
裴以期叫的车子停在她们面前,她率先上车,两人慌慌张张地跟上来。
上车不到一分钟,裴以期就晕倒在许愿的肩膀上,温明雨拉起她的袖子,只见她白皙的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所谓的要不了命,是裴以期被直接推进急诊室抢救。
半夜的急诊里没什么人,急救后,裴以期倒在白色的病床上一边输液一边吐,“呕——”
这会儿,她没了千杯不倒时的清醒,也没了那股云淡风轻,她倒在那里不停地吐着,眼神越发迷蒙空洞。
“裴秘……以期,别吐了,你没什么可吐的了。”
许愿和温明雨看她一副试图把苦胆都要吐出来的样子,将她翻回床上躺着。
裴以期半睁着眼,身体难受地一点点蜷缩起来,指甲不停去抓身上的红疹,两人怕她抓破皮肤只能按住她。
受到钳制,裴以期缩得更加厉害,手指紧紧抓着身上的白色床单。
“怕,我好怕……”
她失魂般地低声呢喃,“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两人相视一眼,心情复杂。
裴秘书看起来好像并没有那么无敌。
“带我走好不好……求你……”
她不住地哀求着,绝望到极点,身体一阵阵地发颤。
许愿和温明雨两人爬上病床,一左一右拥住她,伸手替她轻轻揉着手臂上的红疹。
……
人虚弱的时候容易困在噩梦中逃不出来。
裴以期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被宁秉山和傅文月百般宠爱,被宁家所有人寄予厚望的自己。
十三岁,她在网上发出第一首曲子。
《空境》。
点击一夜破十亿,宁家人见状立刻帮她打造乐坛天才少女的形象,得知是13岁少女作的曲,热度再次被推到新的高潮。
有人崇拜她的天份,但也有肆意的猜想——
【13岁就能做出这样的曲子?感情经历肯定很丰富吧,给几个男人伤害过啊哈哈哈。】
【我才不信,都是人设,谁作的曲还不一定呢。】
漫天流言飞舞,容貌过于绝伦的少年走向无措不安的社恐少女。
他站在阳光恣意处,说,“宁以期,别信网上那些,你能作出《空境》,是因为你心里有一座别人都没有的花园,里边纯净清澈、繁花盛开。”
不要——
裴以期急得想去拉女孩的手,想告诉她,离这人远一点!檀砚绝不是她的治愈!他会怀抱的只有他的野心!
可梦里的少女还是慢慢靠向少年。
裴以期在绝望中跌落下一层梦境。
年少成名的她版税不断,她将钱捐给孤儿院,去做义工,第一次碰上裴海凡领着宁惜儿来借钱。
裴海凡直定定地盯着他,说他家穷,让她给点钱。
宁惜儿一脸羡慕地看着她,说,“我喜欢跳舞,乡下没有学跳舞的地方,城里真好,可我爸妈很少带我出来。”
她听得心酸。
她看出裴海凡对宁惜儿不是特别亲近,于是她每次一份钱给裴海凡,一份偷偷塞给宁惜儿。
梦境凌乱颠倒。
大雪之日,她抱着乐圣奖回到家,宁秉山一巴掌将她甩到地上,满口鲜血。
“你早就知道这个无耻之徒才是你亲爹对不对?”
裴以期看着那个18岁的少女迷茫、恐慌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一直给裴家钱?”
宁秉山在她身上踹了两脚,怒不可遏,“你就这样一直看着我的亲生女儿在外面受苦受难?无耻!你们一家都无耻至极!”
乐圣奖的奖座摔在地上。
她吓坏了。
傅文月抱着宁惜儿在哭。
裴海凡没脸没皮,“什么叫受苦受难,这女儿我不也给你们好好养大了吗?也不用多,给个七八百万的就行。”
“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们都等着坐牢吧!”
裴以期眼睁睁地看着宁秉山将曾经的自己赶出门,看着裴海凡抄起木棍在雪地里一遍遍殴打她。
“你为什么答应以后不碰乐器?啊?你不作曲了怎么挣钱!老子把你换到有钱人家来,让你享十八年福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马上给我去写曲子!写个七八十首卖钱!”
白雪淋进伤口,痛得像洒了盐。
女孩满眼泪水地在雪地里往前爬行。
裴以期很想将她扶起来,可手却穿过女孩的身体。
25岁的裴以期在梦里都救不了18岁的自己。
她只能默默地看着女孩凭强大的求生意志又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跑,打车前往南园,去奔向那个她被彻底抛弃的结局。
大雪纷乱,檀家的车扬长而去,树脂袖扣渐渐被白雪掩埋。
得知真相的亲妈鲁茜匆匆赶来,将她从漫天的大雪里拖了回来,将她带到乡下外婆家。
外婆看她第一眼便冷冷地说,“我说惜儿怎么从小这么乖,原来不是裴海凡那臭男人的种,怪不得。”
鲁茜则说,“你,不要怪你爸爸,他肯定是为你好,才把你和惜儿换的了……他本性不坏,你做女儿的要孝敬他。”
梦境,一层压着一层,窒息得她喘不过气来。
18岁的她摘掉宁姓,开始走属于裴以期真正的路。
裴海凡想从她身上弄到钱,为逼她写新曲,去宁家、檀家要钱,用棍子打断过她的腿,皮带抽断好几条,把她的手往烧着火的灶肚里放,用绳子绑着她的手吊在井里十几个小时……
每次,都是鲁茜跑来救她。
鲁茜不肯离婚,总说,他会改好的。
后来,裴海凡因这事坐牢去了,她得到短暂的解脱,可只因她在马路上恍惚的一个走神,鲁茜推开她的同时,自己滚在车轮底下。
鲁茜被碾得半身血肉模糊不堪,只吊着一口气看她——
“以期,照顾好外婆,还有爸爸,爸爸坐牢都是为了你,等他出来恐怕没人要他做工了,你帮帮他,别看着他死……”
鲁茜满嘴鲜血地盯着她,后面已经讲不出话,却怎么都不肯闭眼。
她跪在鲁茜的鲜血里,白着脸点头。
鲁茜终于阖上眼。
裴以期看着梦境里的自己,女孩定定地看着满是血泥的车轮,没有眼泪,失魂一般,她知道女孩在想什么。
她希望鲁茜没救她。
她希望,被卷在车轮底下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