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真相大白的时候,宁秉山发现她和裴以期早就在孤儿院接触过几面,便开始怀疑裴海凡早就和裴以期私下通过气。
裴以期知晓身世,不敢揭破怕影响自己的前程,只能给裴家钱,给她钱……
这种猜测很合理,但没有证据,其实连她也不清楚这对父女有没有说破过。
在她的印象中,每次她来的时候,裴以期总会避开裴海凡偷偷给她钱,让她考虑乡下资源欠缺的话,就去城市里找机会,还告诉她喜欢跳舞就要学会突破自己,不能只是坐地仰望,有不便的地方就来孤儿院。
那天,她第一次走进宁家,那么漂亮、那么华丽,连她见过的酒店都没有这么好看。
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敢想象这些可以属于她,她震惊、喜出望外,也惶恐,她害怕这是一场梦幻泡影。
那天,傅文月拉着她的手问她,“你告诉妈妈,以期都跟你聊过些什么,所有的细节都告诉我。”
傅文月叫以期名字的时候很温柔,黏在心头一般的亲密。
她看着自己的亲生妈妈,鬼始神差地开口,“她说给我钱,让我好好呆在乡下……应该也是这么和爸爸说的吧?每次去孤儿院,他们都会出去聊很久。”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宁秉山砸了手中的古董茶具。
她吓得发抖,傅文月看她两眼,将她抱进怀里,再后来,等裴以期拿着奖杯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可如今看傅文月的反应,她忽然发觉……可能不是这样。
傅文月当然知道女儿说的是什么,她苦笑一声,眼中浮动泪光,声音再涩不过,“和今天一样。”
十八岁少女的谎言实在不堪一击,傅文月清楚自己一手养大的以期是什么样的品性。
她问那一句并不是怀疑以期,而是要看惜儿的态度。
受尽苦楚委屈的女儿摆出了态度,做父母的便跟着做出选择。
在后面的岁月里,她也在午夜梦回中煎熬过、流泪过,她和宁秉山一再给自己洗脑,就是以期的错,以期早就知道身世真相,这孩子不值得。
“……”
宁惜儿惊呆地看着傅文月。
傅文月抹掉眼角的泪,苦笑着看她,“你现在明白她不是你最该恨的人了吗?从始至终,是裴家夫妻、是我和你爸爸不知道该怎么做一对好的父母,才会弄成今天这样。”
“妈……”
宁惜儿唤了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一直以为宁秉山和傅文月认定了裴以期撒谎却还喜欢这个人,所以逼着她活在期神的壳子里,逼着她活成另一个裴以期,他们根本不在意她……可原来,她早就被坚定地选择过。
裴以期,才是那颗弃子。
而她,恨了一颗弃子这么多年。
一时间,她分不清她们到底谁更可悲。
……
裴以期前脚将失魂落魄的许愿送回公寓,后脚就被警察找到了。
她进警局录了个一切都是误会的口供便走出来,没有被细究。
从警局出来后,裴以期回到梧桐公馆,既然不打算死遁,她和檀砚绝之间就得换另一种分开的方式。
但她等到天亮,檀砚绝都没有回。
手机被她扔在江里,没法和谁联系。
雪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裴以期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才发现已经是中午的时间,她睡了个很长时间的觉。
雪似乎停了。
公馆里安静得诡异。
裴以期看着空空荡荡的公馆有些奇怪,按理说知道被她戏耍一通,檀砚绝会第一时间过来找她算账吧?
人呢?
裴以期有些奇怪,起身站起来,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肩膀,洗漱出门。
下过大雪后的城市格外的冷,白得萧条而刺眼,华阳路的路面清过雪,只剩下路边还有点余雪。
裴以期踩了两脚,一辆车出现在她身旁。
她侧目看过去,车窗被放下,司机李哥看向她,“裴秘书,檀总想见你一面。”
来了。
看来昨晚的宴会很忙,檀砚绝现在才抽出时间来见她。
“好。”
裴以期答应,这一面是避免不了的。
车子开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不算陌生,是从前她练大提琴的地方,很空旷,有花有河有亭,很宁静的一处。
只是这个时节,花坛覆雪,河面结冰,连点绿都看不到,实在谈不上赏心悦目。
裴以期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坐在亭子里的檀砚绝。
他虚靠着亭柱而坐,衣冠楚楚,墨色的大衣披在肩上,背直肩宽,一如往昔的矜贵、高高在上,只是远远看着,就有股令人不敢靠近的压迫感。
“……”
裴以期平稳呼吸,抬脚往亭子走去。
檀砚绝抬眼看她,裴以期没看到意料中如若冰霜的一张森冷面庞,而是撞进一双过于沉寂的眼里,看不出一丝喜怒。
他的面色稍稍有些苍白,但还好,五官深邃分明,英俊无双,就是少了该有的志得意满。
“怎么没走?”
他先问出口,声音微哑。
没有阴阳怪气,没有掌控一切的讽刺,而是极为平和的一句提问。
“不想因为任何原因把我这个人给抹杀了。”
裴以期也答得平静,在他对面坐下来。
闻言,檀砚绝深深地注视着她,薄唇勾起一抹弧度,“是啊,没必要为了我这种人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
裴以期有些错愕地看向他,有些不明白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在反讽些什么。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不等她提,他主动询问。
裴以期都有些惊讶于这样的进展,看着他漆黑的眼问道,“檀砚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今天怎么有点奇怪。
“你觉得一个站在顶端的北洲之主能发生什么事?”檀砚绝轻笑一声。
也是。
他现在威风得很。
裴以期没再深想,便道,“你现在看到我的态度了,如果执意把我留在你身边,那你就得每天防着我弄出些事来折腾,这样不累么?”
“……”
“或者,你可以直接把我关起来,但我保证,下次我就是真的玩命了。”
裴以期开始同他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