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嗤了一声。
“不好笑。”
许愿认真地摇头,“你们要是喜欢那个被包装出来的期神,你们可以继续控诉宁惜儿,我不认为你们有错,我们的行为并不冲突。”
“……”
“我支持的始终是那个写曲的人,我不在乎她长什么模样,不在乎她什么年纪,我只知道,我曾因为她找到过活下去的意义。”
许愿说道,“就凭这一点,她永远是我心目中的神。”
说完,许愿推开男人,继续低头在垃圾桶里捡所有有关“期神”两个字的周边。
所有人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
男人看着她的动作,脸上的怒意仍甚,很是不服地取笑着,“这就是一场巨大的营销骗局,亏你还深陷其中,她的曲子其实听着跟普通曲子也没什么不同……我看很多口水歌都比她作的曲好听。”
“……”
“宁惜儿自己都承认期神是被造出来的!”
他说着,却见静止的人群里忽然有人站出来,默默捡起地上被踩踏过无数遍的手幅……
像开启一个开关,陆续有人走出来。
男人呆住。
裴以期也完全怔住,有些错愕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冒着偌大的风雪开始捡周边。
明明上一刻他们还在门口喊着退钱,这一刻却开始打扫整个广场。
“……”
裴以期站在原地,心跳骤停,她呆呆地看着逐渐散开在广场每个角落捡东西的人。
他们不顾几乎湿透的衣服,不顾还在下的大雪,更不顾满地的泥水……
画面太过震憾,一个个身影成了印在胶片上的缩影穿过她的身体,让她心口溢出锐利的刺痛……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却又好像和期神两个字写满故事。
捡的人多了,剩下一些人没再阻止,回到音乐厅门口叫喊退钱。
许愿把自己弄得十分糟糕,粉毛湿嗒嗒地软下来,脸上又是泪又是泥,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是为了音乐会特别新买的样子。
她将周边小心翼翼地归拢到一起。
温明雨再也看不下去,收了伞就冲过去,“许愿我帮你。”
又一个傻的。
只是几首曲子而已,真有必要那么在意么?
在意。
其实,她也在意。
裴以期看着许愿的方向,眼中浮出泪光,良久,她仰头望向黑夜中簌簌而下的雪花,整个夜空压下来试图将她吞没……
她忽然明白了外婆那一句还不够是什么意思。
人的出生、出身就像是伴随终生的一场大雪,从头湿到脚。
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不管她行什么路,总逃不过来处的裹挟。
所以她想,宁秉山说的是对的,没有宁家,她怎么可能成期神,离开宁家,她就不是期神了;
所以她想,鲁茜说的是对的,身为裴海凡和鲁茜的女儿,她能好好过点安稳的小日子就不错了,不要奢求太多。
可是,湮灭掉自己的姓名、身份换一场不能见天日的自由就是她要的吗?
不是。
这只是一场逃避,与其说是逃避檀砚绝,不如说是逃避过往的一切。
她太冷了,于是想让这场雪停下,可它不停,她便只能用抹杀自己的方式清零……
泪水滑落下来,被风刮着刀割一般的疼。
裴以期站在那里,摘下手套,慢慢抬起手摸到耳后,将口罩摘了下来。
有人还记得写出曲子那一刻的她,她却想把曾经的自己丢下。
不躲了。
不抹杀了。
就算在这场大雪里失温又怎样,她也要再试一次,试试做回真正的自己,不被漫天潮湿淹没的自己。
……
飞往国外的航班上,宁惜儿坐在靠窗的位置,将眼罩摘下来,侧目看向外面,唇抿得紧紧的,眼中有着分明的得意。
现在的裴以期一定很痛苦吧。
就算她之后能借檀砚绝的势再复出,期神两个字也臭了,她还能有多少真爱粉呢?
“将期神毁掉,你就痛快了吗?”坐在她身边的傅文月忽然出声。
宁惜儿一怔,转眸看向她,“您……都知道?”
“最近风声鹤唳,所以我对你关注多了些。”
傅文月平静地道。
闻言,宁惜儿不再隐瞒,有些激动地道,“是她偷了我的一切,还毁了我的一切,明明我是宁家的女儿,我却要背着她留下的期神名号过这七年……我真的很痛恨这两个字!”
恨得彻底。
一想到裴以期接下来还能留在檀砚绝身边过好日子,她就受不了,所以她一定要摆这一道。
傅文月将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温和地道,“其实怪不上她,所有的事都是我和你爸爸的错,我们不该逼你顶上她留下的一切,不该逼你学音乐,不该逼你去和檀砚绝交好……”
“不是。”
宁惜儿摇头,“都是裴家的错,你和爸爸已经对我很好了,你们也是想让我过更上层的日子,如果我和裴以期没被换,我一定要能学好音乐……”
“如果没换,你真的会不喜欢舞蹈而爱上音乐吗?”
傅文月看着她问道。
“……”
宁惜儿僵住,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她是真的……对弹琴没有一点兴趣。
“你看,你有真正喜欢的,只是父母没让。”
傅文月心疼地注视着她,“从那天以期拿刀对着你爸爸起,我就一直在想,错的不是你们两个孩子,是我们。”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发那个视频毁掉期神?”
宁惜儿忍不住问道,她怎么还心疼上裴以期了?
“因为你是我女儿啊。”
傅文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眼底湿润,“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十八年不曾抱过亲过的孩子,我不知道怎么补才能补全你这么多年的委屈。”
“……”
“加上你爸爸这么些年也不曾让你有过多少次自己的主意。”傅文月道,“所以我就想,如果你真这么在意,那你高兴就好……”
“……”
宁惜儿错愕地看着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有些难受。
“乖乖,以后就为自己活吧。”
傅文月说道。
宁惜儿有些哽咽地靠到她的肩膀上,紧紧抱住她的手臂,片刻,她想起一件往事,有些心惊地看向傅文月,“那当年……”